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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澤輕皺著眉,說道:“你做噩夢了吧。” 我伸手把手機拿過來,看一眼屏幕,發(fā)現(xiàn)才凌晨兩點多,野澤也坐起來了,他穿著兩件式的黑白格子睡衣,輕輕整理自己睡亂的頭發(fā)。 “是做噩夢了,”我說,“做噩夢了,的確?!?/br> “我?guī)湍愕贡?,你等等?!币皾烧f著話就下了床,他踩著拖鞋離開臥室,把門掩上。 我埋下頭抓著自己的頭發(fā),試圖弄清楚剛才的那場夢,但我失敗了。 野澤又進來了,端著盛了溫水的透明玻璃杯,他在我這一側(cè)的床沿上坐下,說:“改天要早點睡,你一直作息規(guī)律,可能因為最近過了十二點才睡,所以做噩夢?!?/br> 我說:“我夢到你了,你從樓上摔下來,血流了一地,不知道為什么會做這個夢,夢里天特別熱,太陽光照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野澤把水遞給我,催我喝幾口,他想了想,慢悠悠地說道:“肯定因為我以前公司那件事吧,那次我手機關(guān)機,嚇壞你了?!?/br> 我驚魂未定,說道:“或許就是因為那個。” 可能,野澤根本不在乎我夢見了什么,他把杯子放在臥室的桌子上,又上床鉆進了毯子里,他說過那個毯子是他從小用到大的,破過幾個洞又縫起來,去哪里都要帶著。 “睡覺吧,我關(guān)燈了,不用怕夢,我就在你旁邊呢?!?/br> 野澤把燈關(guān)掉了,要靠過來抱我,他挽著我的一只胳膊,說:“我想在未來開一間餐館,把最地道的札幌料理帶到中國來,我們一起買一個院子,一住就是幾十年。” “札幌的海鮮很好?!蔽艺f。 “沒錯?!?/br> 我說:“我曾經(jīng)讀過一則故事,說在札幌的大年夜,一家面館馬上就要打烊了,忽然來了母子三人,三個人,卻只要了一碗清湯蕎麥面,第二年,他們又來了,以后每年大年夜,老板都會為母子三人留位子,過了三十年,這母子三人才再次出現(xiàn),這次,他們終于吃得起三碗面了?!?/br> “是個好故事,”野澤輕咳了半聲,說道,“這就是你對札幌的第一印象嗎?” “大概?!蔽艺f。 沒過多久,野澤就睡著了,我猜了猜,可能才過凌晨三點,然而,野澤不知道,我并沒有把那個夢完整地講述給他。 我夢到野澤了,的確,這不是假話,夢到他站在樓頂天臺的邊緣,夢到他用德語說:“沒錯,我想得沒錯,Ethan就是個很無恥的人?!?/br> “你不要亂說?!蔽业那榫w尚且能夠控制。 野澤接著說:“我一直以來都很討厭他,但我并不想討厭他的,只是因為你一直想著他,每時每刻都在想著他。” 在夢里,我一時間變成了那樣沖動的人,我伸手,狠狠推了野澤一把,他叫喊著,像一片無助的葉子那樣,消失在了天臺的邊緣。 下一個瞬間,我又站在了樓下,我眼看著他從很高的樓頂上掉下來,眼看他重重地摔在地上,眼看紅色的血液漫開在他四周。 我被太陽光照得睜不開眼睛,但我手上全是黏糊糊的血液,紅色的液體滴落在我的鞋子上,流到燙熱的水泥地面上。 凌晨兩點多開始,我這一夜的睡眠就徹底結(jié)束了,我知道那只是個夢,夢里出現(xiàn)的一切都是沒理由的。 野澤的呼吸有均勻的節(jié)奏,他睡得很安穩(wěn)。 我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頭發(fā),是有點干燥的,但還算光滑溫暖,我的心臟還在抖動,一時間平息不下來。 直到起床鬧鐘響起來,我都沒再次入睡,野澤閉著眼睛催促我把鬧鐘關(guān)掉,他翻了個身,用手臂擋住了眼前的光線。 第72章 (FR. 左渤遙) 六月快要過完一半,北京的夏天,是偶爾慷慨的雨水,還有傾其所有的炎熱。 這還不是最熱的時候,我在猶豫是否要帶著外套,把去成都要帶的衣服放在床上,一邊整理一邊看旅行視頻,不是第一次去成都了,但這次有些不一樣,在逐漸恢復正常的工作之前,我要先去兌現(xiàn)和漆浩的約定。 看到我新發(fā)的朋友圈,我媽就打電話進來了,她說:“很忙嗎?吃飯了沒?” “吃了啊,都晚上九點半了,再不吃就該吃早飯了?!?/br> “劉阿姨今天煮了綠豆湯,又軟又甜,鮮綠色的,我老是惦記著兒子愛喝,但你沒回來,沒喝到。” 我輕笑了一聲,把平板上播放著的視頻暫停,說:“怎么……這么愛我了?這還是左治穎么?” “人也是會變的吧,我現(xiàn)在長了年紀,就越來越會當媽了?!?/br> 不能說我和我媽的關(guān)系有多好,但也不至于十分差,真正的矛盾沒有過幾次,雖然沒有完美地化解,但至少后來都消氣了,現(xiàn)在能心平氣和地說話了。 我媽問:“你去成都玩嗎?” “對,去找我朋友,待幾天。” “哪個朋友?我認識嗎?” “不認識,他是成都人,我們……才認識不久。” 是的,認識不久,算是一起吃過苦,但算不上彼此了解,也沒有分享過秘密,我在他面前喝醉、給前任打了個冒冒失失的電話,我因為他受傷而流過眼淚。 還給他留下了一封至今沒有開啟的信。 漆浩穿著一件草綠色條紋的翻領(lǐng)T恤,寬大的深色牛仔褲,當多了老師,但還是像個本科在讀的大學生,他被撐在拐杖上,旁邊站著他的爸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