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不舍的，明老板又在被子底下摸了摸寧知，抓住對方的手指。

    。

    這年的除夕過得十分圓滿，喜慶，歡騰。

    明舒與寧知都得各自回自個兒家，一個去湖邊別墅陪老兩口，一個去城南老宅找家里人。清早，明舒送寧知和秋天下樓，接著提前塞了個大紅包給寧知，溫聲說：晚上再打開，白天不準偷看。

    寧知掂了掂紅包的重量，立馬應(yīng)道：不會，保證不。

    明舒說：好好回去過年，晚上給你打視頻。

    寧知頷首，而后上前抱了她一下，再側(cè)頭親親她的臉頰。

    二人于早上八點半分別，明舒九點出頭到的湖邊別墅，寧知則晚一點到寧家。

    雙方到家后都發(fā)了消息給另一方，下午就各忙各的去了，正式投入過節(jié)的氛圍中。

    明家的新年味兒濃得都快化不開了，老兩口甭提多高興，一大清早就起來忙活，廚房客廳兩邊來回跑，夫妻二人親自下廚。

    Z城舊俗，除夕和春節(jié)這兩天的食物只能在年三十的一天內(nèi)做好，大年初一不能開火炒新菜，只能吃三十那天剩下的，以此來寓意年年有余。

    老兩口燒了一大桌子菜，四喜丸子、梅菜扣rou、蒸籠牛rou、醬肘子、波龍燉豆腐、土豆燴排骨、水煮魚、三鮮湯還有各種涼菜和小吃。

    蕭老師廚藝精湛，圍裙一系就是大廚子，沒有他不會做的菜。

    老兩口不讓女兒進廚房，只讓明舒幫忙擺一下盤，別的一概不給插手的機會。

    除夕當天的明義如女士簡直和藹可親，從早到晚都笑吟吟，活像生意上簽了數(shù)十億的超級大單。明女士太喜歡過年了，最愛這個節(jié)日。

    明舒在客廳里待著，一會兒幫忙順桌子，一會兒接親戚朋友們的電話。她表現(xiàn)得非常淡定，該怎么樣就怎么樣，絕不會一進家門就哭著通知老兩口自己的病情，還是想著再往后推兩天，等過完年再說。

    江緒和程醫(yī)生也在這天發(fā)來了不少消息，一直在微信上找她談話。

    那二位并不是來送祝福的，仍是在勸明舒早點去醫(yī)院。程醫(yī)生始終是不放心，周四那天本就不愿意放明舒離開，哪怕昨天定下了再就診的時間還是擔(dān)憂得很，認為明舒應(yīng)該立馬就去醫(yī)院進行治療，一天都不能再拖下去。

    江緒也是這個意思，為此還打了幾個電話過來，告訴明舒自己已經(jīng)幫她安排好了，讓下午就去醫(yī)院。

    明舒對倆醫(yī)生是感謝的，但還是按照原計劃來了，表示再給自己半天時間，剩下的事很快就可以處理好了。

    生病的人都固執(zhí)，容易陷入思想誤區(qū)，在某些事上執(zhí)念較深。

    明老板自認為理智，從離開醫(yī)院到現(xiàn)在，她一共給了三天時間來完成余后的所有事情，幾乎是抱著不回頭的決心去做，似是在做最后的告別一樣。她不覺得難過，還算克制，做這些安排時也沒想太多，不抱過深的希望，也不至于太悲觀。

    生病這么大的事肯定得通知父母，估計過陣子想瞞也瞞不住。明舒沒辦法，只想讓老兩口和其他人開心地過完這個年，等初一自己去醫(yī)院辦理完所有相關(guān)事宜再做打算，盡量晚幾天通知明義如和蕭何良。

    至于寧知那邊明舒還在想，不清楚該如何解決。

    江緒為此急得不行，連半天時間都不想給明舒，電話轟炸就沒停過。

    不僅僅是江醫(yī)生，葉昔言也不停地打來電話，變著法兒勸。

    明舒比較堅持，可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解釋，便沒怎么回復(fù)江緒她倆，總之還是那句話，明早就去醫(yī)院，必須過完今天，其余的就不回復(fù)了。

    年三十順順利利，從早到晚都平靜安然。

    晚上是最熱鬧的時候，電視里放著春晚，手機各大群中的消息不斷，大大小小的紅包一個接一個地往外跳。有朋友在企鵝群里@明舒，在群里單獨發(fā)一個紅包給她，有朋友私聊找過來，直接轉(zhuǎn)賬發(fā)個大的。

    明舒沒空看春晚，半個晚上都在搗鼓群消息，收紅包，發(fā)紅包，回復(fù)大家的祝福。

    老兩口為女兒準備了一沓紅票子，成捆的一大摞，裝不進小包就用手提袋裝，順道送她一個手提包。

    夫妻倆膝下就這么個獨苗，自是將所有寵愛和關(guān)心都給予明舒一人。

    明舒心安理得收了包和錢，與往年一樣對老兩口各說一段祝福的話。

    老兩口眉開眼笑的，尤其是明義如，聽著聽著眼睛都紅了。明女士素來是外面強硬的那種人，其實很多時候都心軟得要命，每每一感動就紅眼睛，這些年不知道哭過多少回了。

    養(yǎng)孩子不是件容易的差事，特別是離婚后再帶娃生活，明女士早些年的日子過得不咋樣，那時又要打拼事業(yè)又要帶著還是奶娃的女兒，曾經(jīng)在生意場經(jīng)歷過諸多不順，數(shù)次都是咬著牙硬抗到底。遇到蕭何良都是后來的事了，再后面才是與蕭老師結(jié)婚，然后蕭老師幫著照顧家庭和孩子，為明義如解決了許多后顧之憂。

    明舒抬手幫親媽擦擦眼角，溫言細語地說：大過年的哭什么，又不是什么傷心事。

    明義如抹了下鼻子，回道：我這是高興。

    高興也別哭，明舒說，抽一張紙巾塞親媽手上，幾句話而已，又不是別的。

    一旁的蕭何良摟住老婆，拍拍明義如的背，說道：你呀，真的是這也沒怎么啊，行了，快擦擦，都好好的

    明舒抿抿唇，又為明義如拭去眼角的淚珠子。

    許是覺得在家人面前感動到落淚太丟人，明義如趕緊背過身去，不讓明舒擦了，轉(zhuǎn)而自己用手背抹了兩把。

    當媽的總是想法多，一昏頭就稀里糊涂的。

    一家三口守歲到凌晨，一句接一句地聊聊，隨便講點事，等到春晚播完才算結(jié)束。

    這期間明舒沒再看手機了，很晚了才上樓進房間躺下，進那些群里翻翻聊天記錄。

    群里的聊天雜亂，沒有太大的看頭，無非就是過年祝福與討紅包之類的話，其余的再就是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閑聊。

    明舒挨個兒翻群，不多時又在那些群里發(fā)紅包，陪著大家都慶祝一把子。

    在與老曹那些多年好友的群里，明舒發(fā)的紅包最多，一出手就是一連串，很快就撒出去三四萬塊錢。

    老曹@她：「謝謝明老板大富婆！」

    凡楚玉也緊隨其后跟上：「謝謝明老板大富婆！」

    英姐她們紛紛加一，刷屏似的揶揄她。還有朋友@明舒要私發(fā)的紅包，表示要蹭蹭富婆的喜氣。明舒大方，給凡是@過自己的朋友都私發(fā)888元的轉(zhuǎn)賬。

    老曹他們都單獨發(fā)了轉(zhuǎn)賬與她，這些朋友也是。錢不錢的不重要，多少都無所謂，主要是圖個樂呵。

    只是這個除夕夜并不是一直都吉利，晚一點，一朋友忽而在群里說了件事，告訴大家一個極其突然的消息在這個全國歡騰的大好日子里，有人于今晚去世了。

    那人大家都認識，早些年與明舒還有過不少的交際。對方是因病辭世，癌癥晚期救不回來，從醫(yī)院送回家后連大年初一都沒能熬過去。

    英年早逝最令人唏噓，還是在這么不一般的日子里。群里的眾人對此都比較感慨，稍稍討論了一會兒，皆都認為初二應(yīng)該過去看看大年初一不辦喪事，連訃告都不會發(fā)，那邊準備拖到初二再發(fā)喪。

    明舒還記得這位逝者是誰，可太久沒聯(lián)系對方了，看到消息后回想了幾秒鐘才記起那位的臉。她也曾去醫(yī)院探望過這個朋友，記憶中上次見到對方已是去年五月份的事了，然而那時的朋友分明已經(jīng)好轉(zhuǎn)了不少，醫(yī)生都表示治療效果很不錯，有望康復(fù)來著

    群里，所有朋友都嘆息，一人感慨：「也算是解脫了吧，得了那種病就是受罪，治了好幾年都反反復(fù)復(fù)的，終于可以不用遭受那么多苦痛?！?/br>
    明舒不參與討論，沒多久就退出微信，悄悄下線。

    生老病死最是無常，普通人無力改變現(xiàn)實。

    明舒關(guān)了燈倒床上，靜默地盯著頂上天花板，腦子里一團漿糊，不由得就想到近兩天在網(wǎng)上看到的那些內(nèi)容。她查了許多關(guān)于慢性粒細胞白血病相關(guān)的東西，也看了諸多病友的抗病經(jīng)歷，好的，壞的，不好不壞的人生百態(tài)各不相同：

    有人確診后就離開了醫(yī)院，直接放棄治療；有人治了一陣后才迫于向現(xiàn)實低頭，選擇往回走；有人一直堅持，或帶病生存，或停藥生存；也有人接受骨髓移植，一部分成功活下去，一部分死于移植失敗，剩下的則是移植后復(fù)發(fā)，不管好賴地茍活著。

    現(xiàn)實與電視劇里演的不一樣，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走向成功治愈的那條路，事實上被治愈的例子只是少數(shù)。

    白血病也不是非得選擇骨髓移植，那確實是最佳的治療方式，但風(fēng)險也大，對于相當一部分人來說還不如選擇化療或吃藥，至少后者還能活得久一點，勉強能堅持幾年或一二十年甚至更久，不會因為骨髓移植后的排異反應(yīng)或感染等就很快去世。

    有些話程醫(yī)生沒說，特意忽略了不講。

    慢粒多發(fā)于中老年群體，對這些人而言，由于各方面的綜合原因，如年齡和高昂的治療費用等，藥物治療才成了最佳首選，這種方法更為保險一些。但于年輕群體來說，骨髓移植還是較為有希望的道路，畢竟依據(jù)現(xiàn)實案例來看，年輕患者能不能靠吃藥活到老還是未知數(shù)。

    有的病患靠吃藥就延長了三十年左右的生存期，那看起來已經(jīng)是醫(yī)學(xué)奇跡了，可三十年對于二十來歲的患者并不多，遠遠不夠長，太短了，短到讓人恐慌。

    再有，若是一個不走運，慢粒從慢性期進入加速期再進入急變期也是遲早的事，等到那時候哪來的三十年可以活，能死命堅持三個月都謝天謝地了，多的是數(shù)天就死亡離世。

    明舒肯定會積極配合治療，但她不知道該怎么選，該如何走下去。

    她沒想過會死，也沒想過還能活多久，能否治愈就更沒想了，她只糾結(jié)咋處理身邊的人或事，工作室可以交由凡楚玉，可明義如和蕭何良呢？不管她能不能活，以后的老兩口該怎么活下去？

    明舒處理不來這種情況，考慮過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了，可不可以讓老兩口再領(lǐng)養(yǎng)一個，然后請凡楚玉和老曹他們幫著照顧點。

    明義如女士都一把年紀了，再生一個不現(xiàn)實，領(lǐng)養(yǎng)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養(yǎng)不養(yǎng)得好就更難了。凡楚玉和老曹等人終歸不能事事顧及著自己的父母，他們有他們的個人生活，本身家里都一攤麻煩事呢，哪能再多照顧兩個。

    明舒有些后悔，覺得小時候就應(yīng)該向老兩口提議再要個玩伴，本來那時候夫妻倆是打算再生的，可考慮到工作生活都太忙就放棄了，認為沒有那么多精力撫養(yǎng)兩個孩子，已經(jīng)有了一個就沒必要多生一個小的。

    老兩口過于負責(zé)任，對她這個女兒付出了太多。明舒無以為報，以后亦很可能無法回報。

    還有寧知，明舒不知道該怎樣妥善處理這段關(guān)系。

    分手？繼續(xù)？

    寧知才二十歲，正值青春正好的年紀，要讓這人陪著自己治病也太不公平了，那無異于用道德用情感綁住對方。寧知還沒真正地出社會，沒有真正見識過這個廣大世界，她未來還有很多機遇和挑戰(zhàn)，不應(yīng)該是被困在某一個病人身邊。

    明舒老是想著寧家，念及寧家一群人亂糟糟的家庭關(guān)系，念及無能不著調(diào)的寧爸、明爭暗搶的莊啟年，還有身體不好的寧老太太寧知肩上的擔(dān)子夠重了，她現(xiàn)在時不時就得回去看護老人家，以后會更難。

    有些事不是有錢就能解決的，無形的壓力能壓垮當事者。社會和家庭保障了一個人的成長，同時也會留下許多這個人必須肩負的責(zé)任。

    有些大道理不用講，到了時候就明白了。

    可如果是分手明舒心底里就無法取舍，下不了那個決心，說是自私也好，拖累也罷，有的話總歸是講不出口的。

    莫名就提出分手，以愛之名推開另一個人，那太扯淡了，往后又不是再也不見面，總有一天寧知會知道這個事，那時對方的壓力會更大。

    分開也是另一種感情壓迫，等到寧知發(fā)現(xiàn)了，那人又該如何抉擇？懊悔，痛苦，慶幸，還是追回來繼續(xù)陪著？

    明舒還是更愿意和寧知開誠布公地談?wù)?，敞開心聊，不過不是現(xiàn)在，而是過一陣子。

    現(xiàn)下的時機不合適，未到時候。

    思及此，明舒重新拿起手機，猶豫許久，還是發(fā)了消息給凡楚玉，隨后點進與寧知的聊天界面，翻一翻小孩兒發(fā)給自己的一堆碎碎念，再撥通語音電話。

    那邊響兩聲就麻利兒接了，像是一晚上都在等她打過去。

    寧知先開口，接通就說：新年快樂！

    明舒笑了笑，低低回道：新年快樂。

    寧知問：現(xiàn)在有空了？伯母和老師都歇下了嗎？

    明舒說：已經(jīng)歇了。

    還以為你們在守歲，寧知說，等老半天了，你再不打我就打給你了。

    明舒溫聲告知：剛剛有點事。

    寧知大度：行吧。

    明舒醞釀了下，喊了聲她的名字。

    寧知問：咋了？

    明舒斂斂神色，平和道：我跟你說件事。

    寧知應(yīng)得飛快：行，你說，我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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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5章

    明舒要講的就是之前跟凡楚玉提過的事， 所謂出國交流學(xué)習(xí)的那套說辭，只是時間往前挪了，原先預(yù)計過了初三再走， 現(xiàn)在沒辦法就提早了三天。

    明老板將計劃做得十分周全，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 她剛剛先發(fā)消息給凡楚玉也是為了這個， 知道此番做法肯定瞞不過身邊的伙伴， 且明兒還得應(yīng)付老兩口，需要凡楚玉幫自己打掩護， 便向凡總坦白了，將前因后果都一五一十地講了遍，打算讓其幫自己一把。

    凡楚玉還在陪家里人跨年，這會兒應(yīng)當是沒看到消息，便沒回復(fù)，于是明舒趁這時再打電話給寧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