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的小錦鯉 第15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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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端的馨香里忽然滲入了血腥味,像是忽然從幻象中驚醒一般,小衛(wèi)珩渾身一凜——是的,母妃受傷了,她腕上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還在往外淌著血…… 阮秋色對自己一時嘴快有些懊惱:“我、我不是故意說你母妃要死掉的,你別生氣,我只是想讓你快點(diǎn)醒過來……” 良久的沉默。 就在阮秋色以為衛(wèi)珩不會再回應(yīng)的時候,榻上的人卻遲疑著開了口。 “……我該怎么做?”小衛(wèi)珩在美夢與現(xiàn)實(shí)之間做出了決定,“將母妃說的話原封不動地告訴你,就可以了嗎?” 只要這樣,他就可以醒過來,母妃就……不會死了嗎? “嗯?!比钋锷劭舭l(fā)酸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特別是……關(guān)于你母妃喜歡的人,她都說了些什么呀?” *** 阮清池?zé)o數(shù)次地想象過,他的阿沅是如何度過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而當(dāng)這片刻的過往,經(jīng)由衛(wèi)珩的記憶攤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卻油然生出一種“近鄉(xiāng)情怯”的心情。 生在將門,她習(xí)得一身武藝,不似一般女子那樣柔弱溫婉,反而性情爽朗熱烈??伤溃淠赣H早逝,自小父兄便時常出征,得不到悉心的照顧。所以她怕冷,怕疼,怕黑,更怕一個人。 可這樣的阿沅,卻選擇在一個森冷的夜晚,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孤零零地死去。 她那時害怕嗎?她在想什么?她有沒有一些話……想說給他聽? “母妃說……她生在將軍府,父兄皆是粗莽爽直的性情。所以在遇到那人之前,她竟不知世上有那樣溫柔的男子。她自知脾性不算好,可那人卻像是從來不會生氣似的,總是用一雙笑眼看她……” 小衛(wèi)珩回憶著母妃方才同他說的故事,盡量仔仔細(xì)細(xì)地說與阮秋色聽:“她說那人是畫畫的天才,踏遍了萬里河山去尋訪美景,所以見識廣博,會將各地的風(fēng)土人情,奇聞異事講給她聽……” 阮秋色認(rèn)真聽著,默默地將他說的話記在心里,預(yù)備著等見到爹爹,要一字不差地轉(zhuǎn)述給他。 與此同時,阮清池的嘴角露出了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 “……這天下這么大,只給男人看的嗎?真想親眼去看看你說的那地方……” 記憶中的女子憤憤不平地嘆了口氣:“想想真是不公平。身為女子就要‘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去哪里都要別人同意。要不是我爹身在邊關(guān)鞭長莫及,我哪能偷溜出來見你?” “你不妨往好的方面想?!比钋宄匦χ崴拿碱^,“‘出嫁從夫’不好嗎?到時我自會帶你走遍大江南北,一覽風(fēng)物人情……” “——誰說要嫁你!” …… “母妃說那人心地良善極了,每逢休沐便會去義塾里教寒門子弟學(xué)畫……”小衛(wèi)珩一字一句地認(rèn)真復(fù)述著,“孩子們的畫材要花去他一半的俸祿,另一半也只能撐到月中——因?yàn)槟侨讼矚g的東西太多,賞琴聽曲,品酒喝茶……他還喜歡詩,最喜歡的是白樂天的詩……” 阮秋色留意到他說得越來越慢,說完這一句,便久久沒有再開口。 “你怎么不說了?” “母妃……”衛(wèi)珩的聲音有些哽咽,“……母妃累了?!?/br> 母妃絮絮地說了許多,方才強(qiáng)打的精神已經(jīng)有些渙散。說完最后一句,她慢慢地吁出一口氣,像是再沒力氣張口了。 恐懼和痛苦一下一下地撞擊著小衛(wèi)珩的心臟,他緊緊地攥著母妃的衣角,一聲一聲地喚著,生怕她就這樣睡過去。 裴沅垂眸看著兒子滿是擔(dān)憂的小臉,有些無奈地牽了牽嘴角:“母妃不太會講睡前故事……對不對?” 小衛(wèi)珩忍著眼淚道:“母妃講得很好,真的……” “早知道會有今日,從前就該多哄一哄你的……”裴沅輕輕地摸了摸他帶著淚痕的臉蛋,“要不然……母妃背詩給你聽?就背白樂天的詩吧,有一首那人很喜歡的……你聽著聽著,便能睡著了……” 小衛(wèi)珩看著母妃蒼白的臉,很想讓她節(jié)省些氣力。然而母妃徹底失去血色的嘴唇已經(jīng)在緩慢地開闔:“漢皇重色思傾國,御宇多年求不得……” “是白樂天的《長恨歌》啊……”阮秋色喃喃道。這的確是爹很喜歡的詩,還曾經(jīng)按著詩里的內(nèi)容給她畫過一本圖冊,所以她背得滾瓜爛熟,“這首詩很長的……” 這真的是一首很長的詩。裴沅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有幾次她像是已經(jīng)力竭,停頓了許久,嚇得小衛(wèi)珩偷偷去探她的氣息,然而片刻過后,她細(xì)若游絲的聲音又會響起。 “……釵留一股合一扇,釵擘黃金合分鈿。但令心似金鈿堅(jiān),天上人間會相見。” 念罷這句,她像是徹底沒了力氣一般,沉寂了片刻。 “母妃,母妃!”小衛(wèi)珩小心地?fù)u了搖母妃的胳膊,“母妃你別睡……” “母妃沒有睡……”她溫聲安撫道,“母妃只是忽然……想不起下一句是什么了。奇怪,明明只剩幾句就背完了呢……” 這首詩的下一句是……小衛(wèi)珩苦思冥想,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他向來對詩詞不甚感興趣,這首長詩只在幼時被當(dāng)做歌謠聽嬤嬤唱起過…… 情急之下,他突然想起可以向耳邊的聲音求助:“‘但令心似金鈿堅(jiān),天上人間會相見’的下一句是什么?母妃說她想不起來了……” “‘臨別殷勤重寄詞,詞中有誓兩心知’!”阮秋色立刻接上,“還要我接著背嗎?‘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 小衛(wèi)珩趕忙將那兩句背給母妃聽,母妃果然點(diǎn)了點(diǎn)頭,笑著感嘆道:“珩兒真聰明,就是這兩句呢。” 然而她卻沒接著背下去,而是定定地望著頭頂?shù)尼?,幽幽地說:“我與他最后一次相見時,他說我若走了,他定不會獨(dú)活……珩兒,倘若有一日你見了他,一定要替我告訴他,若他執(zhí)意隨我而去,我絕不會原諒他……就是在地府,也、也不會見他……” 她話里的內(nèi)容實(shí)在太不詳,小衛(wèi)珩顫抖著哭求:“母妃,求您別說了……” 裴沅不知想起了什么,面上緩緩露出了一個極美的微笑。 “替我告訴他,與他相遇相知,是我這一生最開心的事情……”母妃的目光漸漸渙散,拼命從喉口擠出聲音,“我們初見是在……十月十一,最后一面,是在來年的七月初九——也不過短短三百日啊??墒撬忝壬€說我倆的八字頂頂相配,一定可以白首到老……” 她用最后的力氣將小衛(wèi)珩顫抖的身體攬緊了些:“珩兒乖,你答應(yīng)過母妃的……不可以松手哦……” 她的眼角劃過了一滴淚,然后就徹底沒了聲息。 “母妃——”小衛(wèi)珩的淚水傾瀉而出,哭泣聲在喉嚨里壓抑成低低的嗚咽,“母妃你醒醒——” 這不是個夢嗎?明明是個夢,為什么會醒不過來? 明明是個夢,為什么他會感受到這樣強(qiáng)烈的恐懼……和悲傷呢? “你聽到了嗎?我說母妃死了,母妃已經(jīng)死了!”小衛(wèi)珩絕望地質(zhì)問著,“為什么我還沒有醒過來?我不是都將母妃死前說的話一字不差地講給你聽了嗎?你說的‘鑰匙’,能打開這個夢境的鑰匙到底在哪兒?!” 方才一直陪著他的女聲卻沒有立刻回應(yīng)。 他等啊等啊,等到母妃的身體在懷中漸漸僵硬,等到這殿中夜晚的森寒刺透他白日穿的單薄的衣裳,順著他的脊梁骨蔓延至全身,才聽到她用一種奇異、驚恐、近乎于哭腔的語調(diào)說: “美人哥哥,你母妃與她喜歡的人初見,并非在十月十一,他們最后一面也不是七月初九?!?/br> 所以呢?小衛(wèi)珩茫然地聽著,不知道她說這話是什么意圖。 “她之所以這么說,是想用留下一個重要線索——你還記得方才她想不起來的那兩句詩嗎?這是一種密文,那詩是密文的鎖,而這兩個日子,就是開鎖的鑰匙……” 不知為何,小衛(wèi)珩的心里涌現(xiàn)出一種巨大的恐懼。明明那女聲說的話他并沒有完全聽懂,卻讓他瞬間便覺得渾身汗毛倒豎,全身的血液都從四肢百骸洶涌到了心臟。 “‘臨別殷勤重寄詞,詞中有誓兩心知’,這一句的第十和十一個字是‘中’和‘有’;‘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第七和第九個字,是‘殿’和‘人’,將它們拼湊在一起,就是你母妃想要留下的線索!她想說的是——” 那聲音深吸了一口氣,在他耳邊一字一頓道: “殿、中、有、人?!?/br> 第167章 釋懷 “美人哥哥……這不是你的錯?!薄?/br> 殿中有人。 這四個字瞬間讓衛(wèi)珩清醒了過來——并不是從夢中驚醒, 而像是被扯出了自己幼時的身體,從半空俯瞰著這個糾纏了他十多年的噩夢。 他看到母妃腕上的鮮血已經(jīng)干涸,看到年僅十歲的自己緊緊摟著母妃僵冷的尸身, 已經(jīng)哭不出聲音。這無助的孩子甚至不敢伸手去探母親的鼻息, 好像只要他不這么做, 母妃便沒有死去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 他看到這個雙目通紅的孩子終于下定了什么決心, 松開了懷中的尸首,離開了那個被鮮血浸透的床榻。 別,別去。衛(wèi)珩在心里說。 可他比誰都要清楚, 這不是一個可以由他左右的夢,而是一段無法更改的記憶。就在十一年前的那個夜晚, 就在此時此刻,他告訴自己,母妃只是睡著了,只要他找到那把鑰匙,打開房門,就可以將母妃救活。 他看到那孩子仔仔細(xì)細(xì)地檢查了床榻內(nèi)外, 母妃的衣櫥, 殿內(nèi)的斗柜,然后走向了母妃的妝臺。 別去…… 那孩子逐一拉開臺子上置物的小抽屜,從一個妝盒,一件件首飾中尋找著自己渴求的那把鑰匙。他打開了母妃的妝奩,奩盒中只有一面梳妝用的小鏡子。 那小小的圓鏡是父皇的賞賜,產(chǎn)自異域,以錫銅制成。正面打磨得光滑無比,照人時纖毫畢現(xiàn);背面精心雕琢了并蒂蓮花, 寓意永結(jié)同心。 他自然而然地拿出那面鏡子,想看看底下是否藏著什么—— 然后他渾身一僵,飛快地將鏡子放了回去。 衛(wèi)珩看到那孩子身上微微發(fā)著抖,他知道這不是因?yàn)榈罾锏年幚洹?/br> 而是因?yàn)槟敲骁R子里清清楚楚地映出了一個人影,正趴在床頂上,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 殿中,有人,在看著他。 十歲的衛(wèi)珩瞬間明白了,母妃那句“絕對不能松手”是什么意思——因?yàn)樗肋€有另一個人,就在這門窗緊鎖的殿中,方才就藏在他們頭頂,靜靜地,用耐心而陰冷的眼神看著她死去。 這樣的眼神正凝在自己的后背上——那人看到他拿起鏡子了嗎?看到那鏡子映出的畫面了嗎?那人是否知道……自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他了? 年幼的孩子竟表現(xiàn)出異乎尋常的冷靜,他只微微一頓,便又繼續(xù)在那妝臺上翻找。良久,像是終于放棄了找到那把鑰匙,他沉默著,一步一步地回到了母妃的床榻。 他實(shí)在是個很聰明的孩子。從妝臺到床榻不過十來步,卻足夠讓他想明白了一切——原來母妃不是自殺。 原來母妃百般叮囑他不能松手,費(fèi)盡心思講故事哄他入睡,是為了確保他不會離開這床榻,不會發(fā)現(xiàn)那個殺人的兇手,自始至終都躲在離他們不過六尺高的床頂。 可那個兇手,為什么不將他一起殺死呢? 一個更加駭人的真相浮現(xiàn)在衛(wèi)珩的腦海:因?yàn)樗亲C人。他是見證了母妃自尋死路的證人。 而母妃之所以會配合那個兇手,坐實(shí)自己自殺的真相,是為了—— 十歲的孩子木然地爬上床,將母親已經(jīng)僵冷的身子緊緊抱在懷里,說:“對不起……母妃,對不起……” ——是為了保住他的性命。 他的性命被兇手當(dāng)做要挾母妃的武器,迫使她在手腕上割開了那樣深的一道傷口,逼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還要想盡辦法,讓幼子相信自己是死于自盡。 她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死去的呢…… “對不起……珩兒食言了?!眱簳r的衛(wèi)珩喃喃道,“母妃別怕,我抱著你,不讓你一個人離開……” 他知道床頂上的兇手此刻正仔仔細(xì)細(xì)地瞧著他的反應(yīng),想要確認(rèn)他是否發(fā)現(xiàn)了自己。一旦他露出破綻,那人就會毫不猶豫地將他一并殺死。 不能……他絕不能被發(fā)現(xiàn)——若是這樣,母妃就白死了。 偌大的宮殿里,回蕩著的只有更漏的滴答聲。床上的孩子漸漸感到了一陣蝕穿骨髓的寒冷。不僅僅是來自懷里母妃的尸體,不僅僅是來自頭頂上方那道毒蛇般的視線,也不僅僅是來自這剛剛開始,不知何時才能到頭的長夜。 那寒冷來自一個念頭,一個一旦想起就會讓他心驚膽顫,痛不欲生的念頭。 衛(wèi)珩終于記起了——十一年前的那個夜晚,這個念頭無法控制在他腦海中作響—— 是我害死了母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