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包為公是不是發(fā)神經(jīng)了，這么大歲數(shù)，一個伙計都不帶，帶著我就朝小洞的深處闖。我已經(jīng)知道進入那片遍布大門的空間之后會有什么結(jié)果，而且那種結(jié)果，我沒有把握能夠應(yīng)付。我能知道這一點，包為公難道不知道？

    我并不想跟著包為公一起發(fā)瘋，但是此時此刻，我已經(jīng)沒有別的選擇，除非不顧小毛他們?nèi)齻€人的生命安全。

    “走啊?！卑鼮楣糁展髯叱鋈撞?，發(fā)現(xiàn)我站在原地發(fā)呆，就停下來沖我擺手：“發(fā)什么楞？”

    我咬了咬牙，硬著頭皮走到他身后。從我這個位置，能看到包為公的背影，這個老家伙歲數(shù)很大了，又特別瘦，就和幾截裹著衣服的竹竿一樣，仿佛一陣風就能把他給吹倒。他這副模樣，別說遇到什么危險了，走路都走不穩(wěn)當。

    可是，脖子上被包為公的指甲劃到的地方，還在隱隱作痛。

    包為公是什么人？縱橫古行幾十年，當初犯了那么大的事兒，都毫發(fā)無損，如果明知道進去送死，他會去嗎？

    帶著這種復(fù)雜的心情，我和包為公走到了那片水域前，我和小毛用過的簡易筏子還在岸邊，包為公老胳膊老腿的，費了好大的勁兒才上了筏子。我用木板劃著筏子朝前慢慢的推動，筏子離岸十來米之后，我突然就想把包為公給抽到水里去。

    只不過，這也只是想想而已。

    筏子駛過了這片平靜的水域，在那片積存著緩緩流水的溝壑帶，浪費了很長時間，包為公才算走過去。

    “真的是老了啊，不中用了。”包為公拄著拐棍兒，伸手錘了錘后腰，帶著幾分感慨，說道：“走這么點路，胳膊腿兒就和要散架了一樣?！?/br>
    “我瞧你挺麻利的。”我忍不住伸手在脖子上摸了摸：“要是年輕幾歲，你就飛過去了?！?/br>
    “年輕人，油嘴滑舌的?！卑鼮楣钠庀袷潜容^好，不跟我計較言語上的冒失。但是我也知道，他的脾氣不一定很好，但城府必然很深。

    我不想給包為公帶路，可是跨過這片積水的溝壑帶，就只有那么一條路。走著走著，就走到了盡頭，那扇石壁上的小門，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視線中。

    我也不知道包為公到底是不是第一次到這個地方來，反正他的膽子是出奇的大，在這扇小門外面轉(zhuǎn)悠了一下，朝里頭看了兩眼，竟然直接就邁步跨進去了。

    我跟在他后面，一靠近那道小門的時候，那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氣息，又無聲無息的四溢出來。這種氣息，壓的我喘不過氣，恍惚之間，隱隱約約還有種將要離世的感覺。

    小毛當時從這里逃回來之后，就告誡過我，不要再進這個地方了?？墒乾F(xiàn)在包為公一頭就扎了進去，我能怎么辦？

    我硬著頭皮，閉上眼睛一步就跨入了小門。那種讓人心驚rou跳的氣息，四面八方無孔不入，我的心又開始砰砰的亂跳。

    這個時候，我偷偷看了看包為公，老頭兒拄著拐棍，走的好像很穩(wěn)當。我渾身上下亂起雞皮疙瘩，每走出一步，仿佛都是朝鬼門關(guān)靠近了一點，可是包為公卻沒有一點反應(yīng)。

    “這兒有股很嚇人的氣息，你一點都沒察覺？”我忍不住問他，我也不知道包為公是不是老的連感官都退化了，對這個地方的氣息絲毫感知不到。

    “怎么沒察覺？”包為公看了我一眼，用手里的拐棍朝四周指了指：“水銀灌頂，無孔不入，走出去一步，就好像再也回不來了?！?/br>
    “我真服了你了，我以為你感覺不出來的，你能感覺出來，還硬著頭皮朝里面進？你都這歲數(shù)了，我身上還有傷，老弱病殘，進去出了事該怎么弄？”

    “年輕人，我和你說。”包為公一邊朝前面，一邊語重心長的對我說：“古行啊，是最好混的，也是最不好混的，只要是個人，拿著兩件貨，甭管是什么豬不啃狗不叼的爛貨，找個地方擺個攤，就算是進了古行了。可是，要在古行里混出什么名堂，那就難了?！?/br>
    “是難啊......”我沒心聽包為公在這里說東道西，因為我的心神全都被那種無形的氣息給影響了，渾身上下就好像爬滿了螞蟻，不得安生。

    “要想在古行混出名堂，你就得記住兩個字，穩(wěn)，狠。凡事不能冒失，如果把握不大，寧可觀望，切勿下手?！卑鼮楣咴谶@種陰森恐怖的地方，就和在公園散步一樣，慢慢的說道：“但機會一旦出現(xiàn)，就絕不能手軟，不僅要對別人狠，也要對自己狠，有的時候的，不逼一逼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然那么能干?！?/br>
    包為公說話的時候，我一直都在觀察周圍的地形。就和小毛說的一樣，小門的后面，是一條仿佛天然形成的彎彎曲曲的巖石通道，通道始終在傾斜向下，這就等于，我和包為公現(xiàn)在是朝著地下走的。

    通道很長，走了差不多有二十來分鐘，通道到頭了，根據(jù)手電投射出去的光柱，就能察覺出，前面是一片很廣闊的空間。

    我和包為公站在通道的盡頭，那片空間就在斜下方。我感覺自己的眼睛有點不夠使了，光線所到之處，我看見的的確是一道一道聳立在黑暗中的大門。

    大門很高，小毛和我說有七八米，我感覺不止七八米。我現(xiàn)在的位置居高臨下，可以隨著光線看到很遠之外，但望不到頭。我所能看見的，全都是一道道門，還有亙古不變的黑暗。

    “找到這兒了，找到了......”包為公的眼神肯定沒有我好，不過，他也能看到數(shù)都數(shù)不清的大門。李觀手札里，詳細的記錄了這里的情況，包為公終于親眼看見了手札中所記錄的這一幕情景。

    “咱們是不是......是不是慎重一些？”我感覺那種迫人的壓力，好像更重了，我并不是沒有冒過險，但是此時此刻，我只覺得眼前這個險，我有點冒不起。

    “你年紀輕輕的，記性怎么這么不好，我剛才告訴你，機會一旦來了，就要狠。心不狠，做不成大事！”

    “我......”

    我這句話還沒有說話，包為公在旁邊推了我一把。我們面前是一條崎嶇傾斜的小路，這么一推，我就收不住腳了，噔噔的朝下面踉蹌著走了十幾步。

    包為公緊隨而至，他拄著拐棍，看著搖搖晃晃的，可是卻挺穩(wěn)。我沒辦法，順著這條小路一直走了下去。

    小路直通到下面的那片空間里，當我跨到這片空間的邊緣時，心口就好像被針扎了一下。

    無法估算的大門，仿佛是批量生產(chǎn)出來的一樣，沒有任何區(qū)別。我看不出這些大門是什么材質(zhì)的，像是很堅硬的石頭，但在光線的照射下，又散發(fā)出一種金屬般的光澤。

    “走，往前面走走看看?！?/br>
    “千萬別。”我趕緊攔住包為公：“走的深了，可能會迷路。”

    “是么？”包為公的眼睛一瞇，淡淡笑了笑：“這世上還沒有能迷住我的路?！?/br>
    包為公仿佛察覺不到絲毫的危險，在這種地方百無禁忌，邁步就走。我的腦袋大了一圈，哆哆嗦嗦的從后面跟上。

    在無數(shù)的大門之中穿行，需要很大的勇氣?？赡芤驗槲抑奥犘∶f的那些情況，在此刻變成了一種心理暗示，走了一會兒，我就覺得迷失了方向，扭頭朝后面看看，似乎連來時的路都給忘記了。可是不管我多么擔心，包為公還是和沒事一樣，一邊走，一邊注視著一道一道大門。

    走到后來，我徹底迷失了，如果現(xiàn)在只剩下我一個人，我肯定要在這里迷路。

    這個時候，一道大門引起了包為公的注意。這里所有的門，幾乎都是一個模子里面刻出來的，很難辨別出有什么區(qū)別，但是，這道大門是微微敞開著的。

    我頓時就想起來小毛在這里，遇到過一道敞開的大門，也就是在這兒，小毛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我一下子就不敢再朝前走了，隔著七八米的距離，望著那道微微敞開的大門。大門里面漆黑一片，站在我這個位置，什么都看不到。

    “這道門是敞開的，我進去看看。”包為公用手里的拐棍在大門上敲了敲，對我說道：“你不敢進去，就在這兒等著吧?！?/br>
    “你......你真的是故意來這兒找刺激的？”我感覺自己有點喘不上氣了，包為公想發(fā)瘋，可是，我卻不想陪著他一塊兒發(fā)瘋，明知道進去會有危險，這個老家伙卻跟癔癥了似的，非要朝里面闖。

    “不是，我不是來這兒找刺激的。”包為公慢慢從大門中那道門縫里走了進去，臨消失之前，他還揮了揮自己手里的拐棍：“我只是想看看，自己長的什么樣子?！?/br>
    說完這句話，包為公一頭就扎入了這道敞開的門中。我趕緊換了個角度，拿手電朝里面照，然而，這道大門后的黑暗，仿佛有吞噬光線的能力，包為公一走進去，整個人就好像融化在了黑暗中，瞬間無影無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