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靈慧一路走著，問道：“那是什么地方？我為什么不能去？”

    父親的高興勁兒全沒了，唬著臉道：“小孩子亂打聽什么？不該問的別問?！?/br>
    回到孫家店房。孫興隆遠(yuǎn)遠(yuǎn)看見她喊道：“三慧子，你去干啥了？我找你好幾回都沒找到？”

    程靈慧無不驕傲道：“俺爹領(lǐng)俺吃好吃的去了?！?/br>
    孫興隆道：“十里鋪什么好吃得俺沒吃過？你過來，俺有東西給你?！?/br>
    程靈慧抬頭看向父親。父親道：“去吧。一會(huì)兒俺去找你。記住，別亂跑。”

    程靈慧把懷里的火燒交給父親，說道：“知道，俺又不是小孩兒?！毕?qū)O興隆跑去。倆人一塊兒去柴草垛上搬柴火。

    孫興隆的老家在孫家莊，離十里鋪還有十里多路。他哥在縣上讀私塾，平常不回來。老家還留著一個(gè)五歲的meimei。他爺爺、奶奶給帶著。他跟著爹娘在這里照看店房。平常燒熱水的活兒都是他的。

    倆人把柴火搬進(jìn)伙房。孫興隆道：“你在這兒等著，俺給你拿去?！边M(jìn)了和他們住得屋子相連的小門。不一會(huì)兒拿著一個(gè)紫紅色的木頭匣子走了出來。

    “給。這是你的。”

    程靈慧接過。那匣子比巴掌大不了多少，上面鏤刻著好看的花紋。燙著金字。別提多好看了。程靈慧用手撫摸著，愛不釋手。好一會(huì)兒才想起來：“你從哪兒弄來這么好看的盒子？比俺jiejie的胭脂匣子還好看。”

    孫興隆說道：“俺可沒有。這是蘇同給的。咱們倆一人一個(gè)。俺的那個(gè)里面裝的是八寶糖。快看看你的這個(gè)裝的是什么？”

    到了這時(shí)，程靈慧早忘了和蘇同之間的不愉快。急忙打開匣子。孫興隆一看，有些失望：“原來是蓮子糖?！?/br>
    程靈慧捏起一顆塞進(jìn)嘴里：“好甜?！眴枌O興?。骸澳阋灰砸活w？”

    孫興隆眼巴巴望著匣子，嘴上卻說：“俺才不稀罕。俺想吃，俺爹會(huì)給俺買。”

    程靈慧把匣子蓋上，仔細(xì)的揣進(jìn)懷里。瞇著眼睛嘬著嘴里的糖。孫興隆就站在旁邊眼巴巴看著。

    天色越來越暗，伙房外傳來孫二嫂的聲音：“真是造孽呀！”

    孫興隆一個(gè)激靈跳起來，急忙往快滅了的灶膛里添柴火。孫二嫂走進(jìn)來，意外的沒有罵他，而是在門口站了站，嘆了一口氣又扭頭出去了。

    孫興隆追到門口往外看，見孫二嫂走遠(yuǎn)了。這才回身：“奇怪?！?/br>
    程靈慧不解：“奇怪什么？”

    孫興隆做思索狀：“俺娘今天怎么沒有罵俺，一定出什么事了。”轉(zhuǎn)頭問程靈慧：“她是從外面回來的。三慧子，你和你爹從街上回來見什么事了沒？”

    程靈慧道：“有人喊，死人了?！?/br>
    孫興隆問道：“哪家死人了？”

    程靈慧想了想：“就是過了鐵匠鋪，隔了一段，門口掛著彩色布條那家?！?/br>
    “那家啊？”孫興隆立刻沒了興致。

    程靈慧好奇：“那家怎么了？俺爹不讓俺問?！?/br>
    孫興隆滿不在乎道：“有啥不能問的。那家是個(gè)‘茶房’。”

    “啥是‘茶房’？”

    孫興隆道：“茶房你都不知道？真是個(gè)土老冒。知道當(dāng)鋪不？”

    程靈慧點(diǎn)頭。

    “當(dāng)鋪是當(dāng)東西的，茶房是當(dāng)人的。專當(dāng)女人。只要年輕的，老的不要?！?/br>
    “人也能當(dāng)？”

    “能?！?/br>
    “他們收女人干啥？”

    孫興隆哪里知道，胡亂道：“大概是干活吧。要不還能干什么？”

    程靈慧覺得有道理。

    倆人正說著，父親來叫程靈慧回去睡覺。說明天天一亮就要上路。

    第二天，程靈慧天麻麻亮就醒了。父親不在，同鋪的大人也都不在。她聽見孫家店房的門口似乎有人說話。開門走了出去。只見十幾個(gè)大人聚在門口。她走過去，聽見孫二嫂的聲音：“走吧。死了她，苦了她。你也別太難受了?！?/br>
    程靈慧透過人縫，看見父親站在前面，就擠過去站在父親身邊?？匆娨粋€(gè)頭發(fā)花白的老頭兒，滿臉鼻涕眼淚。粗糙的手擦呀，擦呀，怎么都擦不完。老腰都快彎到地上了。

    程靈慧認(rèn)得，那是大雪壓塌牲口棚，死了驢的那個(gè)人。記得他還有個(gè)閨女，扮作小子跟他一起的。程靈慧左右看，也沒找到那個(gè)姑娘。只看見一駕排子車上放著一個(gè)席筒子，用草繩捆著。席筒子里似乎卷著個(gè)人，露出一點(diǎn)頭發(fā)似得東西。

    老頭兒彎著腰，沖大伙兒一躬，一躬的，卻說不出話。

    孫二嫂難得的沒有高聲吆喝，嘴里重復(fù)道：“走吧，走吧，趁天不亮，趕緊上路吧。天一亮不定有什么麻煩呢？”

    老頭兒拉起排子車，流著鼻涕眼淚一步一步走了。眾人站在門口兒，目送他的身影看不見了才散去。

    程靈慧拉著父親的手，問道：“他閨女呢？”

    父親嘆了口氣：“死了。”

    很久以后，當(dāng)程靈慧再次跟隨父親拉腳路過十里鋪時(shí)，才從孫興隆口中聽說了那對(duì)父女的事。

    那場(chǎng)大雪中，他們死了借來的驢。央告孫二嫂幫他們把死驢賣給了田家驢rou鋪?zhàn)?。田家掌柜的也是苦出身，很是照顧他們。給了三兩銀子。那可是活驢的價(jià)錢。

    本來，拿了錢回家還了驢也就完了。那當(dāng)?shù)穆犝f了‘茶房’典人的事。想起家里的欠賬。就跟閨女商量，先把閨女典在這里，等有錢了再來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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