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京都被晨光籠罩，美輪美奐的皇宮尤為耀眼，琉璃映照著五彩的光芒，宛如天上宮闕，巍峨的殿宇聳立其中，熠熠生輝之間威嚴(yán)堂皇。

    天玄殿。

    文武百官分立百丈大殿，皆神色肅穆而立，期間有官員依次出列，奏稟著各部要事，也有當(dāng)朝大員出言覲見，通報著國之大計。

    但在今日，這莊重而又熟悉的一切，都引不起太多人的主意。

    幾乎所有的余光，都瞥向了文臣之中靜立的姜太淵。

    名動天下的老太傅，歷經(jīng)幾年再度上朝，其中的含義引人深思，就算有回復(fù)欽命的表象在其中，也難掩這位傳奇人物再度踏足朝堂的事實。

    身為天下文宗，姜太淵此次立于朝堂之上，代表了太多的含義，起起伏伏的一生，已經(jīng)迎來了新的篇章。

    能立于天玄殿的文武官員，都是大玄的國之棟梁，大多為官數(shù)十年才登臨到這一層次，自然看出了常人難察的真相。

    即便姜太淵平靜而立，百官的余光卻不自覺地被那老翁吸引，心中的動蕩難以平息，至于身旁的宋雨才，倒是顯得有些無足輕重。

    真要說起來，唯有北王行兇的真相還能引起些許注意，這可能就是宋雨才唯一引人注目的地方。

    在姜太淵踏進(jìn)天玄殿的那一刻起，注定了一切目光都已經(jīng)偏離，也注定了宋雨才之流無足輕重。

    足足一個時辰過后。

    待到一位戶部官員奏稟完畢，端坐龍椅的當(dāng)今陛下單手倚額，看似不經(jīng)意地將目光瞥向了身穿官服宋雨才。

    “宋少卿，你去北塞查訪進(jìn)展如何？為何不見北王同行進(jìn)京？”

    神思游走的宋雨才聞聲一愣，驚覺陛下淡漠目光，頓時嚇得雙腿一軟，連忙目露慌張地出列做禮。

    “啟稟陛下......”

    “臣，有罪！”

    嗯......？

    幾乎就在一瞬間，文武百官都被這話驚得一愣，悄聲側(cè)目而去，只見宋雨才臉色青紅交替，好似心頭有著極大的壓力。

    看著這副模樣，眾官員都目露詫異，悄聲對視，卻也無人能解惑，眼里的疑色愈發(fā)的明顯。

    明明是奉皇命去查案，結(jié)果身有罪行的北王沒被帶進(jìn)京都面圣，反倒是查案的官員先認(rèn)罪了起來。

    這算個什么說法？

    資歷尚淺的部分官員一臉驚疑，只覺得此事太過蹊蹺，完全超乎了他們的理解范疇，前列靜立的當(dāng)朝大員們也是神色肅穆，心頭有種大有文章的預(yù)感。

    在一片沉寂之中。

    陛下的輕聲驚疑緩緩響起，聽起來有幾分大為意外的味道，卻又語氣平緩，令人感到明顯的不合氣氛。

    “嗯......？”

    “宋愛卿此言何意？朕命你去查訪北王罪行，何以先認(rèn)罪？”

    這問話在常人聽來是那么的平和，甚至有些和善的味道，可在宋雨才聽來，卻是帶著一種極為明顯的刺痛感，就好像有一雙無形的大手，猛地抽向了他的臉頰！

    瞬間臉色漲紅，宋雨才連忙躬身做禮，忐忑不已地認(rèn)罪出言。

    “啟稟陛下，罪臣......罪臣失察，那宋千秋身犯數(shù)罪，不殺不足以平民憤，罪臣一時失察，幾乎冤枉了北王殿下，甚至還有大不敬之嫌，請陛下降罪！”

    這話一出，眾官員聽得直皺眉頭。

    宋雨才身居大理寺少卿，官職不算極高，卻是因出身宋家，往日極為跋扈，行事也是相當(dāng)?shù)墓麤Q。

    怎么今日，乖得像一只綿羊，竟然當(dāng)著朝廷百官的面，說出宋家人十惡不赦，甚至還自認(rèn)罪責(zé)？

    乖乖......

    大眼瞪小眼的年輕官員們心頭翻江倒海，只覺得聽到了無比詭異的言辭。

    甚至于，連高坐龍椅的陛下也輕聲驚疑，聽起來很是疑惑。

    “竟有此事？宋愛卿，朝堂之上無戲言，你可查清了實情？”

    宋雨才臉色已經(jīng)紅得像個猴屁股，甚至顧不上同僚們詫異的目光，連親哥哥宋雨亭的目光也全然不放在眼里。

    別人是不清楚，他的心里此刻就跟明鏡兒一樣，陛下說出這話，不過是給百官聽的，聽起來極為和善，實際上就是在抽他的臉！

    可事情到了這般地步，宋雨才也別無選擇，哪怕明知真相，也得繼續(xù)湊上去挨抽！

    就算臉上火辣無比，宋雨才還是憋出了一段說辭。

    “陛下圣明......北王殿下確實無罪，一切都是宋千秋咎由自取，微臣已經(jīng)查明，姜太傅也可作證，一切屬實，還請陛下降罪......”

    高坐龍椅的陛下露出了幾分恍然之色，轉(zhuǎn)眼卻是神色冷冽了幾分，沉聲降下天子之令。

    “原來如此?！?/br>
    “宋雨才，你既為大理寺少卿，理當(dāng)通曉我大玄律法，不辨是非幾乎誣陷皇裔，知法犯法罪加一等，理應(yīng)重罰！”

    “不過，看在你認(rèn)錯就改，又能公正斷案，就罰俸三年，革去大理寺少卿之職，三年之后再做任用?！?/br>
    天威昭昭，皇命難違。

    短短一言，就將宋雨才的官職剝奪，說是三年后再做任用，其實多數(shù)官員也是明白，落到這一步，基本就等于告別了仕途。

    身為宋家人，宋雨才按理來說應(yīng)當(dāng)有些優(yōu)待，就算犯下些許罪責(zé)，陛下也該彰顯君王的大度之風(fēng)，大罪化小，小罪化為，像以往那樣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方才，卻是與眾人所想的大相徑庭，不僅沒有輕罰，反而是毫不留情地革除了官職，說是酌情減罪，實際上根本沒有任何情面可言。

    陛下，這是要對宋家發(fā)難......？

    大殿突然陷入了沉寂，靜得有些滲人。

    皇帝環(huán)視著文武百官，語氣平和地出聲問話道：“眾愛卿，可有異議？”

    這話一開口，大殿的氛圍再度凝重了數(shù)倍。

    當(dāng)今陛下韜略空前，以鐵腕治國，親率大軍南征北戰(zhàn)，開創(chuàng)了一代盛世，十年間列國從不敢大舉進(jìn)犯！

    面對如此的霸主，誰敢有異議？

    可宋家同樣不容小覷，身為豪門士族，數(shù)百年的傳承底蘊(yùn)尤在，家族中人才輩出，勢力幾乎影響到了天下格局，在朝為官的不在少數(shù)，誰敢對這種大族妄加評議。

    就在一片沉寂之中，須發(fā)斑白的姜太淵挺身而出做禮。

    “陛下圣明！”

    中氣十足的聲音，宛如天音回蕩在朝堂之中，驚醒了諸多官員和皇子，一種罕見的震動涌出了眾人的心間！

    陛下，這是要對士族動手了......？

    猜想也好，假設(shè)也罷。

    在這種關(guān)鍵時刻，百官前列的諸多皇子容不得有絲毫猶豫的機(jī)會，立刻做禮應(yīng)聲，甚至有幾人向著從未受待見的秦風(fēng)說話。

    “父皇圣明！”

    “父皇圣明，七皇弟品性端直，絕不會肆意濫殺無辜，宋少卿秉公辦理，此事絕無異議?！?/br>
    “父皇圣明，七弟絕不會有辱皇家聲譽(yù)，此事絕無異議！”

    “父皇圣明，七皇弟沉冤得雪，宋少卿理當(dāng)獲罪?！?/br>
    ......

    在諸位皇子的帶領(lǐng)下，當(dāng)朝大員相繼出列，百官也緊隨而出，高聲做禮響徹了天玄大殿！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

    文官前列，吏部尚書宋雨亭俯首做禮，面容鐵青無比，也顧不得弟弟身獲重罪，只覺得有種危機(jī)隱隱浮現(xiàn)。

    皇帝陛下，似乎要有所動作了......

    朝堂過后，百官相繼散去，行走在皇城之內(nèi)，卻是出奇的沉寂，不見往日的言談，只有匆忙的腳步。

    大到三公，小到六品，文武百官都感到了一種極其不尋常的信號，不經(jīng)意地瞥向前行的姜太淵，眼里多出了消失已久的忌憚。

    至于各自離去的皇子，卻是相對神色平靜。

    無論朝堂怎樣，只要他們始終靠向自己的父皇，同時暗中得到許多的支持，一切都不會有什么變化。

    就算今日打了宋家的臉，所有人都是一樣，并不會有任何的差距，一切與往日無異。

    至于走運開脫的秦風(fēng)，根本影響不到他們的地位，畢竟只不過是個沒落藩王，手中無兵無權(quán)，身處于荒涼小城，估計連日常用度都拮據(jù)無比，早就沒有任何威脅可言了。

    可他們?nèi)f萬想不到，事實恰恰相反，沒落北王所在的鄴城，正在煥發(fā)著生機(jī)，聲勢也在一步步的壯大當(dāng)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