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央失神看著紙上那一聲聲的央央，仿佛那人就在她耳邊繾綣的喚她一樣。

    他的傷怎么還沒有好？季央擔(dān)心起來，又轉(zhuǎn)而去看落款，信是十天前寫的，他還非要告訴她傷口的情況，分明是故意的，還提起幼時(shí)的事。

    季央知道這都是他的招數(shù)，她可還是動(dòng)容了，她將信紙壓在心口，垂下輕顫的眼睫，自言自語，“怎么辦，我想他了。”

    第71章 相見

    八月一過, 到了九月入秋時(shí)候，天就涼爽了下來，按理沒了夏日的暑熱, 人也該跟著輕松起來，可季央?yún)s越發(fā)比之前還要嗜睡。

    自用過午膳起她就一直睡到了傍晚, 期間倒是睜了睜眼，架不是倦意又沉沉睡去。

    螢枝望了眼天色, 正想著是不是要去把人叫醒, 陸念就來了。

    看著面前這個(gè)青衫束發(fā), 橫襴玉帶的俊俏郎君, 螢枝愣了半晌才驚訝道：“陸小姐，您怎么這樣打扮就來了？”

    螢枝瞪直了眼睛吃驚的樣子讓陸念樂不可支，她瀟灑打開手里的折扇, “還不去喚央央出來?！?/br>
    見螢枝還傻愣著, 陸念收了扇子嘆聲道：“我自己去叫吧?！?/br>
    夏日里門上的布簾換成珠簾，陸念挑簾進(jìn)來，碰撞出的清脆聲響終于是讓季央醒了過來。

    她眼上還掛著迷朦的水霧，朦朧看見站在幾步開外的身影，她呼吸窒了窒，待看清是陸念女扮的男裝，季央一時(shí)說不出是失落還是松神……她竟以為是裴知衍來了。

    再過幾日才是月末, 除了那封信，高義那邊也沒有消息傳來。

    陸念見她如此能睡, 埋怨著搖頭, 拿著扇子點(diǎn)點(diǎn)窗外，“我若不來叫你，你能睡到天黑了去。”

    季央被她說得臉一紅, 坐起身仔細(xì)看著她這身奇奇怪怪的裝扮，眉頭都皺起來了，“你怎么這樣打扮?！?/br>
    “不是說了帶你去夜游云水河。”陸念俏臉一板，“你不會(huì)連這都忘了?！?/br>
    季央連忙說，“怎么會(huì)?！彼麓沧叩疥懩罡?，將她這裝束由頭到腳的打量了一番，“可你這打扮跟游湖有什么關(guān)系。”

    “這你就不懂了。”陸念煞有其事的跟她解釋，“云水河的景色乃是一絕，上頭有五燈橋，尤其是五夜燈點(diǎn)亮的時(shí)候，那是在京師都看不到的美景。可偏偏兩側(cè)呢，卻是繁花錦簇的黛房香閨，所以這湖上賞景的有，賞人的就更多了?！?/br>
    季央一聽這話就知道她說的是什么意思了。

    陸念繼續(xù)道：“你說我們倆這般花容月貌，沒個(gè)男子作陪豈不遭不長眼的人惦記?！?/br>
    季央輕嗔道：“你還真好意思說?！彼p飄飄的掐了掐陸念的臉，“面皮越發(fā)厚了。”

    陸念一邊催促她快梳妝，一邊道：“本來是你扮作男裝也可以，誰叫我身量比你高些，扮也像些，所以今日就由本公子帶你去見識見識?！?/br>
    季央被她端出的模樣逗樂到不行，配合道：“那小女子，今日可就全仰仗公子了?！?/br>
    陸念拖長聲嗯。

    “你呀?！奔狙胫浪褪菒壅垓v胡鬧，回到江寧更是像這兒地頭蛇似的。

    就她這裝扮，還瞧不出是男是女了？再者她出府明有高義，暗處也有護(hù)衛(wèi)跟隨，哪個(gè)不長眼的敢湊上來。

    季央也隨她高興，梳妝妥當(dāng)兩人一同出了府。

    云水河果真就如陸念說的那樣，美則美矣，卻多了些靡靡的脂粉氣，河岸兩邊屋舍美筑，薄紗輕揚(yáng)，多的是女子憑欄而立，撫琴弄樂。

    河上一艘艘烏篷小船被布置的精美雅至，船上公子小姐皆有，賞燈賞景亦可賞人。

    高義抱著劍人高馬大的往船尾一立，雖說惹眼了點(diǎn)，但果真少了許多流連而來的目光。

    陸念拿著酒壺給二人斟上酒，“這是果酒，你嘗嘗?！?/br>
    季央端到鼻下，方聞著那酒味就覺得一點(diǎn)口欲也無，反而是胃里有些不適，“我還是等等再喝?！彼哪昧艘活w軟橘糖放到嘴里。

    陸念指給她看架在河上的五燈橋，還未等解釋兩句，只聽咚的一聲——

    船就左右搖晃起來，陸念與季央互相摻扶著，好不容易才坐穩(wěn)，面上皆還帶著驚慌。

    高義呵責(zé)船夫，“你怎么撐的船！”

    “這可不賴我。”船夫指向橫撞在他船尾的另一艘烏蓬船，沖船夫嚷道：“劉老三，你怎么撐的船。”

    被稱劉老三的船夫，不服氣的梗著脖子道：“我好好的撐船，是你往我這來?！?/br>
    季央可不想吵起來引得人注目，示意高義讓兩人別爭了。

    一道略帶沙啞，仿佛刻意沉壓的聲音自烏篷下傳來。

    “姑娘沒事吧。”

    那船內(nèi)沒有點(diǎn)燈，季央看不清楚里面人的樣貌，只朦朧看見他的身影陷在黑暗之中，以及她覺得自己的周身都被籠在那人的目光之下。

    季央微一顰眉，淡道：“無妨?！?/br>
    她吩咐船家繼續(xù)行船。

    那人又道：“驚擾了姑娘，是在下的不是，望姑娘不要介意?！?/br>
    季央有些不悅了，她都說了無妨，這人怎么回事。

    她略微頷首，轉(zhuǎn)過了身。

    “姑娘?！蹦侨擞謫咀∷?。

    一旁的陸念看不過眼了，她手一揚(yáng)，把季央攬進(jìn)了懷里，粗聲道：“合著你當(dāng)爺是死的，再不閉嘴，小心對你不客氣。”

    她惡狠狠的警告完，摟著季央回到了烏蓬內(nèi)。

    裴知衍幽邃的視線落到擱在季央肩頭的那只手上，嘖，真是不想看。

    就算知道那是陸念，也不妨礙他心里不痛快。

    還有兩日才能光明正大見他的央央。答應(yīng)的月末，裴知衍是真的一日也不敢早出現(xiàn)，就只能這么偷摸的見上一眼。

    兩個(gè)月他都熬過來了，可此刻聽了她的聲音，看過她，剩下的幾日他反倒覺得捱不過去了。

    云水河上的燈火與熱鬧一宵都不會(huì)休，裴知衍一直看著季央坐上回溫府的馬車，才轉(zhuǎn)身離開。

    伸長了脖子在河岸邊尋人的官差見到裴知衍的身影，快步上前道：“裴大人，可算找著您了，何大人設(shè)了宴請您賞臉前去?！?/br>
    裴知衍略一點(diǎn)頭，負(fù)袖走在前面。

    *

    季央沒有將云水河上的事放在心上，也沒有想到裴知衍其實(shí)早就已經(jīng)來了江寧，只是日子越是臨近月末，她就越是惦念起來，有好幾回她想開口詢問高義，皆生生忍耐了下來。

    三十這日，溫府一大早就收到了定北侯世子登門拜訪的帖子，溫大爺連忙將人請去了宴息，又通知了另外幾位兄弟和溫老夫人。

    陸念正往湘雅苑去，瞧見她的兩個(gè)meimei溫寧與溫曦正湊在一起，滿臉興奮的往前院去，出聲將人喊住，“出什么事了?！?/br>
    溫寧和陸念一向不對付，如今她成了陸家的千金，就更是不喜歡她了，哼了一聲道：“干嘛告訴你?！?/br>
    溫曦拉拉她的手，解釋道：“三jiejie，聽說是定北侯世子來了，我們也不確定，所以去瞧瞧?！?/br>
    裴知衍這就來了？太陽都還沒照燙呢。

    陸念如今想起他來還是一肚子氣。

    她匆匆去到湘雅苑，不想季央已經(jīng)起來了，陸念愣了愣，道：“你今日怎么起的如此早。”

    季央輕抿了下唇，解釋道：“睡不著就起了。”

    其實(shí)她是天還沒亮透就醒了。

    陸念也顧不上別的，只道：“裴知衍這會(huì)兒就在外面，你可不準(zhǔn)見他?！?/br>
    季央眸色柔軟的晃動(dòng)起來，咬了咬舌尖，嘗到一點(diǎn)痛麻才收了力，口中說著“他已經(jīng)來了？”

    心里想的一卻是，他終于來了。

    陸念看出她眼里分明是潺潺的眷戀，不由得提高了聲音：“說好不原諒不心軟的?！?/br>
    “沒有原諒呀?！奔狙肼曇糨p的自己都覺得難以讓人信服，“只是我答應(yīng)了兩個(gè)月便要與他回去的?！?/br>
    “我不管，不能輕易跟他回去?！标懩畎逯樀溃骸澳憧墒峭耍袢者€要陪我去詩社呢?！?/br>
    聽她這么說，季央才想起卻有這回事，早在京中的時(shí)候陸念就對她說過曾在江寧辦了個(gè)書社，只是她走著三年書社也無人打理，當(dāng)初常來的那些人也都令則了旁的地。

    新的詩社是由知州大人的三公子所辦，前兩日恰遞了帖子來。

    季央掩飾著心虛，抿唇一笑道：“是今日嗎？”

    “可不就是。”陸念拉著她往外走，見季央還猶豫不決，氣上心頭，“就讓他等等怎么了，你一走我們可就再難見到了，總之你得陪我?！?/br>
    陸念半是生氣裴知衍，半是真的舍不得季央，想到就要分別，她眼中已經(jīng)帶了濕意。

    季央心里也生了傷感，不再說什么，跟著她去了。

    宴息處，溫老爺對著眼前這個(gè)名聲顯赫，矜貴無兩的男子，拘謹(jǐn)?shù)溃骸笆雷訝斦堄貌??！?/br>
    裴知衍坐在太師椅上笑笑道：“溫老爺不必如此客氣，我來是為接內(nèi)子回去，內(nèi)子在府上叨擾多時(shí)，實(shí)在是失禮?！?/br>
    溫老夫人笑的眼都不見了，“世子爺哪里的話，尊夫人能來，我們高興還來不及，老身這就讓人去通稟。”

    裴知衍看了看天色，此刻才過卯時(shí)，可他等不及想見他，所以一早就來了。高義說她這些日子貪懶起的遲，想來還在睡。

    裴知衍笑笑道：“老夫人若是不介意，能否帶我過去？”

    溫老夫人道：“自然可以?！?/br>
    季央住的湘雅苑是溫老夫人特意收拾出來的湘雅苑，有相連的書齋，書齋前著繞著池水，雅致清靜。

    想來溫家的人也不敢怠慢了，裴知衍唇角牽著笑，走進(jìn)院中，若是央央睜眼就見到他，可會(huì)歡喜。

    他輕手輕腳的推開門，然而里面哪里還有季央的蹤跡。

    宴息處。

    裴知衍語氣依舊淡淡，卻全然沒了剛才的笑意，“人呢？”

    溫大爺與溫老夫人皆變了臉色，世子妃在他們府上不見了蹤跡，這可還了得，溫大爺?shù)溃骸笆雷由园参鹪?，已?jīng)派人去找了?！?/br>
    門房匆匆進(jìn)來道：“方才三小姐帶著裴夫人離府了?！?/br>
    又是這個(gè)陸念，裴知衍壓下眉心，只要不是央央自己要走的就好。

    三番幾次在央央面前扯他后腿，他也該盤算盤算她和陸謙的事了。

    溫大爺拍了桌子，“去哪了！”

    門房道：“這，老奴也不知道啊?！?/br>
    站在溫老夫人身后的溫曦低聲道：“我應(yīng)該知道她們?nèi)ツ膬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