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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放下書,起身坐到妝臺前。 寶簪以為她想通了要理妝了,連忙跟過去,谷雨微卻一言不發(fā),只是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發(fā)呆。 她還記得,最初在鏡子里看到這張臉時,心中的驚恐和抗拒。 玉成,他們告訴她這是她的名字。 只是一閉眼、再一睜眼的功夫,她就從21世紀(jì)的谷雨微,變成了大清朝的年玉成。 后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她都抗拒照鏡子,仿佛只要不去面對,就還可以欺騙自己,她還是過去的她,沒有變成另一個截然不同的人。 甚至她讓四爺叫她雨微,也是以為只要這樣,就一切都沒有變。 可如今,再看向鏡子里的自己,她驚訝地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有點(diǎn)記不清楚她本來的樣子了。 無論情不情愿,她都已經(jīng)做了十四年的年玉成。 谷雨微眼中有茫然。她在這里得到的那些榮耀與尊貴,真的抵得過她失去的和忍受的嗎? 她到底是不想回去,還是因?yàn)橹涝僖不夭蝗?,才根本不敢去想,才一味催眠自己這里也很好? 當(dāng)天晚點(diǎn)的時間,前面?zhèn)鱽硐?,萬歲爺用過午膳召見了四爺?shù)膸孜恍“⒏?,還當(dāng)場考量了幾位小阿哥的詩文學(xué)問。其中以四阿哥弘歷表現(xiàn)最好,讓萬歲龍顏大悅,厚賞了四阿哥生母鈕祜祿氏。 傳話的小太監(jiān)講到這兒時連頭都不敢抬,生怕主子遷怒到自己身上,谷雨微卻只是平靜地聽完,道:“知道了,下去吧?!?/br> 然后又吩咐寶簪:“去吩咐廚房備膳,爺晚上會過來。” 寶簪有點(diǎn)猶疑,“爺說了他會過來?” 今天四阿哥給王爺狠狠長了回臉,搞不好四爺會去鈕祜祿格格那里看看,萬一備了膳四爺沒來就糟了,主子可丟不起這個人! 谷雨微微笑,“四爺沒說,但他會來的。” 果然,當(dāng)晚戌時,四爺帶著蘇培盛一起過來了。 他看起來心情很好,一進(jìn)門就握住谷雨微的手,“等急了吧?我不是遣人來說了,你如果餓了就先吃著,不必等我?!?/br> “還好,我本來也不餓。”谷雨微說。 兩人坐到桌前,因?yàn)樘炖?,膳房上了個羊rou鍋?zhàn)?,咕咚咕咚的熟銅小鍋里羊rou鮮香四溢,周圍擺放著各色蔬菜。 四爺白天因?yàn)橐轳{,并不敢多吃,這會兒聞到香味食指大動,連用了好幾塊才笑著跟她說起白日的事,“……你當(dāng)時沒看到,皇阿瑪當(dāng)庭對詩,弘歷竟對答如流,連我都嚇了一跳,沒想到那孩子膽子那么大,見了皇上竟不怕!想當(dāng)年,我第一次帶弘暉入宮時,他見了皇上可是連話都不敢多說。” 他說到這里頓了一下,弘暉是他與福晉的長子,曾被他寄予厚望,卻在康熙四十三年不幸夭折,才活了八歲。 他心中黯然,那份喜悅淡了不少,再看谷雨微也興致不高的樣子,反應(yīng)過來她應(yīng)該是不喜歡聽他說白天的事。 兩人之前雖然鬧了矛盾,但那天在水閣最后就算和好了,而每次吵完架再和好后這段時間,四爺都會對她愈發(fā)溫柔、小心,此刻略一思忖,便放下筷子,將她攬到懷中,“你放心,我們肯定會有孩子的?!?/br> 他以為她是聽了白天皇上贊賞四阿哥的事而吃心。這么多年,她沒有孩子也一直是他的一塊心病,明里暗里找了不少大夫給她診治,都沒看出個究竟。 大夫說,側(cè)福晉身體雖弱,但沒有大礙,按理是不影響孕子的。遲遲沒有,也許只是時候未到。 于是他便盼著,那時候能早些到來,連吃齋禮佛時也會為她求一求。 他讓她放心,其實(shí)他心里何嘗不急,想要一個他與她的孩子。 谷雨微靠在他胸口,聽著他安撫的聲音,心里滋味難辨。 四爺?shù)淖铀孟騺韱伪?,福晉和李側(cè)福晉所出的好幾個孩子都相繼沒了,自己嫁給他后更是多年無所出。她清楚地知道四爺對孩子的渴望,也就愈發(fā)沒辦法說出口:她其實(shí)一點(diǎn)都不想在這大清朝生孩子。 在現(xiàn)代時她就不喜歡孩子,來到這里后,發(fā)現(xiàn)在古代生孩子如同搏命后就更不想生了。時年告訴她,歷史上真正的年氏是有過幾個孩子的,只是都沒有長大,她不知道她為什么沒有,也許是因?yàn)檫@股不想生的意念太過強(qiáng)大?但無論如何,她都慶幸這改變。 但她的想法沒有辦法讓他知道,他也永遠(yuǎn)不能理解,這世上竟有不想要孩子的女人。 就好像在他看來,她不喜歡他和別的女人在一塊只是爭風(fēng)吃醋。所以他雖然順著她,盡量不讓她見到、聽到這些事,但在心里,依然覺得是她在使性子、不懂事。而他是在包容她。 他不明白,她不是吃醋,她是根本不能接受這種事情。 谷雨微感受到一陣無力。 她再一次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一件她這些年早就想明白的事——即使再相愛,有些東西,他們永遠(yuǎn)越不過。 “其實(shí),就算沒有孩子,你也不用害怕。我會保護(hù)你的?!彼臓敁е?,輕聲道,“雨微,我會永遠(yuǎn)保護(hù)你的?!?/br> 像是一只手輕輕捏了一把她的心臟,谷雨微一陣酸楚難當(dāng),連眼眶都有些發(fā)熱。 她沒有抬頭,只是抱緊了他。 她忽然為他感到難過,這樣一個在封建社會長大的古代人,明明自己也渴望著子嗣,卻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安慰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