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媛媛是走運，下次呢？

    她不允許有下一次。

    李劍晴深夜才回到家，李婉晴拿出病歷，“媛媛上了車才發(fā)覺不對，車開著，她能怎么辦？要不是小余偷偷送給她一個手機，誰知道這女人要把媛媛送到哪兒？要對她做什么？”

    李劍晴和魏藍對視一下，脊背發(fā)涼。就在幾年前，海市出了件驚天慘案。一個小女孩被父親的情人騙出學(xué)校，一瓶硫酸澆上在頭上臉上，雙眼失明。這孩子后來幾次手術(shù)李劍晴還參與了。

    “這婚必須離了。”李婉晴兩眼里閃著冷冷寒光，是一頭炸開毛的護崽母獸，“這個吳嵐，和英琪見到的還不是同一個?！碧鞎缘眠€有多少女人以為她們是上位阻礙，要除之而后快。

    李劍晴沉默良久終于開口，“我去找他說。婉晴你就繼續(xù)專心復(fù)習(xí)。”

    第二天中午，方悅棠聽秘書報告李劍晴來了，還挺詫異，“哥，你怎么來了？”

    李劍晴勉強一笑，“很久沒來你這里了?！?/br>
    這間辦公室能將整個海市的風(fēng)光盡收眼底，聽說，他們在浦東的辦公樓就快竣工了，到時風(fēng)景更勝一籌。

    李劍晴在落地窗邊向外眺望片刻，把一個紙袋放在方悅棠桌上，“我想給你看點東西?！?/br>
    方悅棠打開紙袋嚇了一跳。是很多照片，失去了毛孔和皮膚質(zhì)感的臉，扭曲得勉強能看出手指的手，全是一個小孩的，這孩子的臉更可怕，像溶化的蠟像，耳朵鼻子嘴唇通通失卻形狀，眉毛早不見了。

    李劍晴挑出一張照片，“這是她原本的樣子?！?/br>
    方悅棠震驚，她？這原來是個小女孩？

    “你應(yīng)該也記得這案子，當(dāng)時很轟動。我給你看的是她植皮治療幾次后的樣子。我一直參與手術(shù)?！崩顒η缬秩咏o方悅棠一個紙袋，“有個叫吳嵐的女孩昨天開著你的車去媛媛學(xué)校接她。還給了媛媛這個，讓她交給mama?！?/br>
    方悅棠面無表情。

    李劍晴轉(zhuǎn)身就走，他在門口前停一停，“現(xiàn)在和婉晴離婚，你還是李家的人，再繼續(xù)鬧下去，不好看?！?/br>
    方悅棠粗重地呼吸幾次，解掉領(lǐng)帶，按鍵叫張秘書，“讓吳嵐過來?！?/br>
    吳嵐怯生生推開門，方悅棠在打室內(nèi)高爾夫球，握桿擊球，一聲輕響，小球準(zhǔn)準(zhǔn)落入洞中。

    她這時才敢出聲，“什么事呀？”

    方悅棠對她笑，招招手。

    她走到他面前，仰起小臉，睫毛長得垂在眸子前，鼻尖微微發(fā)紅，像剛哭過。

    方悅棠捏著她的下巴欣賞，“小白兔似的?！彼f完，一巴掌打的吳嵐摔倒在地上。

    吳嵐又驚又痛，她捂著臉，震驚地看著眼前這個暴怒的男人，和對她溫柔小意的是同一個人么？她設(shè)想過很快會東窗事發(fā)，設(shè)想過方悅棠質(zhì)問她為什么不先告訴他卻直接找上他妻女，她想好了怎么應(yīng)對，可從沒想過他會打她！

    方悅棠掄起高爾夫球桿往吳嵐身上一下一下砸，他控制著力道，讓她非常疼卻不會受重傷，他壓低聲音質(zhì)問，“你這個賤人。想算計我？誰讓你停藥懷孕的？你停藥多久了？說！”

    吳嵐慘叫，“沒有！我沒停藥！是意外！是意外！我真的每天都按時吃藥了！”

    她抱著他的腿，“醫(yī)生說這是個男孩，是男孩！悅棠，你有兒子了！”

    方悅棠蹲下來，抓著她的頭發(fā)，把她的頭拉起來，“兒子？你不明白為什么我要你吃藥么？你有什么資格懷我的孩子？你還敢綁架我女兒，要挾我？”

    他忽然笑了，吳嵐嚇得全身發(fā)抖，“我、我、我沒有！我真的沒這么想過！我不敢！你應(yīng)該知道的呀悅棠！我真的不敢！”

    方悅棠微笑著看了她一會兒，“是誰叫你這么做的？你父母？還是你的同學(xué)？朋友？”

    吳嵐膽裂心寒，拼命搖頭，“沒有！沒人叫我這么做！全都是意外！”

    “b超單子也是意外？你叫我女兒拿給我太太看，說是我讓的？”方悅棠笑著扇了吳嵐幾個耳光，她鼻孔流出的血滴滴答答落在米灰色地毯上，他厭惡皺皺眉。

    吳嵐哭著抓他衣襟，“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害怕——怕——”她顫抖著哀求，“悅棠，我們留下這個孩子，好不好？他是個男孩……”

    “它只是一塊爛rou。你以為我會為了你離婚？以為我會娶你？以為你會母憑子貴？哈。”方悅棠甩開吳嵐的手，走到桌邊抽紙巾擦掉手上的血跡，“你乖的話，就去打掉它，我會給你安排最好的醫(yī)院和醫(yī)生。你不想打掉它，也隨你?！?/br>
    他冷笑，“你可以試試，沒結(jié)婚，大肚子，沒工作，走在弄堂里，看你那些鄰居還會不會把你當(dāng)弄堂公主?；蛘撸憧梢哉覀€老實男人結(jié)婚。我說不定還會讓人給你送份禮金?！?/br>
    他把沾著血的紙扔在地上，居高臨下看著她，“快點決定吧。我的時間很寶貴，十五分鐘后還有一個會議。如果你不想打掉它，我就叫張秘書帶你去辦離職手續(xù)！”

    吳嵐用力搖頭，“不——”她不敢想象沒了工作她會怎么樣？她一個人怎么把孩子生下來？不！不行！

    她低聲哭著，抖得像卷進漩渦里的落葉，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儒雅英俊的男人轉(zhuǎn)過頭會是這副面孔？

    她說的都是真話啊……為什么他不相信她？

    她真的每天按時吃藥了，真的是意外，綁架他女兒？不，她根本沒想過！她只是、她只是……

    吳嵐的心涼了。她只是存了一點不該有的妄想。

    方悅棠看看腕表，“想好了么？”

    吳嵐揪著地毯，低聲說，“我愿意……打掉它?！?/br>
    方悅棠輕蔑地笑一聲，讓張秘書去安排。

    他就知道吳嵐會這么選。這種女孩，他見得太多了。

    那些以校友聚會名義辦的宴會上每次都有大把和吳嵐一樣的女孩。除了年輕漂亮的臉蛋和一張f大的文憑，她們還有什么呢？

    能去參加“聚會”的女孩，哪里會舍得每個月兩萬塊的零花錢？更舍不得在他公司做白領(lǐng)的身份。

    不過，吳嵐平時很乖的，怎么突然會產(chǎn)生不切實際的妄想？就憑她？想當(dāng)他方悅棠的太太？她也不想想她那對父母是什么德性？配不配和他坐一桌吃飯？

    吳嵐長了副聰明面孔，沒想到是個笨肚腸。

    也許，他該找個更聰明點的女孩子解悶。

    吳嵐搞出的這場鬧劇，最終以方悅棠和李婉晴暫時達成分居協(xié)議結(jié)束。

    方氏企業(yè)和李家是沒法一下分開的。就像兩棵長在一起的樹，盤根錯節(jié)，想要一下分開，必然兩敗俱傷。

    即使真要離婚，雙方律師準(zhǔn)備協(xié)議都要幾個月時間，這還是假設(shè)兩人對對方提出的要求沒有大的異議的前提下。

    李婉晴對方悅棠提出的條件幾乎全盤接受——她本來也從沒想過要通過離婚分割方悅棠的企業(yè)。她也知道，假如她表示出對金錢之外的興趣，比如控股，比如參與公司決策，方悅棠是絕不會同意離婚的——他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控制狂，想要他周圍一切的人和事都聽命于他，按照他的意志運行。

    她只要方悅棠保證兩件事：第一，不再干涉她求學(xué)，第二，不再威脅她的朋友。

    至于媛媛的撫養(yǎng)權(quán)，雙方共同享有。方悅棠也更放心把女兒交給李家養(yǎng)。

    如果一切順利，三年后媛媛上高中他們再辦離婚手續(xù)。

    這給雙方都留足了旋轉(zhuǎn)余地。

    最主要的是給錢效云和老李留了接受事實的時間。

    簽好協(xié)議那天晚上，李婉晴叫余自新出來慶祝。兩人到阿香居酒屋一醉方休，在余自新的小家胡亂睡了一晚。

    第二天是周六，李婉晴和余自新卻都早早醒了。

    李婉晴望著窗子，“像是要下雪?！?/br>
    余自新喃喃，“姐，現(xiàn)在還不到九點呢，太陽沒出來，天當(dāng)然灰蒙蒙的?！?/br>
    海市往往要到最冷的一月二月才會意思意思下一場兩場，十二月下的總是雨夾雪，小雪珠子打在雨傘上沙沙響，還沒落在地上就化成了水，又潮又冷。

    李婉晴沉默一會兒，問余自新，“你能陪我去見個人么？”

    余自新欣然答應(yīng)，“行啊。誰？”

    “吳嵐?！?/br>
    吳嵐幾天前做了人工流產(chǎn)。在海市最好的婦產(chǎn)科，最好的醫(yī)生，全麻。沒有什么痛苦。

    就像來了次月經(jīng)。

    甚至還沒平時來月經(jīng)那么疼呢。

    但是她自己知道，她跟從前完全不一樣了。

    李婉晴打電話來的時候，她完全沒料到，原先準(zhǔn)備的那些話現(xiàn)在全用不上了，而且，現(xiàn)在還談什么呢？

    但她還是決定赴約。

    李婉晴約在靜安區(qū)一家酒店的咖啡廳。

    吳嵐全副武裝，香奈兒包包，最好的首飾，精心畫了妝遮住蒼白的臉和嘴唇。

    可李婉晴穿的很普通，頭發(fā)用黑絲絨橡皮筋綁在腦后，面前攤開著考研資料，上面用兩種顏色的筆寫著注釋。

    她抬頭對她笑，“坐吧，你想喝點什么？這里的黑森林蛋糕很好吃?！彪S意得好像在自己家的客廳里。

    吳嵐忐忑坐下，等著李婉晴開口。

    李婉晴只想知道一件事，“是誰教你去學(xué)校接我女兒的？”

    吳嵐冷冷道：“沒人教我！我也沒想過要害她！我只是——我……”她突然哭了，“我害怕呀。我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我一直都有吃藥的，怎么會懷孕呢？”

    李婉晴暗暗嘆氣。

    吳嵐23歲，大學(xué)畢業(yè)一年，根本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怎么會不怕呢？

    “我和方悅棠已經(jīng)協(xié)議分居了，辦離婚手續(xù)比較麻煩，大約兩三年后能辦妥?！崩钔袂绾鋈豢嘈Γ拔疫€得謝謝你。讓我終于有了一個理由，結(jié)束這場婚姻。”

    吳嵐的眼淚吧嗒吧嗒掉在咖啡杯里，“對不起?！?/br>
    李婉晴欲言又止，終于還是說，“我從來都不是你的敵人。你最對不起的，是你自己?！?/br>
    吳嵐再次痛哭，“我，我把自己給毀了?！?/br>
    李婉晴遞給她幾張紙巾，“哪有這么嚴重。你年輕漂亮，又是名校畢業(yè)，讓方悅棠幫你弄幾份優(yōu)秀的推薦信，再讓他出錢送你出國念個研究生，到時是要留在國外還是回國全憑你自己做主，誰會知道你的過去？”

    吳嵐眼睛紅紅，“可以這樣么？”

    李婉晴微笑，“你好好考慮這個建議。我還約了朋友在這兒見面，就不留你了?！?/br>
    吳嵐走后，余自新從背后的卡座轉(zhuǎn)過身，和李婉晴交換個眼神。

    吳嵐走出酒店，外面已經(jīng)下起了雨夾雪，冰冷的小雪珠子不停被風(fēng)吹起，一顆顆打在她臉上。

    她的手機突然響了，她接起來，一個女孩問她，“嵐嵐姐，你在家么？我媽做了酒釀圓子，給你送一碗來吧？”

    吳嵐冷得縮著脖子，“好呀。謝謝你，鄒玲?！?/br>
    鄒玲掛了電話，笑著把兩片藥片研磨成粉倒進酒釀里。攪拌好了，她嘗了嘗味道，漱口，又在碗里加了一勺糖。

    哼，戇腦，吃避孕藥是伐？加了抗生素避孕藥就失效了，儂不曉得吧？

    嘻嘻，你不打胎，不失寵，什么時候才能輪到我出頭呢？

    第172章 遠航計劃   爭取把我們自己的民族品牌做……

    2001年冬天的第一場雪, 來的比以往更早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