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墓 第19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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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字都擲地有聲。 馮瑛之停下腳步,沒料到祖父態(tài)度會如此堅決。他回首,一開始面色左右為難,可漸漸地,眸底透出堅定來:“祖父,永安是我的妻子,我不能不管。” 馮佑:“瑛哥兒,你知道的,家里面這么多孫子,我對你寄望最深?!?/br> 他走到塌前,熱水已溫一整晚。他每日起床的習慣便是倚窗飲杯濃茶,望園景多姿,品嘴中苦澀。今日,他親自彎腰給兩只杯盞都倒上,他坐于一端,探手邀請,“陪我一起喝一杯?” 熱氣騰騰,茶香彌漫。 馮瑛之不好拂長輩好意,快步走到塌前,拿起杯盞一飲而盡:“我喝完了?!闭f罷,他將茶盞放回原位,動作不算重,可仍發(fā)出“咚”的一聲。 馮佑手勢一頓,抬眸望他。 馮瑛之也望向他。 馮佑笑了笑,抬手又給他倒上一杯,神色無甚變化,可語氣已然冷硬:“坐下?!?/br> 馮瑛之雙唇緊抿成一條線,終還是坐下,卻沒再動那杯茶。 馮佑:“大概十多年前,我決定把你領(lǐng)到身邊教養(yǎng)的時候起,心里已替你未來的路做好安排。我那三個兒子于念書方面尚有些天分,可在為官之道上卻狗屁不通,我從不浪費時間雕琢朽木,既如此,便在孫輩上耗費精力?!?/br> 他從未在孫子面前把話說得如此之透,“太子稱不上明君,端王更排不上號,平陽又只是一介女流,真要選,我只能選正統(tǒng)。而馮家與徐家的關(guān)系,不管他們?nèi)魏我粋€知道,都能用來拿捏馮家,呵,我只愿走兩條路,要么毀尸滅跡,繼續(xù)把事情瞞得密不透風,要么在陛下面前攤開來,要拿捏也輪不到那幾個小的。再加上陛下病重,朝廷局勢愈發(fā)混沌,瑛哥兒,這回辭官也算個好事?!?/br> 馮瑛之不解:“太子早就定下,如今貴妃又晉上后位,怎會混沌?” 馮佑垂眸,并未正面回答,只長嘆一聲繼續(xù)道:“學海無涯,你回到老宅后繼續(xù)勤學練字,然后將馮家村打理好,趁著老夫還能喘氣,好好將你的名聲傳播開來,這樣等我死后,朝廷也該穩(wěn)下來了,你正好參加科考,也免了丁憂的后顧?!彼O子,“瑛哥兒,馮家的未來就交給你了。” 馮瑛之模模糊糊從這番話中聽出弦外之音,他望著祖父:“孫兒明白,可是,這與我找回永安并無矛盾?!?/br> 馮佑:“政治斗爭中,敗者全身而退的少,大多身敗名裂,如果平陽公主輸了呢?” 馮瑛之再也不能欺騙自己,他沉默的時間更長,沉聲道:“永安是馮家婦?!?/br> 馮佑勸道:“我知你們少年夫妻,情深義重,可人這輩子,尤其是我們這種人家,總不能把情字放最前面。” 馮瑛之跪倒在地,低頭伏于地面:“祖父身子康健,至少還能帶著馮家走二十年,請恕孫兒不孝?!?/br> 馮佑一顆心頓時沉到谷底。 敢情他剖心挖肺說這么多,全在雞同鴨講對牛彈琴? 馮瑛之抬頭:“若祖父執(zhí)意逐我出門,孫兒也只能認了?!闭f罷,轉(zhuǎn)身出去。 馮佑氣得打碎一盞茶杯。 第168章 這一夜,剛辭官的前任…… 公主府,大門外。 馮瑛之剛敲開大門,立刻有內(nèi)仆將他迎進去,似乎此間主人早料到他會登門拜訪。他臉上不動聲色,目不斜視地一路踏入堂屋。 平陽公主斜靠在長椅上,單手支著額頭,滿臉病容:“瑛哥兒來了?!?/br> 屋中彌漫著一股藥味。 馮瑛之垂眸,行禮道:“見過殿下?!?/br> 平陽公主擺擺手,也不跟他兜圈子:“我知你此番是來接平兒回去,可惜我身子不爽利,想著多留她幾日,只怕你空跑一趟?!币痪湓捳f完,已透出逐客之意。 馮瑛之站直身子:“怎不見永安在旁隨伺?” 平陽公主嘆道:“她在和我置氣呢,女大不中留,我這身體病著連送行都不方便,就跟她說等我病好了,再派人護送她追上你們的隊伍,可她不愿意,跟我鬧起來,我只好將她關(guān)起來?!鳖D了頓,她望過去,“瑛哥兒,你說呢?” 馮瑛之壓下心頭微怒,他既不想撕破臉,也不欲說些圓滑場面話,便問道:“殿下希望永安長留京城?” 平陽公主并不否認:“我就兩個女兒,阿妍已遠嫁匈族,身邊只剩平兒。”她嘴角一笑,“我當然想平兒一直留在京城,若你愿意,最好一并留在京城,將來謀個一官半職也容易些。” 馮瑛之不為所動,他回道:“可殿下,永安是出嫁女,此舉于理不合?!?/br> 平陽公主突然咳了起來,她拽緊手中的帕子捂住嘴巴,整個人氣色極差。好半晌,她又靠回去,虛弱道:“我累了?!?/br> 這已是明擺著趕人的意思。 身為帝寵冠京的公主,最大的一點好處便是,她想以理服人的時候可以慢慢跟人講道理,她若想強取豪奪,那也可以不用理會旁人。 馮瑛之站著沒動:“殿下病好了就放永安回來?” 平陽公主神色疲憊:“瑛哥兒,我若有心拆散你們,早就一紙和離書送到馮府。只不過我這病來如山倒,擔心萬一挺不過去……”她咳嗽幾聲,繼續(xù)解釋,“若這樣與平兒天人兩隔,那就是一輩子的事,當然,我病好了就會送她去馮家老宅?!?/br> 談及生死,馮瑛之垂下眼眸,拱手道:“殿下言重了。” 深夜,一高大身影渾身上下蓋著黑色斗篷,低垂著腦袋進入公主府,連面容都擋著。此人直直走進平陽公主的寢室,除下帽子,露出完美無瑕的一張臉。 來人正是彌英。 平陽公主已卸了妝容,長發(fā)逶迤,懶散地臥于貴妃榻讀書。她此刻臉上半點病容也無,抬眸笑道:“都安排好了?” 彌英頷首,他彎腰將她攔身抱起,腳步穩(wěn)健地走到床邊,他的手臂很有力,可把她放到床上的動作卻很輕柔,拉過被褥蓋住她雪白雙足,提醒道:“天氣冷,別著涼了?!?/br> 平陽公主嘴角含笑:“好?!?/br> 彌英站在一邊,交代情況:“必經(jīng)的幾個口子都已安排好人手,只需一聲令下。成功的機會很大,可若不幸失手,”他停下聲音,深深望著她,“我會放一把火毀尸滅跡,絕查不到殿下頭上?!?/br> 平陽公主亦望著他,只說:“好?!?/br> 彌英目光深深:“我會努力活下來?!?/br> 平陽公主:“我等你回來?!?/br> 彌英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他放松神態(tài),又問:“你確定太子一定會送行?” 平陽公主語氣淡淡:“他若不去,只有再等下次機會。” 彌英:“你特意將郡主召回來,此事刻意了些,若有人疑心這點順藤摸瓜查下去,恐對你不利,要不還是將郡主送回馮家?” 平陽公主沉思半晌,搖頭道:“不行,我擔心平兒會壞事。她那腦子九轉(zhuǎn)十八繞,這回她被關(guān)起來肯定也在猜測內(nèi)情,她喜歡馮家那小子,若放她出來探查此事,她定會壞事。” 彌英覺這話說得太武斷,不贊同道:“郡主畢竟是你的女兒,肯定站你這邊?!?/br> “呵,我不敢賭。”平陽公主笑道,“看看她在江南做的那些事,考慮過我的立場嗎?” 彌英沉默片刻,冒出一句:“郡主是個有大抱負的人?!?/br> 平陽公主:“我喜歡有抱負的孩子,但不能吃著李家的飯,卻胳膊肘往外拐。為自己所在階級謀利理所應當,做到了這些,再去考慮該改變哪些。” 彌英點頭贊同,他不敢在這里久待,臨去前忍不住提醒道:“殿下,你這段時日行事,比以往急了些?!?/br> 平陽公主看他一眼:“我近日一直在父皇身旁照顧,也跟御醫(yī)了解過情況,父皇的身體撐不了多久。” 若等父皇死后再行事,太子位穩(wěn),就成謀反了。 天上層層疊疊堆著蒼灰色云層,厚重得仿佛隨時能壓下來,將整個京城密實籠罩。 馮家搬離京城的這天,不是個好天氣,可府門外站著許多官員,甚至連端王妃也偕王妃一同前來。雖然當年端王大婚鬧得挺不愉快,端王妃也被逐出馮家,可畢竟還是姓馮。馮禾婉尚在閨閣時,跟許氏這位嬸娘頗有交情,抹著淚依依惜別。 許氏撫著她的手,也流淚不止:“以后京城真的只剩你一個人了,婉姐兒,如果端王欺負你……” “不會的,嬸娘別擔心?!倍送蹂煅?,“你們路上小心,以后,我是說以后……我能不能回老宅探望大家……” 許氏聽著心酸,哭得更厲害。 同時,端王也在與馮佑話別,他作揖一拜:“當年您以為本王是為馮家的權(quán)勢才娶禾婉,那時您不信,如今本王愿再發(fā)誓一遍,本王娶她,只因她是她,此生不負?!?/br> 馮佑定定看著他:“行,老夫看著?!?/br> 待端王退下,內(nèi)閣中諸位同僚走上前來,今日他們?nèi)紒硭托?,一一與馮佑道別。輪到新上任的孫首輔時,兩個老頭子互相看兩眼,都嫌棄地沒說話。 孫首輔雖不喜他,但這么多年養(yǎng)條狗都會有感情,何況他們同在內(nèi)閣共事,看到馮老頭走了,不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他醞釀一下情緒,欲開口道別。 “行了,別為難自己了?!瘪T佑拍拍他肩膀,理解得很,“哭不出來就別哭,何況你又不是什么美人,臉上皺巴巴的,哭起來更丑?!?/br> 孫首輔氣得臉紅:“說什么渾話?!?/br> 馮佑哈哈大笑:“好不容易辭官了,讓我口無遮攔幾句唄。” “滾滾滾,回到你的地盤再去口無遮攔?!睂O首輔沒好氣,看他一眼,開口問,“甘心么?” “有什么好不甘心的?善始善終,多少人想要還得不到?!瘪T佑很想得開,“行啦,我走了,這天下就交給你們了,我會好好看著的。若我一離開京城就亂了,哈哈,我會在老家嘲笑你們一輩子。” 孫首輔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馮佑擺擺手,抬腳跨進馬車里:“走了?!?/br> 他最后看一眼府門前的匾額,描金黑底,住了幾十年的地方,每次進門出門都會看到。以往伸伸手就能觸及的位置,今后卻看不著了,心中畢竟不舍。 倘年輕個二十歲,他也能學青蓮居士來一句“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可他活到這把年紀,半截身子已入土,也只能悲情傷心地念兩句“萋萋滿別情”。 人老了,雄心壯志都沒了,只求安安穩(wěn)穩(wěn),只想兒孫繞膝。 馮佑踏進馬車中,閉上眼睛,落下一滴淚,所以陛下啊,老臣理解你,一直都理解你??上髂暧忠淮簳r,無人陪您桃花樹下共飲桃花酒。 車輪開始滾滾前行,駛離這片熟悉的土地。 浩浩蕩蕩的車隊離開城門時,正巧太子帶著兩名侍衛(wèi)風塵仆仆趕來,喊道:“大人留步?!?/br> 馮佑腦袋探出車門,擺手下令:“停。”他從車里跨步下來,恭敬行禮,“殿下怎么來了?老夫已辭官,當不得一句大人?!?/br> 太子擺出一副禮賢下士的態(tài)度,急忙扶他起來:“大人這是在心里怨上本宮了。” 馮佑搖頭道:“不敢?!?/br> 太子:“本宮擔心西北安危,所以才將事情稟明父皇,并非有意針對大人?!彼吷仙焓?,立刻有侍衛(wèi)遞上一只金鑲玉長匣,里面滿滿一疊銀票,“路途奔波辛苦大人了,這是本宮的一點心意,還請收下?!?/br> 馮佑沉默片刻,接了過來:“謝殿下?!?/br> 看到他收下,太子也放心了,覺得整樁事情到這步才算了結(jié)。他拱拱手:“不敢耽誤大家行程,您先上馬車,本宮再送一段路就回去。” 太子殿下想要做足姿態(tài),馮佑也不敢打他臉,遂頷首同意。 車隊輜重過多,是以走得慢,等抵達長亭時,已臨夕陽西落之際。 太子長吁一口氣,這抹夕陽仿佛是他等候已久的那縷曙光,總算能回去了。他與馮佑并無交情,還被拿捏過幾次,不生怨懟就算大度的了,可東宮謀士都勸他做出禮賢下士的姿態(tài)來,好讓皇帝放心,再加上父皇言語間也有暗示,他只能硬著頭皮來送行。 話不投機半句多,太子覺得自己真是機智,說不上話就默默跟著,誰人看了都得贊他一聲謙遜。 又是一番道別,終于,太子翻身上馬,快馬加鞭地向京城趕回去。 一道殘陽落黃昏,馮佑望著他的背影,無奈地搖搖頭,繼續(xù)坐回馬車里。 馮家一大隊人馬根本塞不下驛站,下人們只能在外頭搭棚子,隨便應付一夜。馮佑自然是睡在驛站中最好的一間屋子,白日里奔波勞累,到了晚上他很快就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