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舒靜靜聽著，沒出聲。

    程醫(yī)生問：伊馬替尼知道吧？

    知道，明舒頷首，格列衛(wèi)。

    現(xiàn)在大家都吃這個，程醫(yī)生說，劉正琛那時等不來骨髓移植，也是采用的小分子靶向藥治療技術(shù)。

    明舒應(yīng)了一聲。

    程醫(yī)生對上她的視線，繼續(xù)道：劉正琛到現(xiàn)在都還好好的，工作結(jié)婚生子倆不耽誤，你可以看看他的照片，白白胖胖的一個人，能正常生活。他太太也是白血病病人，現(xiàn)在正跟他一起做公益，還上過報紙和電視。

    清楚這是又在安慰自己，明舒笑了笑，坦然地說：那也挺好的。

    現(xiàn)在好些人都可以像他那樣了，程醫(yī)生說，病好以后的正常生活不成問題。

    明舒再次點頭，是這樣。

    程醫(yī)生：別灰心。

    明舒：不會。

    程醫(yī)生說：吃藥會有副作用，因人而異。

    知道。明舒說。

    抽完血，初步檢查結(jié)束，對話亦結(jié)束了。

    程醫(yī)生沒再灌雞湯，到這兒交代了幾句就出去了，等晚點才會過來。他還有別的病人需要照看，不能一直留在這里嘮嗑。

    明舒在床邊坐了會兒，安靜地看著程醫(yī)生出門，再沉默地瞧著進出病房的護士們。

    幾個其他醫(yī)護人員過來了一次，問了些話，讓她配合地做點事。明舒一律配合，末了，接了個電話，告訴凡楚玉自己在幾層哪個房間。

    凡楚玉姍姍來遲，拎著一堆瓜果和營養(yǎng)品出現(xiàn)，還帶了紙筆等玩意兒過來，生怕明舒住院會無聊，表示明舒沒事可以畫圖打發(fā)時間。

    凡總會照顧人，余后的補繳、存費等等都是她在做，樓上樓下到處跑。

    醫(yī)生讓你注意衛(wèi)生和防護，千萬別感染了。凡楚玉說，出去記得戴口罩，還有勤洗手消毒什么的，另外也不要去其它地方亂跑，盡量待病房里，你這是單間，不會有別的人進來占地方，估計會比較清凈。

    明舒自是知道這些，江緒在微信上就講過了。

    凡楚玉摸摸自個兒，后知后覺地說：我也洗洗手這些，以后過來這邊都戴口罩。

    明舒睨她一眼，太夸張了。

    凡楚玉說：我這是防患于未然，從細微處做起。

    明舒坐著歇歇，翻了下手機看時間，算著什么時候給家里和寧知報平安。

    這一天過得極快，沒做幾件事，在病房里待一陣就天黑了。明舒整體的狀態(tài)還行，到晚上也適應(yīng)了這邊的環(huán)境，遵循醫(yī)囑做好所有事情。

    凡楚玉八點離開的，今晚必須回去，家里還有一大群親戚等著呢。

    明舒規(guī)矩地躺床上休息，睡前設(shè)一個鬧鐘，下半夜到點了才起來發(fā)消息。

    今天去往德國比較麻煩，需要從Z城轉(zhuǎn)去B市坐14點的國際航班，耗時十個小時左右直飛德國，還得再算上下飛機后打車等等，下半夜兩三點發(fā)消息報平安就正正好。

    老兩口熬不了夜，這時已經(jīng)睡下了，只有寧知回消息：「到酒店了？」

    幾乎是秒回，顯然是硬生生干等到這時候。

    明舒打字：「到了。」

    寧知問：「累不累？」

    明舒：「不累。」

    寧知：「你那邊天黑沒？」

    明舒：「黑了?！?/br>
    寧知：「德國應(yīng)該才晚上八點多?！?/br>
    明舒：「對，時間還早。」

    她倆聊了幾分鐘，明舒?zhèn)忍稍诓〈采?，盯著屏幕看了好久，左右斟酌還是讓寧知快睡覺了。

    寧知回復：「不困，睡不著?！?/br>
    接著再是一句：「今天怪想你的，一直都念著?！?/br>
    明舒頓了頓，半晌不動手指，不曉得該怎么回。

    寧知話癆，隨后就滔滔不絕地講著今天怎么樣，覺著過年無趣，沒啥意思。她還提到了凡楚玉，說到凡總給了個紅包，連紅包里有多少錢都告訴明舒了。

    明舒話少，偶爾會回幾個字。

    寧知發(fā)來一則視頻，拍的秋天和穿著長款薄外套的自己。

    這人挺有閑情逸致，趣味簡直不一般，又給秋天換了頂帽子，之前那頂則戴她本人頭上了，也不嫌棄是狗戴過的。

    傻子和傻狗在視頻里表演啞劇，一個不說話，一個不叫，只干巴巴地盯著鏡頭。寧知不自在地摸了下鼻頭，其實很不習慣這樣做，宛若被迫營業(yè)似的。秋天倒是咧著嘴笑了笑，不停搖尾巴。

    明舒沉默地看完這段視頻，打出一段話又刪掉，反復斟酌衡量應(yīng)該講什么，到最后只有一句：

    「晚上冷，多穿點衣服?！?/br>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32769009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王憨憨、チョウニマ、路人只為路過、5201314、李狗蛋、老吳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48410553 264瓶；小十一、秦時明月 100瓶；我想吃布丁 55瓶；買米當卡＿、顏 50瓶；李狗蛋、玖酒舊久 20瓶；圣光烤牛排、48181051、鳥語花香青竹起 10瓶；一個小娃娃、何喜歡、妮妮子、電影館里的耗子 5瓶；Madoris 3瓶；老廢物、五花rou最棒！、老吳 2瓶；10米長澤雅美、嘻嘻嘻、阿彎 1瓶。

    第76章

    初一夜晚的Z城燈火不歇， 街頭巷尾處處喧囂繁華，都這么晚了，馬路兩側(cè)往來的人還是比平時多， 紅燈籠高高掛起， 沿街的店鋪墻壁上纏著彩帶和氣球， 新年的喜氣充斥在整個城市上空，濃重的煙火氣息四處彌漫，久經(jīng)不息。

    醫(yī)院獨立于春節(jié)的氣氛之外， 住院部這邊的樓上樓下都靜悄悄， 少了許多節(jié)日歡慶的味道。這里更多的是沉寂， 空氣的焦灼味久久不散，隔著門板都能感受到不知何處飄來的沉重與壓抑。

    入院的第一夜，結(jié)束聊天放下手機后，明舒一聲不吭地仰躺在床上， 睜眼看了天花板十幾分鐘， 保持著一個姿勢不動。

    臨睡前， 她反復點開寧知發(fā)的那則視頻看了好幾遍， 從頭到尾地播放，不由自主地將兩片唇抿成一條直線。

    許多念頭在腦海里亂躥， 簡單的， 復雜的， 重重疊疊地傾倒下來明舒心頭的感受萬千，一時琢磨不出到底是哪樣的滋味。

    也不是難過或不舍之類的， 只是胸口空落落的， 好像缺了一塊rou。

    許久，明舒翻身朝向窗戶的方向，安靜地看著透光的窗外。

    三院住院部的環(huán)境真是不錯， 周圍地區(qū)綠化面積大，樓房隔音好，不似金融城那邊大晚上的還四處亮燈，躺屋里都能隱約聽見遠處馬路上的車輛穿行聲。這邊離郊區(qū)近，非常適合養(yǎng)病。

    又過了一會兒，覺得眼睛有點累了，明舒摸了摸枕頭，這才將手機放柜子的抽屜里，重新合上眼皮子。

    再之后也不知道哪個時候睡著的，反正閉眼后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都還比較清醒，腦子里的想法亂糟糟地涌動著，等睡過去時意識都昏沉沉的了。

    一晚分成兩次休息，睡眠效果還是可以，醒后不會像平常熬夜那樣疲憊乏累。

    翌日早上是護士過來叫醒明舒，督促趕緊起來走走，囑咐應(yīng)該在房間里活動活動，別老是賴在床上。小護士與江緒認識，受江醫(yī)生的囑托為明舒帶了早飯過來，還不嫌累地送水。

    明舒對此有些不好意思，畢竟跟人家也不熟目前還沒到吃飯喝水都得托人送的程度，自己勤快一點亦能搞定。她收了這些東西，客氣地道謝。

    小護士脾氣溫柔，笑瞇瞇地擺手說不用，還樂呵地開玩笑告知：江醫(yī)生給了工錢的，我這算是賺外快啦，本來也要買早飯的，現(xiàn)在還能跟著你免費吃一頓。

    早飯是醫(yī)院食堂買的，干凈且衛(wèi)生，比外面店里的更健康。小護士帶來的都是淡口的食物，油膩包子之類的都見不著，喝的則是一大杯白開水，也不是豆?jié){什么的。

    明舒沒胃口進食，但還是堅持著都吃了，并起來走動兩圈，活動筋骨轉(zhuǎn)一轉(zhuǎn)。

    小護士站一邊叨叨，講著一些接下來的注意事項，包括忌口食物和應(yīng)該補充維生素、蛋白質(zhì)和鈣，以及還得充足睡眠與適當運動。

    以后就別吃柚子了，檸檬也不要吃，過酸的水果都別碰，西瓜也得少吃，可以多吃蘋果和香蕉補充維生素。不能吃過夜的飯菜，變質(zhì)的食物更不要沾，還有，盡量別抽煙喝酒，有癮就趕快戒了，想抽也得忍著。

    出去戴口罩必須是醫(yī)用口罩這種級別的，記得定期更換，別一整天都只戴一只。

    不要劇烈運動，小心磕著碰著了。

    明舒都聽著，全都記下來。

    小護士細心地將一張單子貼墻上，單子上寫的就是這些。

    江醫(yī)生讓打出來給你的，小護士說，以后有什么需要就找我們，身體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及時講出來，不能忍著不講，知道嗎？

    明舒溫聲應(yīng)道：嗯。

    許是不忍心這么好看的人還得遭受這種惱火的折磨，小護士悄摸打量了她一眼，背過身時暗自嘆了口氣，憋了半晌，輕輕說：你今天就該吃藥這些了，待會兒程醫(yī)生會過來看你。

    明舒倒是沒覺得怎么樣，十分坦然地面對。

    好，謝謝。

    小護士柔柔寬慰：剛開始吃這個可能會比較難受，適應(yīng)了就沒什么了，到時候還是忍著點，吃下去就會慢慢好了。

    明舒點點頭，嗯。

    小護士在病房里沒待多久，只是趁有空就過來幫忙看看，交代得差不多就離開了。

    今早的光線明亮，雖然還沒出太陽，可天空一片澄明，柔軟白潔的云朵堆疊在上方，遠遠看著就沁人心脾。

    明舒在窗邊站了很久，放空思緒眺望另一邊，什么都不去想，不糾結(jié)那些有的沒的。

    老兩口不久后就回她消息了，蕭何良發(fā)的語音，問明舒德國的天氣怎么樣，叮囑她出門一定多穿點。明義如女士在微信上很是高冷，只回了條收到的消息就沒了下文，也不主動關(guān)心一下女兒，不如現(xiàn)實中那么親切。

    明舒沒立即回復老兩口，這時候的德國還是晚上呢，回了就露餡兒了。

    九點那時候，一身白大褂的程醫(yī)生過來了，進病房后慣例是各種各樣的檢查，看眼睛查舌頭摸脖子昨天那個硬塊還在，程醫(yī)生說：等把白細胞這些降下去了，這個就會自行散掉，別太擔心。

    明舒頷首，不會。

    程醫(yī)生人好，天生就是個樂觀的開朗派，細心地檢查完畢，他又說到吃藥的事，重復小護士講過的那些話，并補充一些更為詳細的內(nèi)容。

    慢粒吃藥并不是普通感冒那樣，多一顆少一顆無所謂，這事馬虎不得，不僅會因人而異來做出適當?shù)恼{(diào)整，還得固定吃藥時間等等。程醫(yī)生建議明舒就著正餐吃藥，飯中吃，先吃個半飽，然后服一大杯水吞四顆藥，接著再繼續(xù)吃飯，以此來減少吃靶向藥的惡心感和對腸胃的刺激。

    程醫(yī)生還提及昨兒的一些檢查，透露一下結(jié)果。

    好還是壞他沒說，有意不給出分析判斷，只報了幾樣指數(shù)。

    九點四十那會兒，凡楚玉來了，專門離家到此來守著病人。

    凡總義氣，過年期間的親戚都不走了，朋友吃飯玩樂全推掉，連合作商的聚會都找人代替，特意騰出時間到這兒陪明舒治病。

    當著明舒的面，凡楚玉只字不提這個，進門后就找了條凳子坐著，偶爾醫(yī)護人員讓干嘛就趕快干，不時再削半個蘋果遞給明舒。

    如昨天說的那樣，凡楚玉自今兒起就極其講衛(wèi)生，愛干凈的程度比潔癖癥還夸張，不止全身上下都換上了消過毒的新衣服，過來后不管做什么都會洗手。只要是得靠近明舒了，或是要碰明舒了，凡楚玉第一件事就是先去洗手。

    程醫(yī)生笑笑，夸道：做得挺好，防范意識很強。

    凡楚玉問問目前的進展如何了，有點心急。

    現(xiàn)在還不清楚，還得觀察幾天。程醫(yī)生說，至少試試吃藥的效果。

    明舒絲毫不緊張，心里頭對接下來的治療流程都接受良好，不會因此就害怕或是惴惴不安。她對待吃藥什么的猶如畫圖一樣，不對其滿懷希望與期待，只當是自己想做的、該做的。

    也許是平穩(wěn)心態(tài)使然，中午第一次吃藥還算順利，除了吞咽有點艱難，其余的一切都穩(wěn)當，沒吐，沒出現(xiàn)別的反應(yīng)。

    而吞不下去倒不是其它原因，純粹是不習慣吃藥。明舒以往連吞治感冒咳嗽的膠囊都難受，這會兒自是接受不了靶向藥。

    正餐和一大杯水太脹肚子，服藥過后，明舒不得不站著消食，這樣才勉強好受點。

    吃藥后不能立馬就躺下睡覺，最起碼得間隔兩個小時。凡楚玉一直看著明舒，怕她吐，怕她困，擔心會不會哪里不適應(yīng)。

    開始用藥了，其它流程都會隨之而來，一輪一輪的檢查，觀察，詢問每天幾乎都會重復做前一天的事，還是定時定點地做，嚴格卡著時間進行。

    明舒最初時的感覺還行，不覺得有多難捱，整體適應(yīng)得十分順暢，自覺跟沒用藥時差不多。

    副作用是第四天才逐漸顯現(xiàn)的，這時候就逐漸感到腿部骨頭痛了，容易疲勞，時不時覺著冷她吃藥時吐了兩回，吃進去不久就很快吐了，連半個小時都沒堅持住。這樣肯定是不行的，必須重新吃，硬扛著也得再來一回，進食、吃藥、喝水、進食

    凡楚玉拿著沒辦法，每次都做不了什么，完全束手無策，頂多幫忙再倒一大杯水過來。

    程醫(yī)生讓明舒一定扛住，吃不下也得吃。她的副作用和反應(yīng)其實還將就，在慢粒病人里還算勉強，其他病患比這嚴重的多了去了，有的人第一次吃藥就大吐特吐，那滋味還不如挨一頓打來得痛快。

    明舒的表現(xiàn)一如既往的平靜，只有吃藥嘔吐時比較狼狽，其余時刻都還行，不管何時都風輕云淡的模樣。她有空時還會跟老兩口發(fā)消息，打短電話，亦或與寧知聊聊天。

    崽兒有幾次都發(fā)來視頻請求，想看看她在德國咋樣了，她一律不接，要么當做在忙沒看到，要么就借口身邊有人不方便。

    寧知不曾起疑，還讓她別太累了，這一天天忙得，出去交流學習而已，又不是參加活動談合作，沒必要這么拼。

    明舒為寧知準備了一份禮物，本來是新年禮物，上次應(yīng)該與對方互做交換的，但那時刻意留下了不送，這兩天才轉(zhuǎn)交給凡楚玉，讓凡總元宵那天代為轉(zhuǎn)交給寧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