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霖問：“你……還有把柄在他手里，是嗎？”

    他起鍋盛菜，冷靜又隨意：“不，是我的命在他手里?！?/br>
    “可現(xiàn)在，江還的命在你手里。”謝霖站起來逼近，盡量讓自己的身影看起來顯得高大又可靠，卻又掐好距離以免自己過于侵略，臉上真誠又溫柔，“我們查到了一些事情，關(guān)于愛心福利院，關(guān)于二十多年前的那場大火，我大概能夠猜到你為什么不想坦白，也能夠理解，沒有真正經(jīng)歷過的人確實沒有資格埋怨別人走不出來。

    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放下。無論過去發(fā)生了什么，都不應(yīng)該由現(xiàn)在的你來承擔(dān)后果?！?/br>
    他端著菜，突然顫抖了一下：“你真的，知道在我身上發(fā)生了什么嗎？你真的能理解嗎？”

    “我……”應(yīng)呈一把抓住了謝霖，暗示他別再多說。

    “連我自己都不能理解的事怎么可能會有別人來理解？你們每一個人都想要真相，我也想要！

    我也想弄明白為什么是我來承受這一切！

    明明我們才是兄弟，一眨眼卻多了個人出來，從小我就是多余的那個，現(xiàn)在也是！你問我要真相，那我的真相呢？我向誰去要？”

    應(yīng)呈冷靜地說：“璟瑜！你聽我說。我們都沒有這個意思，我也知道對你而言這并不是動一動嘴皮子那么簡單的事，我只是想幫你。

    現(xiàn)在只有我跟謝霖兩個人，沒做筆錄也不會公開，這仍然是你的秘密，相信我。璟瑜，我只想知道那個人是誰，這十一年你到底在哪。”

    謝霖溫柔地笑了笑，那種如沐春風(fēng)的親近感使人自然而然地放松下來：“璟瑜，我向你保證，今天的談話只涉及江還的清白，絕不會公開，除了我們誰也不會知道到底發(fā)生過什么，假如你不愿意，我可以離開，或者，應(yīng)呈也可以。我們都尊重你的過去?！?/br>
    他緊緊攥起了拳頭，隨即又松了開來，自嘲地笑了一聲：“你們對每個人都這么溫柔嗎？還是說僅僅只是因為我是傅璟瑜？假如……算了。”

    假如他只是個被人鎖在床上的下賤妓?女呢？

    還會有人用這樣平等尊重的語氣和他說話嗎？

    不，不會。這是他身為干干凈凈的傅璟瑜所能享受到的特權(quán)。

    所有的真誠，在他的自卑面前，都是謊言。

    應(yīng)呈說：“璟瑜，我承認(rèn)我確實對你特殊照顧，所以你不說我就不問。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現(xiàn)在只有你能救江還?！?/br>
    “為了救他就必須犧牲我嗎？你們警方是不是就是用道德綁架來破案的？”

    謝霖一噎，恍惚想起，曾經(jīng)江還也說過他的言行如同道德綁架，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他跟應(yīng)呈居然得到了一樣的評價，還真是……

    傅璟瑜很快反應(yīng)過來，更加倉皇地說：“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沒關(guān)系，是我沒考慮到你的感受。假如我真的經(jīng)歷過你所經(jīng)歷的事，或許就不會說出這樣輕描淡寫的話，很抱歉。”

    “不，別這樣說，我……”他臉上的那種歉疚讓人無端心痛。

    突然，沒有任何預(yù)兆的，端在手里的菜落地一聲脆響，他仿佛沒有意識到，抬手就是兩個耳光，一連串的異響驚了謝霖一個激靈，只見他目眥欲裂，雙手緊緊扣著自己的太陽xue，“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好，對不起……”

    糟了！

    忘了這小子精神有問題了！

    謝霖還沒反應(yīng)過來，應(yīng)呈就已經(jīng)抓住了他的雙手以免他傷害自己：“璟瑜！你在干什么，你看著我！”

    他一怔，似乎回歸到了現(xiàn)實世界，被過于熾熱的視線驚得低下頭去，卻見滿地?zé)岵?，這才后知后覺往后一退，驚覺瓷片已經(jīng)割傷了穿著拖鞋的腳，血氤氳在菜汁里，一片混亂。

    ——原本是要請客人吃飯的，可現(xiàn)在菜也打翻了，還摔了盤子割傷了腳，他怎么就什么都做不好！

    怪不得……怪不得即便江還入獄了應(yīng)呈仍然念念不忘，因為他真的只是個廢物，從骨子里就是，他們永遠(yuǎn)回不到只有兩個人的過去。

    他唯一擅長的，大概就是在床上扭動屁股sao浪喊叫了吧。

    謝霖剛剛松了口氣，以為他緩過神來了，誰知道應(yīng)呈一松手，面前的人卻突然跌坐下去，縮成一團(tuán)緊緊抱著腦袋，從臂彎里傳來嗚嗚的哭聲，然后——他伸手要去撿碎瓷片。

    身體比腦袋反應(yīng)更快，謝霖一個激靈，一瞬間就已經(jīng)把他手里的瓷片打落了：“你要干什么！”

    “我什么都做不到，謝警官，別管我，求你了。”他的聲音夾雜著哭腔悶悶地從臂彎底下傳來，“反正，也只是條死了沒人注意的野狗罷了?！?/br>
    謝霖一邊心想對付病人可不是他擅長的領(lǐng)域，一邊默默后退把戰(zhàn)場交給了應(yīng)呈，只見應(yīng)呈冷靜下來安撫道：“好了，沒事的。先把腳上傷口處理一下，然后我?guī)愠鋈コ燥?，好嗎？?/br>
    “別碰我！”

    應(yīng)呈被這突如其來的暴躁嚇了一跳，見他往后躲，褲腳處露出一些傷痕來，眼一瞇避開了這個問題，繼續(xù)說：“好，我不碰，你自己洗一洗，貼個創(chuàng)口貼也好?！?/br>
    “別管我！”

    正膠著的時候，謝霖的手機(jī)鈴聲卻突兀地響了起來，謝霖一看來電顯示，連忙關(guān)掉了錄音。

    ——他表面溫文爾雅，可這層皮底下，卻從來不是個天真無邪毫無防備的好好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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