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王”,門被輕聲打開,韓有天隱了進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耶律式這才收回神,將女子輕輕抱起,每一下,都充滿了憐惜。 腳下一點,兩人躍上屋面,王府外,早就有人在接應(yīng)了。 為了趕時間,來人都騎了馬,耶律式將她抱坐在自己身前,腳下生風,再一次的,遠離了西郡府。 百里會靠在他的胸前,為什么,離得越遠,心卻越來越痛了呢? 風,呼嘯著而過,一輪蒼月,淡灑余暉。 止不住的惆悵,胸間,更是疼痛難耐,原來,要除之,竟是如此的痛徹心扉。 良駒一路狂奔,馳騁在郊外的草原上,雖是暗夜,仍可見那一株株遺世獨立的芳香,這,就是上次襲暗帶自己來的地方。 他說,“給我生個小王爺吧”。 可是如今,你已經(jīng)不在乎了。 那片湖泊還在,尤記得,他將自己托起,在水中,那炙熱留戀的吻。 轟轟的響聲忽的自四面包抄而來,在陰冷的月光下,泛著片片銀光。 襲暗依舊一身黑色長衫,俊邪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眸光,更似出鞘的刀鋒般,“耶律式,我們又見面了”。 耶律式勒住馬韁,嘴角掛起輕淡的笑意,“襲暗,別來無恙”。 眸光轉(zhuǎn)到男子懷中的百里會身上,“會兒,跟我回去……”。 女子虛弱的仰起腦袋,這個男子,不管在什么時候,都帶著陰兀的霸道。 “回去?回去讓你殺了我嗎?”說好不流眼淚的,可還是不爭氣的,心也痛了。 襲暗不語,手上的蛇紋鞭蜷縮至一處,蓄勢待發(fā)。 “承認了?襲暗,既然你心里沒有我,那就放過我吧”,還有什么,比這更痛的。 “放過你?如今你是我朝的重犯,本王自然要抓你回去”,男子一手緊握住手中的鞭子,她居然,又想走? 虧得自己每天為她奔波,虧得自己天天求著母后,虧得自己放下身段,在金鑾殿前,為了一名女子,長跪不起。 虧得自己,與滿朝官員為敵,虧得自己,終于,付出了真心。 “是因為我殺了柳閱嗎?”百里會幽幽的開口,只要一句話,信,還是不信。 襲暗望向女子,說不出別的理由,“是”。 “哈哈……”,百里會突兀的笑了起來,“襲暗,你知道嗎?你對我,永遠缺乏信任,人人都說,人是我殺的,你,也一樣”。 “做你的女人,太累了”,百里會自耶律式身前掙脫,下了馬。 襲暗緊盯著一步步走近的女子,眸光,落在了她敞開的領(lǐng)口處,那抹丑陋的烙印。 百里會順著他的視線,落在自己的胸前,“你的印記,已經(jīng)在我身上剝除了,所以今后,就讓我們相忘于天涯吧”。 “好一個相忘于天涯,”襲暗望著百里會身后的耶律式,“你還是要跟他走?” “對”,女子決絕的仰起頭,這樣的弧度,正好將男子傲然的氣勢,盡收眼底。 “哼,百里會,你以為你們走的掉?你欠我兩條命,你如何還得清?”襲暗的話語透滿著冰涼,望向蒼穹的眼,帶著欲將人凌遲般的恨意。 “還?襲暗,你要我們還么?”百里會走至他馬前,銀甲騎反射出的冷光,令人不寒而栗。 我們?襲暗冷笑著望了她身后的耶律式一眼,兩人竟親密到此種地步。 “跟我回去”。 “既然出來了,我便去意已決,”百里會抬起頭,眸光淡然堅定。 襲暗冷眼睨視著下方的女子,“你走不了”。 “襲暗,你認定了我欠你兩條命,你的承諾太多,你背負的太多,而我要的,只是你的愛,你給的了嗎?你給的起嗎?”最后的幾字,分明帶著指控般的怒意,聲聲逼進襲暗的心。 “愛?你配嗎?”馬上的男子,一如以往的高傲,說出的話,卻真正讓人涼徹心底。 百里會,你自己都給不了我愛,憑什么要求我? 女子僵硬著身子,步履凌亂的后退了幾步,“好,好……”。 一聲決裂,暗自的身影,在如水剪眸中,破碎成一片,一片。 一手摸向袖口,百里會站在襲暗同耶律式中間,散下的發(fā),向四處飛散,無一絲點綴,卻張揚的恰如其分。 朱唇,不點而紅,在黑亮的夜空里,更顯瑰麗。 “襲暗,既然我不配你的愛,”百里會面向男子,媚眼如絲,“那我欠你的命,今日就一并還了吧”。 “哼,還?兩條命,本王倒要看看,你怎么還?”襲暗如一株勁松般,紋風不動的騎在馬背上。 “當然是,以命償命了,”果然,他連自己的孩子,都不在乎。 一手撫上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來回摩挲起來,紅唇輕啟,緩緩低語,“孩子,不要怪娘,你的命,是他給的,如今,就一并還了吧”。 “襲暗,我欠你兩條命,今日,連同我腹中的孩兒,我總算不欠你了”,白衣勝雪的袖中,耶律式的那把匕首,帶著蒼鷹的細致紋理,閃動著,陰森至極的冷光。 “不……”,襲暗伸出一手,妄想阻止她,孩兒,難道……。 “會兒……”,離得最近的耶律式?jīng)_上前,也僅來得及接住,她倒下的身子而已。 剔透的美玉服貼的垂在女子的小腹上,整個刀身,沒入她的腹部,匯集成一股鮮熱的艷麗,汩汩的流出體外。 百里會顫抖著身子,猛的將匕首拔出,眸中,只有鮮紅的恨意,蔓延至手上,“襲暗,柳閱中了兩刀,我,也還你兩刀”。 眼角苦澀的挑起,手上,連同刀柄,被染成一片。 狠狠的刺下,卻感覺不到疼痛。 刀,被阻在兩人中間,“會兒,這一刀,我來替你還”。 耶律式單手緊握住匕首,溫熱的血液,順著指縫間流出。 “會兒……”,襲暗忙下馬,他只想將她帶回,沒想到,她如此決絕。 太多的疑問,想問清楚。腹中的孩兒?為什么,自己一點都不知道。 “你不要過來,”百里會一手緊捂住下腹,整個身子蜷縮在耶律式懷中,另一手,覆上他血流不止的手掌,血液相融,“耶律式,如果,我沒有死的話,你一定要……將我……帶離南朝,”女子抬起雙眸,望向襲暗,帶著瀕臨的絕望“我再也不要見到這里的,任何人”。 襲暗站在原地,在百里會充滿恨意的眸中,只看得到她滿身的血。 “來人,圍起來”,男子收回神,說什么,他也不準她再次離開。 耶律式站起身子,兩人,已不是第一次對戰(zhàn)了。 一旁的韓有天忙下馬,將百里會扶到綿軟的草地上,目前,唯一能做的,只有先止血而已。 雙方,蓄勢待發(fā)。 “王爺……”,通體雪亮的白駒越過人群,在眾人身前乖乖落定,一名侍衛(wèi)自馬上跌落下來。 襲暗望了地上的男子一眼,臉色嚴峻起來,“什么事?” “明,明王爺造反,皇上同皇后,命宮內(nèi)的百名死士傾巢而出,來,來找王爺,如今,就活了屬下一人”。 襲暗轉(zhuǎn)過身子,望向百里會,“會兒,跟我回去”。 最后的,一次機會。 “襲暗,會兒,我是不會放手的,若你執(zhí)意要帶回,今晚,我們就一戰(zhàn)到底”,耶律式的語氣帶著一如既往的冷淡,卻宣示著,必戰(zhàn)的決心。 “王爺……”,侍衛(wèi)爬跪著上前,一手,揪住男子的下擺,“明王爺?shù)娜笋R已經(jīng)逼近金鑾殿,再不去,就來不及了”。 襲暗終是收回身子,一手緊握著手中的蛇紋鞭,黑色邪魅的身影,跨至駿馬上,“入宮”。 百里會無言的閉上眼,襲暗,怕是今生,不得再相見了吧。 終是,最后一眼,都不想見。 她居然恨他至此,恨到將腹中的孩兒親手扼殺,恨到,獨盡滄涼,永不相見。 百里會,你如此決絕的,跟著一個男人走,殺了自己的骨rou,就沒負擔了么? 哼,你的命,早晚還是要由我,取回! “駕”,男子猛的甩起手中的鞭子,如疾風般,沖破塵囂,身后的銀甲騎尾隨而上,留下的,只有漫天的灰霧。以及,被碾踏而過的,淡淡殘花味。 百里會睜開眼,只看見了,一個背影。 襲暗,你終是選擇了權(quán)力。 所有的恩怨,就隨著你的放棄,而相忘吧。 從此,你,我,兩不相欠。 耶律式上前抱起女子,“韓有天,去找輛馬車來”。 “是”,確實,如今的傷勢已不適合騎馬,況且,就算襲暗再追上來,也不是一時半刻的事。 不多時,韓有天就從客棧找了輛馬車,耶律式將她抱到車上,身后的男子緊隨而上,拿出了隨身攜帶的藥膏及草藥。 百里會疼得忘記了呼吸,一手,緊握住耶律式。 “韓有天,給她上點迷藥,”耶律式將她抱在自己胸前,“會兒,睡一覺,醒來就沒事了”。 “不”,百里會強撐著搖了搖頭,“孩子在慢慢的消失,我,要陪著他,不能讓他一個人,孤孤單單的走”。 傷口的血已止住了,只是,孩子卻在消失。 百里會在他懷里掙動著身子,散下的發(fā)被冷汗浸濕,話語更是顫抖不已,“耶律式,我好痛”。 男子伸出一手,緊緊的貼上她的小腹,有力的掌心散發(fā)出強勁的熱源,溫熱的消散了幾分疼痛。 “耶律式,你要帶我去哪?”百里會抬起腦袋,臉上一片晶瑩。 “草原”。簡單的兩字,曾經(jīng),她總想著,能夠同襲暗一起,過那樣的生活。 “草原?”女子低聲重復(fù)了一遍,眼里,透著說不清的向往。 “對,只有我們倆的地方”。耶律式將下巴枕在女子的頭上,輕輕摩挲著,眼里,溢滿憐惜。 “可是,我這樣的人,值得嗎?”百里會虛弱的靠著,即使,跟他走了,她的心,卻還是忘不了襲暗,忘不了對自己的傷,忘不了,對自己的……寵,忘不了,男子那孤獨至極的背影。 “值”,只有一個字,卻比任何承諾來的傾心。 猶記得,襲暗的承諾,會兒,今后,我會一直陪你走下去的…….一直……。 疼痛再度襲來,小腹處繃的緊緊的,她這才知道,孩子的求生欲望是多么強,像是一層皮,被生生剝離般的疼痛。 百里會半弓起身子,雙手緊緊捂住腹部,孩子,娘都不要你了,你還如此執(zhí)著嗎? 冰涼苦澀的淚,蓄滿眼眶,她是最沒有資格的母親,腹下一陣緊縮,清晰的感覺到,似有某樣?xùn)|西在流動。 才兩月的嬰孩,不知道有沒有成形,自己多想拉起他的小手,告訴他,原諒娘,原諒……。 一股暖流匯至一處,夾著割心剜rou般的疼痛,沖向一處。 伴著下身的濕稠,百里會知道,孩子與自己,脫離了。 畢竟還小,生命的脆弱,終是禁不住,無情。 心被抽空般,伴著不斷涌出的液體,苦澀難耐。 累極的閉上眼,頭一沉,他的臂彎好暖,就是一種感覺,安全的心安。 馬車一路顛簸,離開這動蕩的南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