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點(diǎn)詫異的看著對面的石老頭，在我的印象里，不管是否跟我處在同一個陣營的人，每次遇到我提問，不是拒絕，就是遮遮掩掩，還沒有人和石老頭這樣干脆痛快過。

    “我是有點(diǎn)話想問，可是又不怎么該怎么問，問題實(shí)在是太多了?！蔽夷闷鹁票?，喝了一口，說：“你什么時候到這兒來的？”

    “得有半年了?！笔项^想了想，說道：“半年多一點(diǎn)，我害怕在這里呆著，把眼睛給弄瞎了，幸好有這些油燈，平時見個光亮，沒事的時候自己跟自己說說話，倒也沒啥。”

    “誰叫你來這兒的？叫你來這兒干什么？”

    “誰叫我來的，你應(yīng)該能猜到，頂爺。”

    “你也認(rèn)識他？”我開始從內(nèi)心里佩服陸放頂了，石老頭的破旅館和華陽相隔上千公里，八竿子都打不著的地方，我完全沒想到，陸放頂會安排石老頭潛伏在破旅館那邊。如果不是石老頭自己說出來，誰能猜到，他是陸放頂?shù)娜耍?/br>
    “認(rèn)識，很早以前就認(rèn)識了?！?/br>
    石老頭喝著酒，說了點(diǎn)以前的事兒。

    他和陸放頂?shù)拇_是老相識，很早的時候，石老頭到華陽謀生，認(rèn)識了陸放頂。陸放頂看人的眼光比較準(zhǔn)，他感覺石老頭是個靠得住的人，所以就把他給拉到自己那邊。石老頭等于是陸放頂最早的伙計，跟他一塊兒出道打地盤的。

    過了大概有兩年時間，石老頭惹了禍，大禍，那事跟陸放頂沒多大關(guān)系，是石老頭自己的事情。放到一般人身上，遇見這樣的情況，多半會避嫌，先把自己給擇干凈。這件事非常的麻煩，不僅要花很多錢，還會擔(dān)很大的風(fēng)險。

    石老頭沒指望任何人幫自己，就打算聽天由命了，但是陸放頂在這個關(guān)頭不僅沒有退縮，反而冒著風(fēng)險給石老頭平事。

    事情最后算是勉強(qiáng)壓了下去，但石老頭不能再在華陽呆了，陸放頂托了別的關(guān)系，讓他到大西北那邊去謀生。石老頭不善經(jīng)營，做了幾次生意全都失敗了，期間是陸放頂一直在資助他。

    反正，石老頭的這二三十年，就是稀里糊涂過來的。歲數(shù)大了以后，石老頭不打算再折騰了，自己弄了個破旅館，吃住都在旅館里，掙錢不掙錢的無所謂，只是求個安身之所。

    可以說，石老頭欠了陸放頂很大的人情。事實(shí)上，石老頭不傻，他也知道，欠了人情，遲早得還的。這二十來年時間里，石老頭時刻都在準(zhǔn)備，準(zhǔn)備償還陸放頂?shù)娜饲??？申懛彭敽孟裾媸悄欠N施恩不圖報的人，從頭到尾也沒有跟石老頭提過什么要求。

    半年多以前，陸放頂突然就出現(xiàn)在了石老頭的旅館。這讓石老頭很意外，也很吃驚。因為當(dāng)年他離開華陽的時候，陸放頂是何等的意氣風(fēng)發(fā)，可是再次見面，陸放頂已經(jīng)日暮西山，路都走不成了，是坐著輪椅讓人推去的。

    這一次相見，石老頭終于等來了陸放頂讓他償還人情的時候了。

    “頂爺讓我到這里來，他說，時間不會特別長，短則一兩年，多也不過三年，我就能走了?！?/br>
    “他說了沒有，讓你具體干點(diǎn)什么？”

    “守著這片深淵，看好這些房子。”石老頭轉(zhuǎn)頭看了看那邊小路的出口，又看了看一片低矮的小房子：“只要把這兒守好，就算完成任務(wù)了。頂爺吩咐，能過去的人，就讓他過去，不能過去的，誰也過不去?！?/br>
    “這兒只有你一個人守著？能守得住嗎？”

    “年輕人，不要小瞧一個老頭兒?！笔项^端起自己的杯子，看了我一眼：“我在這里，誰能過得去？”

    這一瞬間，石老頭的眼睛里面透射出一縷犀利的目光，讓我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戰(zhàn)。這個腰身佝僂的老頭兒顯然不是等閑之輩，這縷犀利的目光仿佛都能殺人。

    “你來的時候，這些小房子已經(jīng)在了？”

    “在，我就是要守住這些房子。房子里的那些尸骨，以后都有用的?！?/br>
    “有什么用？”

    我就覺得這些尸骨被統(tǒng)一存放在這里，一定有原因。

    “頂爺沒有說，直說這些尸骨以后有用，讓我好好看著?！?/br>
    石老頭難怪這么痛快，原來他知道的并不多，也不算是什么忌諱的事兒，才會這樣大方的回答我的問題。

    不過，我估摸著石老頭也沒撒謊，這么多年他一直都獨(dú)自在西北呆著，沒有參與陸放頂?shù)男袆樱F(xiàn)在是陸放頂真沒什么可靠的人能用了，才招來了石老頭。

    細(xì)細(xì)的想想石老頭的話，再聯(lián)系實(shí)際情況，我突然覺得，石老頭說的這些還是挺有含義的。尸體都爛的只剩骨頭了，能有什么用？唯一的解釋，這些人的意識還沒有消失。

    我以前和小毛討論過相關(guān)的問題，意識是無形的，可以馬上消散，也可以存在成百上千年。只不過普通人的意識不可能留存很久，據(jù)我所知，張莫莫，老王，寧小貓，他們?nèi)齻€人在這方面完全就是空白。

    那么，他們的意識，只可能是在外力的影響下才保留下來的。我很想知道，究竟有什么外力在影響他們的意識，可是又不敢。這一切，都是陸放頂安排的，如果我冒然動手，萬一造成了什么問題，可能就會產(chǎn)生連鎖反應(yīng)。

    想來想去，只能作罷。大事件進(jìn)行到了這一步，已經(jīng)非常緊張了，雖然很多問題還深陷在一團(tuán)一團(tuán)的迷霧中，可我相信，我在慢慢的靠近事件的核心，絕對不能再出問題。

    我不打算再問什么了，大事件的核心問題，石老頭肯定不知道。

    “前面的空間還大嗎？還得走多遠(yuǎn)才能走到頭？”我問道：“那邊是什么情況，你知道不知道？”

    “這個我說不清楚，我沒有去過?！笔项^表示，他自從來到這個地方之后，就一直守著這片小屋，從來沒有遠(yuǎn)離過，更不知道那邊是什么情況。

    不過，石老頭提供了另外的一點(diǎn)信息，他在這里做看守，平時的日常所需都是陸放頂?shù)娜怂蛠淼?，每次送很多東西。除此之外，陸放頂?shù)娜饲岸螘r間來過一次，他們帶著三個裝尸袋，朝著前面走了，去了有兩個小時。

    等這些人回來之后，就跟石老頭說，讓他出去透透風(fēng)，見見陽光，老是在這種地方呆，人會壓抑。石老頭明白，這是對方想辦法支走他。

    石老頭在這兒做事，完全是給陸放頂面子，所以他也不計較那么多，跑到深淵上面，來回轉(zhuǎn)悠了有兩三個小時。這兩三個小時里面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他并不知情。

    石老頭所說的，一定是張莫莫和老王他們在仁昂那邊遇險之后的事，瞎子帶著人，把張莫莫他們的尸體給搬走了，搬走以后直接送到了這兒。

    他們帶著尸體走向了深淵的前方，前方有什么，石老頭就不清楚了，他從來不多問自己不該問的事。

    “我想到前面看看，行嗎？”

    “想去的話，就去吧?！笔项^又端起了酒杯：“喝了這杯，給你送行。”

    我跟石老頭碰了下杯子，把酒喝完。這頓飯吃到這兒，已經(jīng)該結(jié)束了，我收拾了自己的東西，從這兒離開。

    朝前走了有二三十米遠(yuǎn)，我發(fā)現(xiàn)腳下的這條路應(yīng)該經(jīng)常有人通行，空間雖然寬闊了，但路依稀可辨，只要順著路走，估計就不會有錯。

    我不由自主回頭看了看那片燈火點(diǎn)點(diǎn)的地方，石老頭還在那里收拾碗筷，想想他最后說的那句話，我心里就在犯嘀咕。

    喝了這杯，給你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