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詔獄第一仵作 第7節(jié)

    申姜感覺自己是不是被下了迷藥,這嬌少爺說話,他總忍不住想懟,不說話,他心里更慌,這是解不出來了么?那什么一二三的提示呢?那篤定霜降死亡時間的氣勢呢?你來啊,老子頂的??!

    葉白汀:“你走吧?!?/br>
    申姜:……

    你說的是什么狗話!什么叫我走,我走了,案子怎么辦!兩天啊,可只有兩天時間了!

    葉白汀蹙眉看他:“申總旗不去吃飯?不餓么?”

    跑腿一天,灌了一肚子茶水,換誰誰不餓,可飯能比命要緊么!

    “工作第一!”申姜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餓什么餓,老子不想吃飯!”

    葉白汀‘哦’了一聲:“那我餓了。”

    申姜:……

    你不會又要坐地起價,要這要那吧!

    “申總旗想什么呢?”葉白汀把寫滿供言的紙分成幾份,擺到自己面前,“一下子這么多信息,我總得思考整理吧?”

    “那要多久?”

    “你明天中午過來吧。”

    申姜就急了:“少爺!祖宗!您可快著點,剛剛在外頭我就被催了!咱們只剩兩天半了! ”

    葉白汀淡淡掃他一眼:“你把我之前的話告訴他沒?”

    申姜一愣,搖了搖頭:“沒有?!碧嵝阉麜r間的是副將鄭英又不是指揮使本人,他給忘了。

    “那不就結了?”葉白汀慢條斯理的整理著紙張,“若是晚了,這句話就能保你一命?!?/br>
    申姜眼淚差點出來:“可我要的是升官發(fā)財,不是保命?。 ?/br>
    想想指揮使大人的作風,他就心肝顫,那就是個工作狂,凡事以身作則,自己都能給自己上刑的主,在他面前哪有通融一說,真過了日期,他不死也得去半條命!

    葉白?。骸澳阍購U話,我可能要思考到明天晚上了?!?/br>
    申姜:……

    第9章 煙松紗蒙起的眼睛

    葉白汀不是故意賣關子,是真的要思考。

    他修法醫(yī)和心理學,雙學位畢業(yè),最初工作的單位地方小人少,案子大家一起破,群策群力,想到什么方向一起分享討論,不需要藏著掖著,案子沒有明確指向時,沒哪個靈感捕捉是多余的,信息量越多,越大,越能抽絲剝繭,追根溯源。

    后來獨當一面,思維方式也鍛煉出來了,法醫(yī)看尸體表現,事實就是結論,破案卻不一定,聰明的兇手很懂得利用時間差視覺差等等做手腳,眼前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相,需得將視野放大,看到更多,結合更多,對比更多。

    供言里看的出來,死者梁維性子獨,規(guī)矩嚴,底線明確,要求有絕對的屬于自己的私密空間,不允許,也不能忍受被他人踏入;他愛財,有野心,卻不是吝嗇鬼,舍不得花錢,他養(yǎng)著很多人,自己管庫房鑰匙和賬本,應該是想知道自己的錢在哪里,去了什么地方,他要的是掌控感;正如一定不會展現在人前的私密癖好,他喜歡后入,少互動和親密感,有輕微暴力傾向,這也是掌控感的另一個微妙體現,每次必須得飲酒助興……酒是必要的,讓他興奮起來的辦法?他在這方面有障礙?

    那么,酒這個愛好,真的是愛好嗎?

    所有人都有愛好,都有向往,錢權酒本身并不能讓人開心,讓人滿意的,是它們帶來的東西,人們要的是快樂,適當愉悅的情緒體驗,才會讓生命過程不至于無趣,死者連房事都需要酒助興,會真的喜歡酒嗎?

    未必。當一樣東西成了必要,必須的存在,而不是自己主動的選擇,快樂也就不那么純粹了……他真正喜歡什么?真正想要什么?

    死者看起來活得很遠,沒什么煙火氣,每天忙碌工作,像個假人,機械的干著‘應該’的事,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愛人……他為什么不渴望與人產生羈絆?

    人是群居動物,基因里寫著‘需要社會關系’幾個大字,不同的只是量的多少,再宅再社恐的人,也會渴望一份穩(wěn)定的關系,來自父母朋友還是愛人,總得有一個,哪怕一個就夠,他為什么不想?還是……

    指尖滑過宣紙,落在某行字上,葉白汀眼神閃了閃。

    還是……已經有了,只是藏起來了?

    從看到尸體表現他就覺得不對,死者心里一定有一個很看重的人,他很珍惜這個人,下意識在對方面前展現自己最好的一面,和小妾床事特別激動時,會親吻她用煙松紗蒙起來的眼睛……

    他在幻想!幻想中親吻的,懷中親密的這個人不是后院養(yǎng)著的小妾,而是另一個,這個人的眼睛一定很特別,或者傳達出來的情緒對他很重要,比如很漂亮,很溫柔,很包容……不去找正主,選擇這種代償,這個正主,他可能求不到。

    煙松紗在這里有沒有特殊的意義?為什么一定是煙松紗,而不是什么別的紗?

    葉白汀迅速翻著口供,從布行掌柜那一打里尋找這三個字……找到了!

    煙松紗是死者自己做出來的布!死者對制布染色頗有天分,名下布行開的紅火,根基就是這份底氣,店里很多布都是他親自做出的方子,煙松紗是最特別一種,別的布或貴或便宜,不一而足,煙松紗不但價貴,嬌氣,還難得,除了原料稀缺,染色的草也難尋,成布做出來是淡淡的青,比天色淺,比水色潤,如煙如霧,薄如蟬翼,觸之如膚,制作方法很神秘,死者一直親力親為,耗個一年半載做好了,也大多自己留著,心情很好時,才會往外賣個一匹半匹。

    喜歡到藏起來也不能傷害半分的人,貴又難制也不愿假手他人的布……

    還有小樓,角門,這個一到夜里就被封閉出來的單獨空間,必有存在的價值,心尖上的人死者要不到,未必見不到,他這么聰明,這么努力,權錢酒不缺,為的是什么?

    葉白汀大膽猜測,死者與這個人并非沒有交際,可能早就是熟人,只是一直藏得很嚴實,沒被別人知道。

    那這小樓的作用可太大了,可以不為人知的和某人私會,也可以把白天不方便的,與別人的會面安排在這里……他的秘密,不止一個。

    就死者本身來說,六品督糧運轉史,在京城官不算大,也不是無足輕重,什么東西那么重要,足以威脅性命?糧米,布行……死者能接觸到的東西有限,稱得上重要的,似乎只有秘方,或者賬本類似的東西。

    做東西的秘方,錦衣衛(wèi)大抵不會關注,所以應該是類似賬本的東西?如果能威脅到別人的性命,當然也就能把死者置于危險之中,東西在他手里,就是危險。

    死者多疑,謹慎,對誰都不放心,不信任,保命的東西會放在哪里?他在哪里呆的最多,哪里最能給他安全感?別人不知道的地方,還是自己身邊?

    死者最多停留的地方,口供上顯示,并不是小樓,而是前院書房。

    書房太顯眼,若他真選擇把東西放在這里,一定會有一個特殊的隱藏之法,密道暗格機關或其它,一定是看起來很簡單,甚至擺在你面前,但你一定會忽略的方法……

    葉白汀想著想著,意識越來越沉,最后倒在了地上,也不知睡著了還是暈過去了。

    他這具身體本來就不康健,還費了那么多心神觀察算計,驗尸都是強撐著精神,熱米粥再養(yǎng)人也不是藥,有個過程,再加熱水澡本就解乏……

    深度睡眠是對病弱身體最好的撫慰,在這詔獄,想睡個好覺實在太難了。

    夢里不知身是客,意識再度慢慢轉回來時,葉白汀聽到左右鄰居又在吵架,怔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

    左邊鄰居脾氣直又暴躁:“你快點叫醒他,熱粥再不吃要涼了!”

    右邊鄰居慢條斯理,一聽節(jié)奏就是在搖扇子:“你怎不叫?”

    左邊鄰居:“那不是怕他萬一生氣了,粥不分給我么!”

    右邊鄰居:“ 我叫,他就不生氣了?”

    葉白汀:……

    一睜眼就看到吃的,體驗竟然還不錯。

    “什么時辰了?”他嗓子仍然有點啞,說話也快不了。

    右邊鄰居搶答:“早先老鼠就沒那么多了,肯定是白天,上午!”

    葉白汀:“到中午了?”

    左邊鄰居沉默片刻:“……這我怎么知道?”你是在挑釁我么!

    右邊鄰居刷一聲打開扇子:“方才有獄卒商量換班了就去一夢樓吃酒,該是未至午時,不過也快了?!闭f完不知想起了什么往日榮光,他長長一嘆,頗為回味,“一夢樓啊,好久沒去了,那里的老板娘粉面桃花,豐腴嫵媚,著煙緋霓裳裙最美不過……”

    左邊鄰居嗤了一聲:“詔獄也不是沒有女囚,你有本事,過去看啊?!?/br>
    “你懂什么,女人的美在那柔膚潤脂,觸手嫩滑,女囚一個個又瘦又枯的,看她們還不如看男人,比如咱們這位小友——”右邊鄰居搖著扇子,看葉白汀,“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清荏孤凈,何等美哉!”

    葉白汀眼瞳一震,伸向熱粥的手猛然頓?。骸拔抑懒?!”

    知,知道什么了?

    右邊鄰居搖扇子的手頓?。骸靶∮巡灰^分自傲,美而不自知這種事太打擊別人,請你務必早就知道啊。”

    葉白汀大力拍門,引來獄卒:“我要見申姜!”

    左邊鄰居看著地上將要放涼的粥:“你倒是先分粥啊……”你不吃我還饞呢!

    右邊鄰居目光也沒離得了粥,一臉要訴不訴的嘆怨。

    左邊鄰居目露兇光:“都是你!要不是你橫插一杠子,他能知道啥!閉嘴!不許念詩了,再念老子打斷你的腿!”

    右邊鄰居:……

    雖說……可詩文有什么錯呢?美人也沒錯啊。

    作者有話要說: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獜埲籼?,《春江花月夜》

    第10章 犯我北鎮(zhèn)撫司者,死!

    申姜來的很快。

    他其實到了好一會兒了,只是沒過來,時辰還沒到嘛,怕被懟,萬一嬌少爺看見他就心煩,說想不出來,還需要時間怎么辦?

    叫人去看了好幾回,嬌少爺還在睡,還在睡……是要一睡不醒么!他急的不行,最后想了這么個招,叫人把熱粥送了過去。熱粥饞人,就算嬌少爺不醒,別人總會起哄架秧子喊一喊吧!果然那邊很快有了動靜……

    不愧是我!

    申姜風一樣跑到葉白汀的牢門前:“有結果了?”

    葉白?。骸皟词质莻€男人?!?/br>
    申姜心說兇手是男人有什么好奇怪的,他接觸到的命案兇手八成是男人……不對,等等!

    “你……之前說,死者打扮成那個樣子,是和心上人約了酒,兇手很有可能就是這個人……”他喉頭抖動,滿臉震驚,“死者喜歡的,是個男人?”

    葉白汀面色平靜:“男人怎么了?很奇怪?”

    對方表情太過平淡,申姜很快檢討自己是不是太大驚小怪:“倒也不是,我也見過斷袖分桃的?!?/br>
    葉白汀:“此人藏得很深,口供上看不出來,但死者極度熱愛布匹,可能會以此示愛?!?/br>
    申姜:“???布?死者不是好酒么?”

    “誰規(guī)定人只能有一種愛好?”葉白汀將有關煙松紗的口供指給他看,“此布乃死者精心之作,造價高昂,原料不易得,用時長久,不能批量制造,意味著賺到的錢有限,已經不怎么賺錢了,死者還不用來揚名,每年制那么一點,全放在自己私庫,寧愿壞了也不往外賣,處理了再做一批,再藏起來,死者圖什么?”

    申姜更迷惑了:“對啊,他圖什么?”

    葉白?。骸?/br>
    “你長腦子,只是為了拱食?”

    “瞧這話說的,拱食那得用嘴——”申姜一頓,“你罵老子?”

    葉白汀微笑:“怎會,我只是在提醒申總旗——死者藏的,是布,還是人?”他尾音幽幽,意味深長,“□□時用煙松紗蒙起的眼睛,他希望是誰呢?”

    申姜眼瞳一震:“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