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衍將衣袖一寸寸的從季央手中抽離。

    他越是扯，季央就越是攥緊，一張小臉都繃緊著。

    “砰！”

    忽然之間，一聲悶響憑空響起，季央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嚇得抖了抖身子，隨即又整個(gè)人呆愣住，她垂眸，怔怔看著自己已然被裴知衍包裹在掌心內(nèi)的手。

    小屋內(nèi)，楚姮娥緊緊捂住嘴，拉著傅澹蹲在窗臺下，大氣都不敢出。

    她壓著聲音責(zé)怪道：“都告訴你小心點(diǎn)?！?/br>
    傅澹神色緊繃，從牙縫里一個(gè)字一個(gè)字往外蹦，“是公主非要擠過來要看。”

    “閉嘴！”

    傅?？粗以诘厣系某幣_，閉上了嘴。

    裴知衍斂著眉看向發(fā)出聲響的小屋，空空蕩蕩，并不見端倪。

    掌中的柔荑小心翼翼的動了動，裴知衍欲握緊的瞬間，又陡然松開她的手，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干脆利落的抽出衣袖，淡道：“沒事。”

    他動作太快，以至于季央一個(gè)不防被他得了逞，只能不甘心的握了握空落落的手心。

    他剛才握她的手，是在安撫她？

    “你關(guān)心我呀？”季央聲音甜軟又雀躍。

    裴知衍淡淡看了她一眼，“我怕你又抱著我不放。”

    季央臉紅的滴血，又無法反駁，因?yàn)樗钦娴南氚　?/br>
    季央去觸碰自己方才被那雙溫?zé)岬氖炙募∧w。

    細(xì)嫩的指尖就這么明目張膽的摩挲在他所碰過的柔軟上，裴知衍眸光一再的晦暗下去，“你在想什么？”

    季央眼里的躍躍欲試沒有藏好，裴知衍眉心一跳，“不必說了。”

    季央也只是想想，她其實(shí)沒膽子說，可裴知衍一退，她就想踩著腳尖近一步，嘴角勾出笑，“世子莫非是知道我要說什么，才不讓我說的？”

    裴知衍腦中的弦再次被撥亂，他已經(jīng)不止一次因?yàn)樗娜詢烧Z而亂了心神。

    裴知衍壓下唇角，他厭惡這種被人牽動心緒的感覺，必要時(shí)候，他會掐斷的干干凈凈，比如此時(shí)此刻。

    “季小姐可知道，我與你在此獨(dú)處，已是不合禮數(shù)?！?/br>
    “三聲?！奔狙胼p言。

    裴知衍不解其意。

    “自見面起，世子喚了我三聲季小姐。”季央貝聲音細(xì)如蚊吶，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好生無情?！?/br>
    見他沒有反應(yīng)，季央軟軟的拖長了語調(diào)，“不是說好了叫央央，世子又不認(rèn)了嗎？”

    裴知衍道：“季小姐恐怕誤會了，我那時(shí)只是在回答你的問題罷了?！?/br>
    “世子莫非是慣說這些要人誤會的話？除去央央，你也這么喚別人？”季央故意去抓他的話柄。

    裴知衍還不至于落她的套，可看著她咬紅自己軟.嫩的唇rou，就連無理取鬧的模樣都是那么嬌艷欲滴，裴知衍連指尖都麻了起來。

    季央牢牢凝著他不放，聽到他說不是，才松懈了神色。

    裴知衍閉了閉眼,“你可知，我若叫了你這一聲，意味著什么？”

    “據(jù)我說所知，去季府提親的人不在少數(shù)，季小姐就不怕誤了自己的姻緣?！?/br>
    裴知衍向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說的每句話，所做的每件事，都是有目的。

    而此刻他卻不知道自己想從季央口中聽到什么，但他就是這么問了。

    “我的姻緣，不就牽在世子手中?！奔狙牖盍藘奢呑佣紱]有說過什么情話，女兒家的羞怯與生澀全部表露無遺，她聲音輕了下來，“那些人，我都不喜歡的?！?/br>
    季央忐忑的深吸氣，“我……”

    裴知衍極快地打斷她將要脫口而出的話，“就因?yàn)槲揖攘四?？?/br>
    季央一愣，她本就是借了報(bào)救命之恩的由頭，于是點(diǎn)點(diǎn)頭。

    低眉順目的模樣實(shí)在乖巧，可裴知衍心頭的躁戾卻隱隱欲動，他覺得好笑又荒唐，原來憑此，她就會傾付出自己？若那日救她的是別人，她也要如此？

    “你就沒有想過，或許我本就心懷不軌呢？”

    季央心中苦惱，她總不能說自己見過他心懷不軌是什么模樣，更不能說她巴不得他對自己心懷不軌。

    思來想去，她選了個(gè)不會出錯(cuò)的說法，“你不會的，世人皆知世子品行高潔，是君子。”

    裴知衍聽后，似笑非笑地勾唇，忍斂的眼眸里一點(diǎn)笑意都沒有，唯見自嘲。

    他走到在亭中的石凳坐下，默然不語，片刻才緩緩道：“那日就算換做是別人，我一樣不會見死不救，所以，你不用有心理負(fù)擔(dān)，我也不需要你的報(bào)恩?！?/br>
    季央皺起眉，他這是有意在曲解她的意思，“我不是因?yàn)樾闹胸?fù)擔(dān)?！?/br>
    裴知衍抬起眼皮看著她，“若我多遇上幾回這種事，豈不是日日要娶妻？”

    季央其實(shí)膽子很小，敢如此無非是因?yàn)榕嶂艿囊辉偻俗?。一旦他?qiáng)硬起來，她就會立刻縮回自己的殼。

    這簡單的一句話，足以將季央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勇氣全部打破。

    傷人，傷己。

    第18章 松手

    花圃內(nèi)，裴知衍獨(dú)坐在亭中許久，風(fēng)吹著花藤發(fā)出簌簌的聲響，搖晃出光影，裴知衍在斑駁陸離中起身，朝著之前發(fā)出動靜的小屋走去。

    在給畫像做最后添色的傅澹身體一僵，“公主……公主！裴大人過來了！”

    楚姮娥騰的從椅子上站起身，“怎么過來了？”

    她第一個(gè)念頭就是裴知衍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她了，“我們快走?！?/br>
    她讓傅澹趕緊把紙筆收好，可越是情急，就越是手忙腳亂，傅澹道：“公主先別急，裴大人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如何的?！?/br>
    “你懂什么！”她這表哥最是陰險(xiǎn)，要是一個(gè)不高興上父皇那挑撥幾句，她沒準(zhǔn)就要被禁足了。

    聽著腳步聲越來越近，收拾也來不及了，就在門被推開的瞬間，她拉著傅澹一個(gè)閃身躲到了屏風(fēng)后面。

    “公主?！备靛Ｇ榧钡靥?，楚姮娥墊著腳把他的嘴捂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瞪著他，無聲道：“閉嘴！”

    傅澹被捂得喘氣不出，瘋狂的使眼色讓她看自己的手。

    楚姮娥不耐煩地看著他空落落的手……不對，空落落！

    “畫呢？”

    傅澹費(fèi)勁的向后仰頭，避開她的手，同樣無聲地回話，“還在桌上?！?/br>
    楚姮娥眼睛瞪大：“要你何用?！?/br>
    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兩人都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裴知衍站立于屏風(fēng)前，唇邊的笑意明明白白透著危險(xiǎn)，他抬手指節(jié)輕屈，做了個(gè)敲叩的動作。

    自漏窗處吹進(jìn)來的風(fēng)，卷起了桌上的紙章，發(fā)出細(xì)微的聲響，裴知衍手頓在半空，轉(zhuǎn)頭看去。

    許久過去，屏風(fēng)后的兩人已經(jīng)因?yàn)榫o張滿頭是汗，屋內(nèi)靜悄悄的。

    楚姮娥用手推他，“去看看。”

    傅澹緊抿著唇，謹(jǐn)慎的一點(diǎn)點(diǎn)挪出去，看了一圈后沒人后才道：“公主可以出來了，裴大人已經(jīng)走了?！?/br>
    楚姮娥拍著心口走出來，她想拿上畫像趕緊走，然而臨窗的桌案上已經(jīng)空無一物。

    *

    裴凝坐在回廊下的美人靠上，看看天色，又看看進(jìn)出花圃的月門，反反復(fù)復(fù)不知多少次后，她問身旁的婢女，“有半個(gè)時(shí)辰了嗎？”

    “有了有了?！辨九采扉L了脖子在張望。

    都過去這久了…裴凝起身道：“隨我去看看?！?/br>
    裴凝早前特意打發(fā)走了下人，此刻偌大的花圃一個(gè)人也看不到，而方才還熾熱的日頭也被吹來的黑云遮擋了去，眼看著就要下出雨來，就更顯的靜謐了。

    裴凝走了一長段才發(fā)現(xiàn)了裴知衍，他獨(dú)身一人，季央并不與他在一處。

    正欲上前詢問，裴凝眼尖的窺見他眉眼間沉著的陰霾，心道了句糟糕，想要掉頭已經(jīng)遲了。

    下一瞬她聽見裴知衍攜著涼意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站住?！?/br>
    裴凝只能笑著上前，搶先一步說，“前頭客人太多，耽誤了一陣，兄長等久了吧?！?/br>
    裴知衍很清，楚裴凝絕不會犯隨意讓人進(jìn)入花圃這樣的疏漏，他心中氣怒，但對唯一的meimei還是足夠容忍，“沒有下次。”

    裴凝只裝做聽不懂他的話，“嗯，下次我一定先讓人來知會兄長一聲?！?/br>
    裴知衍冷聲警告，“裴凝?！?/br>
    被連名帶姓的叫，裴凝就知道他是真的動怒了，可隨即她又察覺到不對，以往母親再怎么起勁安排。兄長至多也就是無奈的搖搖頭，然后避開些。

    怎么這次如此輕易就動了怒。

    她留了個(gè)心眼，嘴上則討巧的認(rèn)了錯(cuò)。

    天越發(fā)陰的厲害，裴知衍也不能真與她一個(gè)孕婦計(jì)較，于是放柔了語氣說，“走吧，別在這站著了?！?/br>
    裴凝道：“兄長先走，我去看看季姑娘，別被你給嚇到了?！?/br>
    已經(jīng)被看破，裴凝也不藏著掖著了，到底是她把人請來的，裴凝心里總是過意不去的。

    畢竟她也只聽了高義說得寥寥幾句，就安排了這出，壓根兒沒考慮季央心里是不是愿意如此。

    裴知衍壓下心里的煩躁，“她已經(jīng)出去了?！?/br>
    裴凝疑惑道：“我一直在花圃外，沒見季姑娘出來?！?/br>
    裴知衍已經(jīng)都走了又倏然轉(zhuǎn)過身來，“你沒讓人跟著她？”他眉心一擰，“連通后山的門鎖著沒有？”

    看著裴凝支支吾吾不敢說的樣子，裴知衍沉下了臉色。

    花圃本就不小，又有花木堆疊，遮擋視線，加之還連通后山，若是不慎繞了進(jìn)去，極有可能會迷路。

    裴凝頂著兄長冰冷的目光，急切道：“我這就讓人去找?！?/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