寶珠不知道李二姐的消瘦出于恐懼和憂慮，但她仍然自信能夠解決李綺節(jié)的難題，因為她的手段粗暴直接：二姐不是瘦了嗎，那就多喂她吃點好東西唄，早也吃，玩也吃，困覺前再喝一碗甜米酒，把二姐當(dāng)成坐月子的小媳婦一樣供著，肯定能養(yǎng)得白白胖胖的。

    家里的丫頭見寶珠撇下三小姐，整天圍著大姐和二姐轉(zhuǎn)，都覺得有趣，跟在一旁湊熱鬧。

    李大伯不管家里的內(nèi)務(wù)，周氏樂得看李綺節(jié)和大姐、二姐親近，可是有一人心里卻不大舒服。

    李昭節(jié)和李九冬是家里最小的小娘子，一直是眾人寵愛的對象，李大姐和李二姐搬來李宅之后，眾人的注意力難免會被新來的兩位小姐吸引，周氏為了安撫兩個繼侄女，特意把身邊的寶釵撥過去服侍她們。

    一個寶珠，是李綺節(jié)身邊最得用的大丫頭，一個寶釵，是周氏最倚重的人。李昭節(jié)不懂得周氏和李綺節(jié)的用心，只看到兩個大丫頭和家里的小丫頭全都圍著李大姐和李二姐打轉(zhuǎn)，心里頓時直泛酸泡，氣呼呼道：“丫頭們偏心，大姐、二姐來了之后，都不來找我玩了?！?/br>
    曹氏有些哭笑不得，不愿多說二房的閑話，安慰李昭節(jié)道：“大姐和二姐以后就是咱們家的人，丫頭們沒見過她們，心里好奇么。”

    正說著話，丫頭提著兩只油紙包進(jìn)來：“大郎回屋來了，這是店里的醬香鹵鴨，大郎給四娘和五娘帶的。”

    曹氏聽丫頭說鹵鴨是帶回來的，而不是買，那應(yīng)該是從李家自家店鋪里拿的。不過她分明記得李家沒有賣鹵鴨的鋪子……

    多半是三小姐的開的。

    大官人和周氏一心守著原有的家業(yè)攢錢，二房的二老爺專心賣酒，唯有三小姐心思活絡(luò)，這些年不知賣過多少稀奇東西。曹氏是大戶人家出來的，曾暗中勸周氏多關(guān)心一下外邊鋪子上的生意，可惜周氏謹(jǐn)守本分，不愿分心管外頭的事。一家子都是沒有野心抱負(fù)，累得三小姐只能和外人合作。

    曹氏讓丫頭把醬香鹵鴨送去灶房，讓切一盤送進(jìn)來。

    曹氏估算得不錯，賣鹵鴨的食肆還真是李綺節(jié)開的，不過鋪子里的伙計和掌柜不是李家的人。葫蘆巷后面臨著街市，那邊有一條巷道，開了十多家食肆，都是專賣臘鴨鹵味的。除了鴨rou、鴨信、鴨肝，一并連鴨腸、鴨心、鴨骨也賣。鹵好的鴨子色澤深紅，香味濃郁，皮薄酥脆，咸中帶甜。李家酒坊的雪泡酒賣得最好，縣里的人在他家打了酒，都會拐到鹵味店去買幾樣下酒菜。有些人嫌麻煩，買酒的時候，常常讓酒坊的伙計幫忙跑腿，一來二去的，伙計們私下里總嘀咕，李綺節(jié)偶爾聽見，干脆盤了家臨近酒坊的鋪子，專賣各種鹵味。客人們這頭買了酒，那邊鹵味也包好了，方便了顧客，肥了她的腰包，一舉兩得。

    丫頭轉(zhuǎn)眼從灶房回來，手里端著一盤切得紙片薄厚的鹵鴨片，瓷盤邊沿盛幾只蘸碟。李昭節(jié)和李九冬坐在窗下丟沙包玩，看到鹵鴨片，頓時眼睛一亮。

    李昭節(jié)拍手喜滋滋道：“鹵鴨最宜佐酒，倒一盅辣酒來吃！”

    李家釀酒，自家人也愛吃酒。

    李九冬搖頭，“不要吃酒！我要吃酸湯?！?/br>
    丫頭苦著臉對李昭節(jié)道：“四娘，上回你說只喝一盅，結(jié)果吃了滿滿一壺，醉得直嚷胡話，第二天連學(xué)也沒去上，想是都忘了？”

    李昭節(jié)撇撇嘴，改口道：“桂花酒也使得，酸酸甜甜的，吃一斗我都吃不醉?！?/br>
    曹氏見李昭節(jié)聽勸，臉上含笑，這才讓丫頭去倒桂花酒和李九冬要的酸湯來。

    丫頭托著黑漆小茶盤，送來一壺桂花酒，道：“外頭間壁張家小姐著人來家里，問四娘在不在家?！?/br>
    李昭節(jié)一塊鴨rou噙在齒間，“咦”了一聲，急急忙忙把鴨rou吞下肚，道：“就說我閑著呢，這就去找張jiejie學(xué)畫畫。”

    說著又邀李九冬，“meimei一塊去，你還記得張jiejie不？高高的，瘦瘦的，比三jiejie生得還周正靈醒?！?/br>
    曹氏聽到這話，眉頭微皺。

    李九冬從小和李昭節(jié)形影不離，姐妹倆從沒分開過，但兩人年歲越大，性格差異也越明顯，李昭節(jié)愛熱鬧，李九冬愛清凈，jiejie愛玩，meimei喜歡待在房里看書繡花，不再像以前一樣密不可分。李昭節(jié)前幾次就是單獨出去的。

    李九冬看一眼盤子里的鴨rou，不怎么想出門，李昭節(jié)又開口催促了幾句，她才戀戀不舍地放下筷子。

    到了張家，進(jìn)了屋子，丫頭端來一盤子點心，跟螺獅一般，底下渾圓，上頭尖尖，一樣雪白，一樣膩紅，精致玲瓏，一盤攏共只有十二枚。

    張桂花笑向二人道：“家里才雇了個南邊來的廚娘，她造的好湯水，還會揀滴酥鮑螺。酥油不經(jīng)放，一會兒就化了，只有冬日里才能揀，虧得她手腳快，才揀得一盒，這玩意兒得即做即吃，你們嘗嘗?！?/br>
    滴酥鮑螺就是酥油鮑螺，也不算很難揀，但原料不易得，要將牛羊奶不停攪拌，使奶油和奶、水分離，舀出奶油，在涼水中揉捏，挑出柔潤成型的酥油——這才是預(yù)備好了最初的原料，再加蔗糖、蜂蜜攪拌，待凝固后，扭旋成一枚枚或扁或圓、形似螺紋的小點心。滴酥鮑螺在南方較為常見，富貴人家總有一兩個會揀鮑螺的丫頭。蘇州府的帶骨鮑螺尤為盛名，文人特意為其撰文，稱帶骨鮑螺是天下至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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