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瑤用力點(diǎn)頭。

    兩人提著糕點(diǎn)正要走，門口又進(jìn)來一人，杏眼柳眉鵝蛋臉，季央再熟悉不過了，她是貼身伺候裴知衍母親的丫鬟柳葶。

    季央再看向店外，一臺轎子正等著，想必秦氏就在里頭。

    柳葶拿了銀子遞給掌柜，“勞煩給我包上一份月糕?！?/br>
    “哎呦，這可不巧。”掌柜告欠說：“最后一份剛賣出去。”

    柳葶皺眉問：“一塊都沒了？”

    “這我也變不出來啊?！闭乒褓r著笑臉道：“姑娘不如嘗嘗別的?！?/br>
    柳葶搖搖頭，“我家夫人就愛吃這個，沒有便算了吧?！?/br>
    季央低頭與季瑤商量了一下，得了她的同意才出聲喊住柳葶。

    “姑娘稍等。”

    柳葶回過頭，過了一瞬才不確定的問道：“你是在叫我？”

    季央挽唇淺笑，走過去將手里提著的油紙包遞上，“我剛才聽聞姑娘說是特意來買月糕的，我與meimei已經(jīng)吃過了，多買了一份，不如就讓給姑娘吧?！?/br>
    柳葶面露喜色，隨即又婉拒道：“這怕是不好?！?/br>
    季央堅持把糕點(diǎn)讓給她。

    世子就愛吃這家的月糕，所以夫人才特意來買的，想到此，柳葶便不再推拒，朝季央感激一笑：“多謝姑娘?！?/br>
    她將銀子給季央，季央也沒有拒絕，笑著接過后對季瑤道：“走吧，去買糖人。”

    *

    一直到掌燈時分，暮色半臨，裴知衍才回到侯府，一身緋色官服闊步在前，高義走在他身后。

    走過垂花門進(jìn)到內(nèi)院，等候多時的柳葶上前迎說，“世子回來了，夫人正等您用膳呢。”

    裴知衍看了看天色，往常這時候母親早該已經(jīng)用過膳了，結(jié)合今日還她進(jìn)宮去見過姨母……略一思忖，裴知衍便知道她等到現(xiàn)在是為何了，俊逸的臉上浮現(xiàn)無奈，“母親可是還準(zhǔn)備好月糕了？”

    柳葶掩嘴笑了起來：“世子英明?！?/br>
    第8章 姻緣

    裴知衍先回了自己的院落更衣，官服嚴(yán)整繁復(fù)，他一顆顆解開盤扣，換上清簡的襴衫才不緊不慢的朝花廳走去。

    秦氏親自擺放碗箸，菜色都是按照裴知衍的喜好來擺放，那碟子白潤的月糕被放在最前面。

    裴知衍跨進(jìn)門檻，“母親?！?/br>
    秦氏正拿著碗在盛湯，看了他一眼垂眸笑說：“衍兒來了，快先坐下，先喝碗湯?！?/br>
    兩張圓凳并靠的很近，裴知衍拉住凳沿拖開一截才坐下，伸手去接秦氏手里的碗，“母親別忙了，我自己來。”

    秦氏生得很美，歲月并沒有遮掩她的容貌，尤其那雙微微勾起，始終帶著笑意的眼睛，簡直與裴知衍如出一轍。

    她見兒子將凳子拉遠(yuǎn)，幽幽嘆氣，“果然兒子大了就不親娘了，從前你可都是坐在母親膝上的?！?/br>
    裴知衍神色不變地喝湯，“您說得那是我三歲前的事了?！?/br>
    玉白的手捻起一塊月糕，裴知衍笑道：“還有您這哀怨口，還是留到父親面前去使，穩(wěn)管用。”

    秦氏被噎了話頭，輕啐他，“少胡說八道?！?/br>
    裴知衍不做辯駁，端看了一眼指尖形如彎月的糕點(diǎn)，唇角彎了彎，慢慢吃下。

    他接連吃了三塊，才開口道：“母親想說什么便說吧，先說好，左右那些宴席兒子是不去的?！?/br>
    指腹交錯輕捻去上面頭的碎屑，好整以暇的模樣讓秦氏氣得牙根子癢，但又無計可施。雖說是自己的兒子，可若想要改他的主意，那簡直是比登天還難。

    好在秦氏早料到了裴知衍會如此，雖然有些惱，也不至于真動了肝火，只揚(yáng)眉瞪了他一眼，道：“我何時說有宴了?！?/br>
    倒是出乎意料了，裴知衍笑了一聲，“那是何事？”

    “三日后是你休沐，母親想讓你陪我去靈慧寺燒香拜佛?！鼻厥弦材昧藟K月糕吃，又補(bǔ)了一句，“給你父親求道平安?！?/br>
    裴知衍看著少了一塊糕點(diǎn)的碟子，輕輕皺眉，不著痕跡的將碟子往自己面前推，淡然道：“求平安寶相寺的菩薩最靈，靈慧寺則是姻緣。”

    “母親當(dāng)真是為父親所求？”秦氏若是不補(bǔ)那一句，裴知衍還未必會留心到這點(diǎn)。

    “你還知道我是為你求的?！鼻厥下曇粢焕?，慈愛的笑容收得干干凈凈。

    想起姨母常說，母親溫柔嫻靜，裴知衍臉上露出不贊同的神色。

    秦氏道：“你meimei還有三個月就該生產(chǎn)了，你呢？”

    裴知衍眉梢輕揚(yáng)，“那我要緊著些去給小外甥備上一份大禮?！?/br>
    ……秦氏不愿與他貧。

    “你父親早一個月前還來信問，何時能喝上兒媳婦茶。”秦氏苦口婆心道：“現(xiàn)在還來得及，等你父親歲末回來，指不定還能給你把婚事辦了?！?/br>
    越說越離譜了，裴知衍搖頭吃飯。

    秦氏的幾個手帕交都抱上了孫子，自己卻連兒媳婦都還沒著落，想到此處，她愈說愈傷懷，“你姨母相中陸侍郎的女兒，想要為你撮合，我都給拒了，你便不能陪我去趟寺廟，好讓我求個心安?！?/br>
    裴知衍聽著秦氏滔滔不絕的數(shù)落，抬手壓了壓眉心，無可奈何道：“您別說了，我去?！?/br>
    秦氏一頓，得宜的笑容又恰到好處的掛在了臉上，她親自給裴知衍夾菜，“來，多吃些。”

    *

    陳氏近來忙著在替娘家侄女做媒，這日正巧要去廟里為兩人合八字，季央閑來無事便陪同一起去了。

    “咚——咚——”

    才到山腳下，就已經(jīng)能聽見寺內(nèi)的敲鐘聲，走在安靜的青石道上伴著落葉的簌簌聲與鐘聲，悠遠(yuǎn)凝重。

    季央心里的那點(diǎn)浮躁也隨著沉靜下來。

    “留心腳下?！标愂铣鲅蕴嵝选?/br>
    靈慧寺坐落于半山腰，青石板路雖是修葺過的，但也陡長難走。

    季央點(diǎn)點(diǎn)頭跟著后面。

    路的兩旁開著叫不出名字的野花，瓷白色的，一朵朵綴在葉片間很是好看，季央一路走走看看，倒也不覺得山路難走。

    兩人在大殿上過香，陳氏拿著庚帖去向主持問卜，季央等在殿內(nèi)，見陳氏出來時面帶喜色，便知是喜事成了。

    陳氏向僧人行了雙手合十禮，“多謝方丈?！?/br>
    僧人亦回禮道：“阿彌陀佛?！?/br>
    陳氏又捐了香火錢，才和季央往殿外走。

    殿前，幾個穿程子衣的護(hù)衛(wèi)大步走過，陳氏被嚇了一跳，季央攙扶住她，“母親小心。”

    她將視線隨著幾人看去，就連不遠(yuǎn)處的接引大殿外也守了不少護(hù)衛(wèi)與丫鬟。

    春湘在一旁小聲嘀咕：“哪家的官小姐，上香也如此大排場?！?/br>
    陳氏看了她一眼，春蘭立刻噤聲。

    佛門清凈地，還帶這么多隨從的確實不多見，不過皇城之內(nèi)多得是矜貴的主，也沒什么可稀奇的。

    幾人沿著來時的青石板路往下走，下山不比上山容易，季央提著裙擺慢慢走。

    穿過竹林的風(fēng)輕掃過眼簾，季央抬起目光，而后她就看見了自山下上來的那人。

    裴知衍踏著石階緩步而行，身后只跟著高義一人。

    季央僵看著他被風(fēng)吹動的發(fā)帶，裴知衍怎么會也來此處？

    有了頭兩回的打擊，她可不會認(rèn)為裴知衍會是沖自己而來的。

    回想起接引大殿中的人，她怎么忘了，上輩子她陪著秦氏去廟里上香時也是那樣的排場，裴侯爺疼愛妻子無人不曉，容不得半點(diǎn)閃失，只要出府隨時都有護(hù)衛(wèi)跟隨。

    如此想來，裴知衍應(yīng)當(dāng)是陪同秦氏一起而來的。

    陳氏也認(rèn)出了裴知衍，她低聲對季央道：“前面的是定北侯府世子?！?/br>
    季央悄悄攥緊了指尖，“我知道?！?/br>
    她那日仗著一時膽氣足，與高義說自己會親自去道謝，可幾日過去，每每想起他那日的冷漠，季央就退縮了。

    眼看著他越走越近，季央思緒幾動，既然今天又碰見，那便不能就這么讓他走了。

    裴知衍輕抬下頜朝幾人看去，兩人之間不過十?dāng)?shù)級的臺階，一眼便能看到。

    季央才將唇角彎起，就見裴知衍的目光從她身上一掃而過，然后自若的邁步從另一側(cè)的古道走上山。

    春湘不解道：“世子怎么往那處走了？”

    那古道崎嶇不平，窄如羊腸鳥道，極為難行。

    陳氏也覺得奇怪，但并未多想，只當(dāng)裴知衍是不愿與她們相撞。

    下到山腳，陳氏才發(fā)現(xiàn)季央魂不守舍的，“央姐兒怎么了？”

    螢枝跟在季央身旁，看得清楚，小姐就是自見到裴世子后才不對勁的。

    季央心中脆弱的思緒紛攪著，她摸著自己的手腕，急道：“我的鐲子不見了，恐怕是掉在半道了。”

    陳氏對春湘道：“你快上去找找。”

    季央連忙拒絕，“春湘認(rèn)不得樣式，我自己去就行了，母親先上馬車吧?！?/br>
    見季央神色著急，陳氏想了想點(diǎn)頭說，“讓螢枝陪你一起去?！?/br>
    古道兩旁枝椏橫伸，勾過裴知衍的衣擺，留下一道道痕跡，他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腳步不停。

    高義一點(diǎn)沒覺得意外，不給自己留下沾惹麻煩的隱患，是世子一貫的做風(fēng)。

    他緊跟著裴知衍上山，知客師父早已等在殿外，引著裴知衍去了禪房。

    秦氏等得心焦，見人總算來了，上前低聲埋怨道：“怎得來那么遲?！?/br>
    裴知衍道：“去了趟府衙?！?/br>
    “朝廷沒別人了，休沐也要你去忙?！鼻厥峡吹揭娝聰[上的污跡，皺起眉頭問道：“怎么衣裳也臟了？”

    裴知衍唇角輕壓下，不愿意多提，“母親不是要上香么，快些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