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種思緒毛線似的纏成了一團，一分一秒都被無限延長，他來回走了兩步，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女醫(yī)生終于走了出來，向他一搖頭，簡短地終結(jié)了他最后的一點安慰：“沒有。”

    唐家二老終究一點希望都沒有，他們的兒子背負希望和寵愛而來，最后卻只留下了那些帶刺的蒼白回憶。

    只聽顧宇哲又問：“那她為什么說自己懷孕了，還信誓旦旦的？”

    女醫(yī)生嘆了口氣，臉上神色不忍：“聽說過假孕嗎？”

    “假孕？”

    “有些病人非常想要一個孩子，但又一直懷不上，在這種強烈的心理暗示下，身體會出現(xiàn)早期妊娠反應，嘔吐，小腹隆起，胃口大開等，但實際并沒有懷孕，這就是假孕現(xiàn)象。她……可能是心理和精神的雙重作用才導致的。”

    遠處有病人在喊，她連忙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提醒了一句，“我這治不了，轉(zhuǎn)精神科吧?！?/br>
    徐帆只好道了謝，轉(zhuǎn)身給應呈去了個電話。應呈這會正全副武裝在幾個窩點都撲了空，灰頭土臉地接了電話，聽他把童蕓的情況說了個大概，立刻明白他這是顧念舊情，想讓他別為難童蕓，就反問了一句：“精神科？確診了？”

    “還沒帶她去看呢。你不是為了打草驚蛇嗎？架勢也夠大了，不差她這點消息?！?/br>
    “徐帆，她的這點消息，有可能是我們最關鍵的收獲。”

    “什么意思？”

    “她不是覺得自己懷了孕嗎？那懷孕的前提是什么？”

    ——是性行為。

    徐帆只覺頭發(fā)都要奓起來了，分貝提高了八十個度：“你的意思是左護法？她可以指認左護法？”

    就照天知神教內(nèi)部這等級的森嚴程度來看，除了疑似就在蘭城本地的這個左護法，還有誰敢碰女教眾？

    “不一定。你不是說了她精神有問題嗎，也不一定真的能把人指認出來。對了，你查的縱火案怎么樣了，查到相似案例了嗎？”

    “沒有。我把以前的同學問了一個遍，都說沒印象。紙質(zhì)檔案我得一本一本翻過去，哪有那么快，也不見你們分人手來幫忙?！?/br>
    應呈嘆出一口長氣，越發(fā)頭昏腦漲：“我的哥，你看我像是能分得出身的樣子嗎？”

    “那你接下來什么打算？還是從童蕓入手？”

    他嗯了一聲：“如果她能畫像那當然是最好的了，既然是精神與心理的雙重作用，那我們正好有個大心理學家，我等會把江還帶過來讓他試試，不行我們再換精神科醫(yī)生。”

    “江還？我說應呈你腦子有病吧？跟你說多少遍了這人有問題你就是不聽，退一萬步講人家就算真的沒問題也只不過是個普通民眾，真拿人家當專業(yè)警察用？

    先是讓人家當線人去一線沖鋒陷陣，現(xiàn)在又讓人家參與審訊，出點什么事怎么辦？你負責得了嗎？”

    這突如其來的一頓說教讓本來就頭腦發(fā)昏的應呈更加頭疼，騰出手捏了捏鼻梁，這才說：“我吧，干了這么多年，不說多大能耐，看人總歸是沒出過錯。我確實懷疑江還跟「X」有關系，但不妨礙我信任他。

    而且，這次臥底是他先斬后奏自己摻和進去的，我已經(jīng)做好下一步行動準備，到時候再把他慢慢撤出來。”

    徐帆沉默了一會，時間太長，以至于應呈又「喂」了一聲，他這才把別在胸腔的那口濁氣吐出來——

    “應呈啊應呈，聽兄弟一句勸，這是條陰溝，別在他這翻了船，不值?！?/br>
    他心一緊，隨后又放松下來，滿臉的吊兒郎當不正經(jīng)，輕輕笑了一句——“那么多條陰溝，就數(shù)江還這條最好看，我翻著樂意。”

    ——

    應呈讓謝霖繼續(xù)審，自己趕回去接了江還就去醫(yī)院。江還這次老實，擔心他們時不時殺個突襲，不敢放肆，家里依然是一塵不染的干凈模樣，他黑T恤外又套了一件黑色運動衫，那件帶著尾巴的綠色恐龍睡衣，已經(jīng)在衣柜的最角落里吃灰了。

    這一身從頭黑到尾的造型讓應呈頻頻側(cè)目，最后終于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你就不能換個色嗎，跟死神似的?！?/br>
    江還不以為意：“耐臟。”

    應呈又想起他偽裝傅璟瑜這個身份時那件偏大的白襯衫，白得透光，刺眼的陽光投過來，能在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上留下橘色的陰影，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笑什么？”

    “笑你好看?！?/br>
    江還摸不著頭腦，只好追問，但無論怎么問，應呈都不肯開口了。

    好看。真的好看。

    一往情深的那種好看。

    等他們這一行趕到醫(yī)院，天已經(jīng)完全黑下來了，這天一黑，氣溫就斷崖式下降，更何況醫(yī)院本身就透著一股陰氣，讓應呈一進門就打了個哆嗦：“人呢？”

    徐帆倚在門口：“顧崽我讓他先回去幫忙了，至于童蕓……剛從精神科回來，確診了精神分裂，有強烈的自殘和暴力傾向，而且還有假孕反應?！?/br>
    應呈看了江還一眼，他就自己麻溜站了出來：“具體的我都已經(jīng)知道了。我的心理學也是半吊子水平，只能試試看，如果行不通，還是得求助專業(yè)人士?！?/br>
    徐帆點頭，打開了病房門，這一打眼就生生打了個寒顫。只見童蕓穿著病號服，面向窗戶跪坐在空曠的病房中央，月色朦朧，照在她身上，冷風將她的頭發(fā)吹起，她雙手合十，虔誠而圣潔，恍惚間甚至讓人不敢破壞這一刻的莊嚴神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