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姑且按下，沒有特別發(fā)落王姨娘，單將她關(guān)在住的院子里。

    這在舒靜怡的眼里，便是有回轉(zhuǎn)余地的意思。

    舒靜柔身形一瞬僵硬但也不再要下床榻。

    她蜷縮著身子，雙手抱膝，臉埋起來，在嗚咽聲中艱難出聲：“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br>
    “不是?！?/br>
    舒靜怡急急否認，“柔姐兒，不是你的錯?！?/br>
    如是兩句話顯然無法安慰到舒靜柔。

    她似自顧自說：“不是我，姨娘不會被人威脅，不會因為怕我有危險，犯下那些錯。我卻什么都不知道，還和姨娘做對，不愿意嫁人，甚至……”

    她怎么可以對高家人動心？

    怎么可以，為了那個高家的人而和姨娘吵架？

    是她的錯。

    舒靜柔胸口悶堵，一顆心像被什么絞著，那樣的疼，那樣讓人喘不過氣。

    幸得姨娘不知道。

    否則，姨娘該對她多失望。

    “不是，柔姐兒，不是你的錯?！笔骒o怡對舒靜柔重復著如是幾句話，領(lǐng)會到她未出口的話是什么，亦心痛不已，伸手將她抱住，忍著哭腔說，“是那些不懷好意的人的錯，是那些人的錯?！?/br>
    舒靜怡一哭，舒靜柔哭得更加厲害。

    到頭來又是兩個人抱著一起哭。

    思及前路，俱茫然不已，不知往后到底會是什么光景。

    ……

    翌日清早。

    皇宮。

    衛(wèi)昭醒來之后，無須他開口，馬上有宮人進來服侍他洗漱梳洗。

    早膳隨即也被送進來。

    衛(wèi)昭看著面前擺著的一樣又一樣吃食，卻毫無食欲，他皺著眉，什么都不愿意吃。被永興帝安排照顧衛(wèi)昭的宮人雖不多，但皆是可信的。未幾時，衛(wèi)昭不愿意用早膳的消息傳到永興帝的耳中。

    才下早朝的永興帝思忖間去看衛(wèi)昭。

    事實上，這是他回宮之后第一次去見這個孩童，把人帶回宮的一路上他們也未有接觸。

    永興帝邁步入得殿內(nèi)，屏退宮人，獨自大步行至桌邊。

    衛(wèi)昭在聽見腳步聲時已經(jīng)從椅子上下來。

    此時，衛(wèi)昭站在永興帝面前，努力仰起頭看他。

    永興帝瞥一眼桌上沒有被動過的吃食，問：“怎么不吃？”

    衛(wèi)昭說：“陛下，我要見我jiejie。”

    他語氣里聽不出害怕之意，永興帝挑了下眉，衛(wèi)昭又解釋般說，“我聽見他們是這么喊你的。”

    現(xiàn)下的衛(wèi)昭對“皇帝”、“陛下”這樣的稱呼并無足夠清晰的認知。

    但旁人既那么喊，他也跟著這么喊。

    其實衛(wèi)昭看得出來，那些人很怕眼前這個人。

    只是，他在扶風院見過這個人，這個人夸過他堆的雪雕，他不是很怕面前的“陛下”。

    永興帝沒有理會衛(wèi)昭的話，兀自在桌邊撿了個位置坐下來。

    衛(wèi)昭走過去兩步，重復：“我要見我jiejie?！?/br>
    在衛(wèi)靈兒身邊異常乖巧懂事的人，離開衛(wèi)靈兒的庇護后，逐漸展露出幾分大膽與似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無畏來。他一雙明亮澄澈的眸子盯著永興帝。

    永興帝淡淡道：“你不能見她?！?/br>
    衛(wèi)昭又一次皺起眉，語氣稍顯不快問：“為何？”

    永興帝不語。

    衛(wèi)昭心覺該講一講道理，便說：“我jiejie見不到我會著急擔心的?！?/br>
    永興帝道：“她曉得你在這里?！?/br>
    衛(wèi)昭抿了下唇，又不說要見jiejie了，轉(zhuǎn)而提起另外一樁：“陛下，我們以前見過面?！?/br>
    永興帝平淡的口吻反問：“是嗎？”

    “是?！毙l(wèi)昭認真點一點頭，“去年冬天，你還夸過我堆的雪雕?！?/br>
    永興帝微微一愣。

    他是皇帝，日理萬機，心里揣著許多事，有些小事自無那份心思放在心上。

    然而當眼前的孩童提起去年冬天，說他夸過他的雪雕，永興帝忽然記起那時的場景。那一日，他微服出現(xiàn)在鄭國公府，去見舒瑾，在舒瑾的院子里，遇到過一個玩雪的小娘子。彼時沒有太看清楚容貌，又不過三兩句話的閑聊……而此刻，這個孩童說那個小娘子正是他。

    永興帝揚眉：“那個人是你？”

    “朕記得，當時見到的分明是一個小娘子?！?/br>
    衛(wèi)昭沖永興帝眨一眨眼：“是我啊，我還喊你伯伯?！?/br>
    能認出他、又說得這么清楚明白，不可能是從誰口中聽說，永興帝繼續(xù)問：“那你為何當時要扮成小娘子？”

    衛(wèi)昭說：“我不知道，要jiejie才知道?！?/br>
    永興帝看向凝視著自己的衛(wèi)昭，不覺扯了下嘴角。

    繞一大圈，目的不變。

    仍是“想見jiejie”，這種小心思，他卻竟絲毫不感到厭煩。

    永興帝暗忖幾息時間，說：“你先用早膳?！?/br>
    衛(wèi)昭問：“用過早膳便能見到我jiejie？”永興帝頷首，他又問，“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君無戲言?！?/br>
    永興帝丟下四個字，站起身，往外走去。

    衛(wèi)昭目送永興帝走出去。

    之后他在桌邊坐下，慢慢用起早膳。

    ……

    哪怕嘴上說等一等消息，可心里揣著事，衛(wèi)靈兒昨夜睡得不甚安穩(wěn)。

    本天不亮已醒來，舒瑾見她的眼下烏青一片，不讓她起床，抱著她又多睡上一覺，再一次醒來便不早了。

    她勉強用脂粉遮蓋略顯憔悴的臉色，去正院探望過薛念蘭，回來扶風院和舒瑾一道用早膳。用罷早膳，念著恐怕不便出府，衛(wèi)靈兒又和舒瑾商量尋個理由讓林松來一趟鄭國公府，她怕林松把衛(wèi)昭被帶走的責任盡數(shù)攬在自己身上。

    “便說想珍味酒樓的菜肴，所以喊珍味酒樓的人來準備一餐飯，如何？”

    衛(wèi)靈兒才說罷，夏梔過來稟報消息。

    “世子爺，少夫人，宮里來人了?！?/br>
    “那小太監(jiān)說陛下請世子爺和少夫人一道入宮?！?/br>
    衛(wèi)靈兒猜測衛(wèi)昭會想見她，故而昨天對舒瑾說等一等，未想才一夜過去，宮里來了人。

    略微一怔過后，衛(wèi)靈兒飛快回過神。

    也許能見到衛(wèi)昭的欣喜一閃而過，她又生出不安，偏頭看舒瑾。

    “知道了?！笔骅獞暎疽庀臈d先退下去。

    夏梔一走，衛(wèi)靈兒問：“大表哥，會是為了昭兒的事嗎？”

    不是為了這些事，又能是為著什么？

    衛(wèi)靈兒的心里有答案。

    因而，問過舒瑾一句她便站起身道：“我去換一身衣服。”

    舒瑾隨衛(wèi)靈兒起身，沒有阻止衛(wèi)靈兒的動作，只從旁一面搭一把手一面說：“雖讓我們進宮應是為著昭兒的事，但能否見到人卻說不準。靈兒，今日見不到，來日也有機會見到的，倘若……”

    “見不到人能知道昭兒平安也好?！?/br>
    衛(wèi)靈兒柔聲道，“我知道的，大表哥，也會控制自己的言行，不會在陛下面前激動失禮?！?/br>
    舒瑾伸手抱她一抱，不再多言。

    不到兩刻鐘，兩個人坐上宮里派來的軟轎，往皇宮去。

    衛(wèi)靈兒進出皇宮已有數(shù)次。

    有舒瑾的陪同，又可能見到衛(wèi)昭，衛(wèi)靈兒忐忑的心情里也藏著一絲高興。

    如同他們大婚過后進宮謝恩的那一次，衛(wèi)靈兒和舒瑾隨小太監(jiān)到得同一處宮殿，在小太監(jiān)通稟過一聲以后，被永興帝召見了。永興帝仍如那日坐在龍案后，身上一襲明黃衣袍，瞧著容光煥發(fā)。

    舒瑾帶著衛(wèi)靈兒與龍案后的永興帝行禮。

    正批閱奏折的永興帝抬起頭來，目光在他們二人身上稍作停留，方才免禮。

    不覺她和舒瑾成婚后的這些日子發(fā)生許多的事情。

    衛(wèi)靈兒垂眸，殿內(nèi)宮人無聲退至殿外，她聽見永興帝問：“你弟弟往日為何要做小娘子打扮？”

    突然的一句話叫衛(wèi)靈兒心神一凜。

    永興帝又不緊不慢說：“是你弟弟告訴朕說這件事你才知道。”

    衛(wèi)靈兒暗暗抿了下唇，定住心神福身道：“回陛下的話，民婦幼時曾聽爹娘說過，乃因弟弟幼時身體孱弱，得大師指點說把弟弟當成女兒家養(yǎng)方能化解?！?/br>
    這個說法，衛(wèi)靈兒自己尚且談不上相信，也不認為永興帝會真的信。

    但衛(wèi)家對外從來都是這個說法。

    永興帝沒有評論衛(wèi)靈兒的話，轉(zhuǎn)而道：“他在宮里，想見你，我命個宮人領(lǐng)你過去見他一面?！?/br>
    衛(wèi)靈兒得知衛(wèi)昭想見她，唯愿馬上便趕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