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舜華忙說：“沒什么?！?/br>
    任競年：“沒事就好。”

    這話說得干巴巴的，一時兩個人竟然都有些沉默，不知道怎么接話茬了。

    任競年的呼吸聲就這么隨著磁感電流的嚓嚓聲傳入耳中。

    顧舜華小聲說：“沒什么事，咱們先掛了吧，電話費挺貴的呢……”

    任競年卻道：“舜華，別掛?！?/br>
    顧舜華裝傻：“還有什么事？”

    任競年：“舜華，我沒忘，從來沒忘?！?/br>
    顧舜華：“??？”

    她怔了下，才明白，他是回答之前她的問題。

    她還是有些臉紅，握著電話機小心翼翼地看看別的電話屋，幸好大家都在打電話，應(yīng)該沒人注意到她。

    任競年：“舜華?！?/br>
    他沉聲喚她名字。

    顧舜華心便漏掉一拍，她只好繼續(xù)裝傻：“嗯？”

    任競年：“我們盡快復(fù)婚吧。”

    顧舜華默了一會，才“嗯”了聲，不過她很快說：“怎么復(fù)婚啊，我一時半會回不去，你估計也沒時間過來?！?/br>
    任競年：“那等機會吧，回頭我過去一趟首都。對了，最近我應(yīng)該有調(diào)動的機會?！?/br>
    顧舜華：“調(diào)動？”

    任競年：“是?！?/br>
    說著他解釋起來，自從前幾年兵團轉(zhuǎn)為了農(nóng)場，軍人要么回部隊要么轉(zhuǎn)業(yè)了，他不少戰(zhàn)友都已經(jīng)離開，只是他因為種種原因一直沒動，守在礦井上。

    前幾天顧舜華離開后，他自己也回原來的團部，和上級領(lǐng)導(dǎo)談了談，最后決定，還是考慮走轉(zhuǎn)業(yè)的路子。

    顧舜華聽到這個，不吭聲了。

    她知道任競年不轉(zhuǎn)業(yè)，也是考慮到自己和孩子，兩個人一個是軍人一個是知青，走的路子不同，如果之前任競年轉(zhuǎn)業(yè)，自己作為隨軍家屬過去，那就是徹底失去知青身份了。

    現(xiàn)在自己離開了，他也該考慮轉(zhuǎn)業(yè)問題了。

    顧舜華低聲問：“能轉(zhuǎn)去哪兒，提了嗎？”

    任競年：“提了幾個方向，我聽著有個機會是去一個叫廊坊的地方，只是一個小鎮(zhèn)，不過距離首都不遠，我覺得還不錯。”

    廊坊？

    顧舜華疑惑，疑惑之后，細想，陡然間明白了。

    在那本書中，任競年的人生軌跡是先被自己這個發(fā)妻拋棄，之后帶著孩子參加高考，考上大學(xué)，但那本書中有一段卻含糊不清，提到了任競年和孩子“住在廊坊”，以至于作為女主的陳璐不得不奔波著去看望他。

    其實這一段很奇怪了，怎么會跑去廊坊呢。

    現(xiàn)在，聽任競年這一說，顧舜華覺得自己對上了。

    所以其實任競年并不是直接從內(nèi)蒙考上了大學(xué)，而是先轉(zhuǎn)業(yè)去了廊坊，在廊坊考上大學(xué)進了首都？

    那本書也是寫得奇奇怪怪，竟然還有一些劇情是藏著掖著的。

    心里這么想著，便隨口問：“去廊坊哪兒啊？”

    任競年：“一個叫中石油管道局的地方，六七年前才建的，原來廊坊那地方很荒涼，據(jù)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建得不錯了，關(guān)鍵是距離首都比較近，過去后，就算萬一我考不上大學(xué)，我也能經(jīng)常去看你們了?！?/br>
    顧舜華一聽這個，自然是滿意。

    中石油那是好單位，管道局是國務(wù)院批下的中央直屬單位，待遇各方面都好，而廊坊現(xiàn)在雖然只是一個小鎮(zhèn)，但以后它會成為縣級市，會發(fā)展得很好，成為首都的后花園。

    滿打滿算，從大柵欄過去廊坊，也就是六十多公里。

    六十多公里，按照現(xiàn)在來說，距離也不近，不能天天見，但比起千里之外的巴彥淖爾，已經(jīng)是太近太近了。

    至少周末見一見沒問題。

    最關(guān)鍵的是，任競年的思維里，還是想距離自己和孩子近，他在選擇轉(zhuǎn)業(yè)單位的時候，就憑他現(xiàn)在的級別以及身上的二等功，他肯定能選更好的單位，可他選了這里，這就是他對自己和孩子的忠誠。

    顧舜華便覺得好像可以釋然了，至少她可以看出來，她選擇的這個男人，在沒有劇情影響的情況下，肯定是重情重義，心里也有她和孩子。

    至于那什么男女主，再說吧，實在不行大家站出來斗斗法。

    當(dāng)下便輕快地笑了：“這個機會好，你趕緊抓住，爭取就往廊坊調(diào)，你別看這就是一小鎮(zhèn)，我聽人說以后這個地方會有大發(fā)展，那個管道局待遇挺好的，落戶在廊坊了，廊坊肯定能被帶動發(fā)展起來，以后可能不只是這么一個小鎮(zhèn)了。”

    任競年一聽，仿佛松了口氣：“好，那我就爭取這個工作機會了?！?/br>
    顧舜華：“嗯，先調(diào)過來，至少近了，孩子能看到你，心里也是一個安慰。我們現(xiàn)在落戶了，等你調(diào)動過來，我估摸著怎么也得過兩三個月吧，到時候我們再把結(jié)婚證領(lǐng)了，別人也不至于拿這個說事了。”

    離婚是正兒八經(jīng)離婚了，離婚后孩子爸調(diào)到了廊坊，距離近了，兩個大人考慮考慮，為了兩個孩子重新在一起，從人情上來說，也能過得去，所以這種情況，也不怕有人眼紅投訴了。

    任競年：“我調(diào)過去廊坊估計沒問題，調(diào)動過去后，我盡量考大學(xué)，萬一有個什么意外，我就找找對調(diào)的，想辦法往首都里頭調(diào)，我聽說，那個管道局工作機會不錯，雖然就一小鎮(zhèn)，但首都的人，也確實會有人愿意調(diào)那里去?！?/br>
    顧舜華聽了便有些意外，她沒想到任競年連這個都想好了。

    現(xiàn)在調(diào)動工作很難的，不可能沒事給你調(diào)動，畢竟這涉及到戶口還有單位編制，手續(xù)繁瑣復(fù)雜，可有些人夫妻分離怎么辦，老百姓的智慧是無限的，便想出來對調(diào)的法子。只要雙方單位性質(zhì)一樣，就可以打申請報告要求對調(diào)。

    顧舜華剛才進郵電局，還看到旁邊電線桿上貼著對調(diào)工作的小廣告呢。

    她想了想：“你不是要考大學(xué)，怎么這么泄氣，總想著靠調(diào)工作解決??？”

    任競年：“我聽說去了河北后，高考競爭更激烈了，萬一有個意外，總得想個辦法?！?/br>
    顧舜華：“那要不你先別辦轉(zhuǎn)業(yè)了，就在內(nèi)蒙考吧？”

    任競年：“那得等一段了，轉(zhuǎn)業(yè)的機會不多?！?/br>
    顧舜華聽這話，便明白了，他還是盡可能地想辦法距離自己近一些。

    她有些感動，咬了咬唇，終于說：“你也別太急，我覺得咱們肯定能在一處?！?/br>
    任競年聽這話，沉默了一會：“你這么想，那我也沒別的想法，我們勁兒往一塊使，盡快一家團聚。”

    顧舜華：“嗯，好。”

    任競年：“對了，現(xiàn)在挺冷的，首都那里我估計燒煤也緊張，我今天過去團部機修隊，找了高俊，說最近正好一批煤要運往首都，卡車運過去，到時候幫我們捎一些煤?！?/br>
    顧舜華：“啊？他們的卡車過來？”

    高俊是他們連隊的，以前大家伙挨著住，都是互相幫襯著過日子，經(jīng)常一個鍋里吃飯。

    任競年：“對，給你運一噸過去，往卡車上一扔，捎帶手的事?！?/br>
    顧舜華大喜：“那敢情好！我現(xiàn)在住的房子太簡陋了，晚上小風(fēng)嗖嗖嗖地吹，凍死了，我和孩子都要蓋三層被子！”

    任競年皺眉：“沒爐子？”

    顧舜華：“有，不過別屋放著呢，再說哪舍得多用，這里的煤都是定量的，拿著本本領(lǐng)，多一個煤球都沒有！”

    任競年便明白了。

    之前打電話，她沒提，沒提不代表不受罪，畢竟她家里還有哥哥弟弟，一大家子人，她帶著兩個孩子回去投奔娘家，哪能把爐子放自己床頭邊。

    任競年深吸了口氣，干冷的空氣進入腹腔，帶來一絲不易察覺的抽疼。

    他望著窗外清冷湛藍的天，天很藍，卻也很冷，他燒著煤爐子還是覺得冷。

    他抿了下干澀的唇，啞聲道：“沒事，你們再忍幾天，我讓高俊給你們送煤，再設(shè)法聯(lián)系老徐，把木頭運過去?！?/br>
    作者有話要說：

    中石油管道局現(xiàn)在還在廊坊，是國務(wù)院批準(zhǔn)的直屬單位，不過我們男主只是臨時在那里。

    第18章 橘子味的棒棒糖

    聽任競年的話，顧舜華還是覺得很窩心的。

    從知道那本書的內(nèi)容后，她便被嚇到了，也不敢踏實相信這個男人，所以修改離婚協(xié)議，帶著孩子孤獨而固執(zhí)地回來首都落戶口，她都是一個人在謀算。

    沒有什么人是她完全可以依賴的，就算父母，也不只是自己的父母，他們也有別的顧慮。

    而現(xiàn)在，任競年的這些打算，讓她有一瞬間想松懈下來，想靠在他懷里，什么都不想，歇一歇。

    不過也只是一瞬間罷了。

    那本書的劇情太過強大，她知道這個男人的將來存著太多變數(shù)。

    她想了想，還是道：“這兩天我忙得腳不著地，還沒時間過去書店，等會我去新華書店看看，有合適的書就給你買下來?！?/br>
    任競年：“你先緊著你的事，買書的事也不著急。”

    **

    結(jié)束了電話后，顧舜華重新補交了錢，她打電話的時間太長了。

    出來郵局，她坐著公交車，回去大柵欄，大柵欄其實讀起來不是大柵欄，而是類似于“大石爛兒”的一個發(fā)音，外地人來了，直接叫大柵欄，那就是鬧笑話了。

    大柵欄好像永遠就沒斷過人，哪怕這么冷的冬天，依然是絡(luò)繹不絕。

    顧舜華回來幾天了，cao心戶口的事，就算是路過也無心欣賞，現(xiàn)在倒是有了閑情逸致，八年風(fēng)霜，世事變遷，那些老店鋪倒是還在，小小的門簾，承載著大柵欄多少年的歷史滄桑。

    始于明朝永樂年間，商賈云集，寶號林立，頭頂馬聚源，腳踩內(nèi)聯(lián)升，身穿八大祥，腰纏四大恒，這就是五百年大柵欄，是顧舜華從小長大的地方。

    小時候，被大人支派著打二兩醬油買一個線軸，眼巴巴地拿著錢跑街上來，銷售員打醬油的時候，就會盯著柜臺上的玻璃罐看，罐子里是彩色玻璃紙的棒棒糖，什么口味的都有。

    有時候會偷偷克扣兩分錢，買一根棒棒糖，她總固執(zhí)地想要橘子口味的。

    顧舜華穿梭在大柵欄琳琳瑯瑯的店鋪中，最后終于來到了大柵欄新華書店，進去問了問銷售員，銷售員臉色并不好，不過聽她口音，估計是覺得親切，標(biāo)準(zhǔn)的胡同音，也就沒太拿大，倒是也給她推薦了幾本，還拿給她看了。

    她翻了翻，有一些難度，銷售員說比現(xiàn)在的高中課本還要難，不過她想著，難就難一點，任競年看了，估計總該有些幫助吧。

    只是這些書是要票的，并不是隨便買的。

    顧舜華便想起來，好像那本書中提到馬上要改革，增加英語考試了，如果這樣的話，那任競年是不是也得好好學(xué)英語？

    她便又問起來英語書，誰知道這次銷售員直接給她一個白眼：“不知道?！?/br>
    顧舜華無奈，估計人家看出來了，她沒書票，人家不愿意白費這功夫。

    這倒是預(yù)料之中，現(xiàn)在的八大員，一個比一個橫，那天聽大雜院里街坊閑聊，說琉璃廠那邊的國營飯店掛出來牌子，寫著“不得隨意打罵顧客”，現(xiàn)實就是這樣，手里握著物資的，就是眼睛朝天不正眼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