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天磊想了想，點(diǎn)頭道：“我覺得會。”

    胡高陽開小兒子的玩笑：“因?yàn)槟汩L得好看？”

    胡天磊挑眉瞥來，順著他爹的玩笑說下去：“雖然我英俊瀟灑玉樹臨風(fēng)，很可惜，永安不吃這套。”

    聞言，胡天舒在旁輕笑一聲，不管說什么事，天磊那小子都不忘自夸。

    “哥，你別笑啊，你總不能昧著良心說我長得不好吧？”胡天磊朝他哥望去，指著自己的臉，“看著我的臉說，哪里不好看？”

    胡天舒哈哈大笑。

    胡高陽拿他們沒轍，拍拍桌子：“你們兩個(gè)，正經(jīng)事要緊。”

    胡天磊抗議：“爹，明明是你先開我玩笑，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diǎn)燈？”

    胡高陽無奈道：“我只沒料到，都這種時(shí)候了，你開玩笑的興致比談?wù)逻€高?！?/br>
    胡天磊斜睨他爹一眼，說：“好吧，談?wù)?。上回是我和哥得罪她，不管她心里怎樣想，表面上跟你的關(guān)系總歸還不錯。而且，那回永安拿到她想要的人順利離開了，我跟哥還挨揍了，面子里子都給足，她有什么好抱怨的？我挨揍的都還沒抱怨呢。”頓了頓，他目光一凝，“還有最重要的一點(diǎn)理由，我覺得她也想我們打下鳳陽?！?/br>
    胡高陽沉思片刻：“……這倒是?！?/br>
    唉，鳳陽這堆爛攤子，本來哪需要他來考慮？這本該是徐則的難題。

    想起徐則抗旨不遵的事情，他就忍不住想嘆氣。他跟徐則打過好幾次交道，自認(rèn)對徐則的性子摸得挺準(zhǔn)。這家伙的忠心在本朝幾個(gè)有名的武將中算是數(shù)一數(shù)二，本以為皇上一下圣旨，他肯定會帶兵來收拾張?zhí)臁?/br>
    豈料，徐則竟抗旨不尊。

    胡高陽嘆息不已，這么一來，把他的算盤全打亂了。

    他嘆道：“我本來想把張?zhí)炝艚o徐則的，可惜啊可惜?！?/br>
    胡天磊兩只手枕在后腦勺上，也跟著嘆氣：“肯定是永安從中使壞，爹，你后悔了吧？那次就該把她強(qiáng)留下來才對。”

    胡天舒目光從他們身上收回，突然打斷：“爹，天磊，舊事先放一邊。”

    他轉(zhuǎn)身拿起兩面小旗子，一面插在鳳陽，一面插在京城。他退開一步，將這兩面旗子展示在他們面前，道：“我們最需要考慮的問題，是這個(gè)。”

    交談中的兩人同時(shí)向前看去。

    胡天舒指著旗子問：“我們究竟是先拿下鳳陽？還是先救援京城？”

    胡天磊考慮得很直接，說：“張?zhí)焓俏覀兊氖窒聰?，陶明惜不清楚，沒打過?！彼麄?cè)首往旁邊看一眼，“要看爹怎么想。”

    胡高陽用食指抵著下巴，瞇起眼沉默不語。突然，他朝長子抬了抬下巴：“先說你的看法?！?/br>
    胡天舒：“剛才我提出的第一個(gè)問題，只是攻打鳳陽的其中一個(gè)難題。還有個(gè)更危險(xiǎn)的事需考慮，就是腹背受敵。”頓了頓，他繼續(xù)說，“陶明惜能這么干脆地攻打京城，有一個(gè)很重要的原因，是因?yàn)樗澈鬀]人，東北已是盡頭，沒人會從背后突襲他。連荀琚想對付他，都得繞道過去。但是我們不同，東南西北四個(gè)方向都有可能受敵?！?/br>
    胡高陽起身，徐步走到沙盤前。雖然地形都記在心里，可看著實(shí)物的時(shí)候，更有利于思考問題。

    湖廣南面其他城池已盡數(shù)被張?zhí)炷孟隆?/br>
    東面隔著一個(gè)省就是鳳陽，如果要打，還需繞道而行。

    至于北面和西面，威脅最大的就是徐家軍，若不小心被端了老巢……嘖嘖，他都沒地方哭去。

    胡高陽抬眸：“你們覺得徐家軍會反嗎？”

    胡天磊眨眨眼，先回答：“天下大亂，任誰有實(shí)力都會想試試的吧？”

    胡天舒沉聲：“徐則未必，他一心抗擊外賊。不過，現(xiàn)在匈族憂患已除，就有些說不定了，再加上，永安郡主在那里……”他望著父親說，“依兒子的判斷，他會反?！?/br>
    胡高陽笑了笑：“若是打鳳陽，我們還要防著徐家軍？”

    話音剛落，走廊里傳來腳步聲。屋內(nèi)三人頓時(shí)停下討論。管家站在門外，輕輕叩擊兩下。

    胡高陽：“進(jìn)來?！?/br>
    管家恭敬地遞上一封信：“署名是永安郡主。”他交到總督手中后，就退出書房外，還不忘關(guān)上門。

    胡高陽接過就撕開看，他目光飛快往下掃，看完哈哈一笑：“瞌睡了有人遞枕頭，看來這位郡主快成我肚子里的蛔蟲了?！?/br>
    他把信函遞給兩兒子。

    胡天舒胡天磊腦袋湊一起看信。他們看得很快，胡天舒目光復(fù)雜地抬起頭，道：“看來父親已決定先攻鳳陽？”

    “不錯。”胡高陽頷首，“陶老狗若膽子大些，直接把皇帝殺了自己登基，我也就毫不猶豫往京城去了?？商绽瞎酚匈\心沒賊膽，非得掛個(gè)攝政王遮掩，我若是趕到京城救駕，那之后呢？殺皇帝的名聲太臭，我不干。可不殺皇帝，難不成學(xué)習(xí)陶老狗那做法？”

    胡天磊與父親心有靈犀，立刻接話：“那太丟份兒，爹干不出來。”

    胡高陽點(diǎn)點(diǎn)頭，他是干不出來。

    既然都流血動刀子了，要做就做皇帝。

    胡家有今日是蒙受皇恩浩蕩，若是可以，他不想親自對皇帝下手。可留著皇帝做傀儡，各地大員未必聽話，既如此，還不如割據(jù)一方來得快活。

    他先對付張?zhí)?，于名聲上也好聽點(diǎn)，占著大義易得民心。

    胡天磊還拿著信紙，從上到下重看一遍，嘴里喃喃念了句：“人好看，字也好看。”

    胡高陽瞪住小兒子看，哼道：“你就這點(diǎn)志氣?！?/br>
    胡天磊渾不在意地笑了笑：“沒辦法，我這性子就是喜歡美人，改也改不了?！鳖D了頓，“話說回來，永安是真心去救皇帝？我看著不像啊。”若是真心，她何必等到今日才動手？

    “永安郡主既然愿意淌京城的渾水，那咱們就專心對付張?zhí)?。”胡天舒抬眸道，“我們可以等著看，永安郡主究竟打算怎么處置皇帝?！?/br>
    杜平會多等這段日子，其實(shí)一直在京城布局，如今差不多能收線了，她就不介意大軍南下。

    陶明惜出兵時(shí)，她就判斷京城守不住。所以，她立即飛鴿傳書，命公主府的人栽贓京城幾家大族。說栽贓難聽了些，她不過看這些大家族以前跟哪個(gè)地方大員關(guān)系好些，就偽造密函藏在這些人家里，再適時(shí)地“露餡”給陶明惜知道，引起雙方爭端。

    當(dāng)然，偽造密函中最多的勾結(jié)方，就是西北。

    要么是徐則，要么是杜厲。

    好似這些家族早就跟西北串通圖謀不軌。

    陶明惜勃然大怒，狠狠一拍桌子：“從徐則抗旨不遵開始，我就知道他沒懷好心！”他轉(zhuǎn)頭問親信，“西北有動靜了？”

    “探子說，開始整軍備糧草了，預(yù)計(jì)月內(nèi)就會發(fā)兵?！?/br>
    陶明惜又驚又懼，在屋內(nèi)來回踱步。西北鐵騎甲天下，還沒開始打，他心中已生怯意。他和幕僚討論許久，最終決定去宮中討圣旨，讓皇上呵斥徐則，命他退守西北邊境。

    “那些家族也都看守起來，主謀論斬，其余關(guān)押?！碧彰飨汉莺莸溃耙粋€(gè)都不準(zhǔn)放過?！?/br>
    他攻入京城時(shí)，早已和毛家勾結(jié)，是毛家命人打開城門。是以，他格外懼怕內(nèi)jian的事情再次上演。

    京城這頭的守備愈發(fā)嚴(yán)密。

    西北那邊的籌備也一日緊于一日，數(shù)位將領(lǐng)聚于軍帳內(nèi)討論作戰(zhàn)方案。

    “陶明惜的做法和張?zhí)觳畈欢?，除掉少部分家族，以武力血腥震懾眾人。他做賊心虛，擔(dān)心京城里有人跟我們暗通曲款，就試著把家族主支給除掉，然后把提拔旁支上位，以此招攬人心?！倍牌秸f完京城情況，冷笑一聲，“他也只能做到這步了。”

    軍帳內(nèi)很是安靜。

    杜平挑眉：“你們怎么不說話？”

    徐如松看她一眼，開口說出諸人心聲：“你就這么討厭世家？”

    杜平認(rèn)真道：“就我個(gè)人而言，不討厭。你們也知道，我是在京城長大的，他們中有不少人跟我打過交道，”頓了頓，“甚至關(guān)系不錯?！?/br>
    徐如松：“但你還是想除掉？”

    杜平：“是?！?/br>
    徐如松：“京城不同于西北，西北的大家族就這么幾個(gè)，你處理起來也方便，可是京城幾乎由皇族和大家族構(gòu)成，你執(zhí)意弄干凈，那是想屠城？”

    杜平：“打贏以后，罪名就是我們說了算?！?/br>
    徐如松勾了勾唇，斜瞟一眼。

    杜平知道這問題不單單是徐如松想知道，她環(huán)視一圈，淡淡道：“你們比較一下如今的西北和曾經(jīng)的西北，能感覺出區(qū)別嗎？”

    徐如松沉默，其他人也沉默不語。

    當(dāng)然，區(qū)別很明顯。

    做事的掣肘少了許多，任何事情只要上面做出決定，下面就能以最快的效率執(zhí)行，沒有人因顧慮家族利益而從中作梗。該收的稅都能如數(shù)收上來，數(shù)量比以前還多。如今西北的商鋪都未被大家族把持，各自競爭下價(jià)錢反而壓得低了，于民生也有好處。

    在此之前，他們從來不知道，西北這塊土地竟然也有富庶的可能。

    徐則打破沉默，開口道：“世家先不去管它，對于此行的目的我們必須弄清楚。西北軍是去解京城之圍，可聽郡主的意思，”他抬眸望去，“你還想弒君？”

    杜平定定回望，說：“我沒想弒君?！?/br>
    徐則仿佛沒聽到她這句話，繼續(xù)說：“徐家不做貳臣，更無謀朝篡位之想?！?/br>
    杜平盯住他：“我知道?！?/br>
    徐則頷首：“郡主知道就好?！?/br>
    兩人對話干澀得近乎僵持，一時(shí)間，周圍人無人敢說話。最后還是梁副總兵頂住壓力說：“行了，既然都說清楚了，這些日子咱們戰(zhàn)線也已布置好，五日內(nèi)即刻發(fā)兵。至于西北，現(xiàn)在的情況留我一人鎮(zhèn)守就夠了，再給我五千兵力，其余你們都可帶走?！?/br>
    眾人皆點(diǎn)頭同意。

    杜平：“還有一件事?！?/br>
    眾人目光齊刷刷朝她望去，現(xiàn)在永安郡主一說話，他們的小心臟就跟著被拎起，懸在半空晃晃悠悠不得安定。

    杜平：“這次，我父親也要出兵，草原上的事只能勞煩副總兵多多照看?！?/br>
    徐則看她。

    杜平坦然道：“于理，皇上封他做定安侯，他怎能不去京城平亂定安？于情，他二十多年沒回去了，回京祭拜亡妻也是應(yīng)當(dāng)。”

    徐則：“只是這樣？”

    “不夠嗎？”杜平笑道，“徐將軍，我父親當(dāng)年帶著一身恥辱逃離京城，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這種感覺，不過，他活了半輩子，如今好不容易東山再起，總得給他個(gè)機(jī)會回去，該報(bào)仇的報(bào)仇，該報(bào)怨的報(bào)怨，您說是嗎？”

    徐則：“……是，合情合理?！?/br>
    杜厲的仇人都是誰？當(dāng)年朝臣提供叛國證據(jù)，先帝親口定罪。仇人個(gè)個(gè)都是官宦世家，皇親國戚。

    徐則默然不語。

    每次要拿人開刀時(shí)，這位郡主總能找到最恰當(dāng)?shù)睦碛伞?/br>
    第228章 能留活口的，我一定留……

    軍帳內(nèi)的會議結(jié)束后,杜平跟元青同行，一起往家中走。

    天氣已經(jīng)入冬，剛過了小雪,前兩天正好下了場雪，地上還積著白色厚厚一層，踩上去發(fā)出“吱嘎吱嘎”聲。

    北風(fēng)兇猛，吹得人連眼睛都睜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