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詔獄第一仵作 第37節(jié)

    黑狗突然大叫,不是沖著葉白汀,而是更深更暗的牢房深處,齒間咆哮,似在不滿,或是威脅。

    葉白汀眉梢一挑,突然有些懷疑,仇疑青知不知道詔獄有問題?他只看一眼那紙條,就覺得詔獄不尋常,是否在別的地方,仇疑青也發(fā)現(xiàn)了不對?可發(fā)現(xiàn)了,為什么沒管?

    不知過去了多久,狗子離開了,仇疑青從里面出來,也離開了。

    晚一點,申姜過來送菜,拎來了竹枝樓的辣子雞。

    葉白汀大為驚喜,沒給任何人分,兩筷子就吃完了,之后舔了舔唇,意猶未盡,嫌棄分量太少,看向申姜的眼神相當(dāng)直白,就是在罵人——

    怎么做了百戶變得這么小氣,兩口菜,至于么?

    申姜:……

    突然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指揮使算無遺策,嬌少爺還真喜歡吃辣!一小碟辣子雞吃完了,還做了舔唇角這樣不優(yōu)雅的動作,像是意猶未盡,還想要更多的……

    不是,為什么啊,這種事為什么他不知道?這兩個人都在他眼皮子底下進(jìn)行了什么交流啊!明明沒提過半句口味偏好的話題,葉白汀也沒當(dāng)著指揮使的面要這要那談條件,為什么指揮使全知道?

    手套的事也就算,菜的口味也知道?為什么別人不行,他這百戶脖子上真的長了顆腦袋么!

    他抹了把臉:“你可別冤枉我,雖然被打了板子,罰了俸祿,可我升了官,我媳婦高興著呢,這幾天零花錢都多給了不少,是指揮使交待了,不讓多給?!?/br>
    葉白汀怔了一下:“仇疑青?”

    這菜式也是仇疑青安排的?

    他每每想到這個人,都感覺他身上有很強烈的矛盾感,越矛盾越神秘,讓人很有探究欲……他身上到底藏著怎樣的秘密?

    申姜:“別問我,我不知道,昨晚指揮使突然說要犒勞屬下,差點明確的指著我的鼻子,讓我給你買這個菜,應(yīng)該是知道你喜歡吃辣,但你太瘦,腸胃弱了,不能多吃?!?/br>
    葉白汀眼睫垂下,快速顫動了兩下。

    申姜看了看左右,湊過來,悄聲問:“我說,指揮使怎么知道你愛吃這個?”

    葉白汀已經(jīng)想到了答案,大約是昨晚討論手套喜好話題時,對方靠的太近,他聞到了味道,走神的太明顯,仇疑青猜到了。

    “猜的?!?/br>
    “猜的?那我怎么猜不著?”申姜不服氣,“我跟你在一塊的時間總比指揮使多,為什么我猜不到?”

    葉白汀拿眼白瞟他:“不是我說,你總挨罵不是沒有原因的?!倍喟攵际亲约赫业摹?/br>
    申姜:……

    “我不管,反正我就不服氣!”

    他總感覺這兩個人有什么貓膩,在他眼皮子底下完成了什么了不得的私會,有些信息絕對不可能是‘聰明人的默契’,聰明人了不起么?聰明人就什么都知道么?可偏偏抓不住任何證據(jù)……

    但有做過,必有痕跡,慣犯總會露出馬腳,老子就不信抓不到你倆的事!

    申姜暫時放棄這個,說起案情:“我去徐家問過話了,莊夫人對這件事表示震驚,什么都不知道……”

    “等等,”葉白汀阻止了他,“她對哪件事表示震驚,郡馬之死,還是中毒?”

    申姜:“中毒,郡馬出事的消息全京城都知道了,可能她最初聽到時也震驚,但我找上門問話時,她似乎沒那么意外,說起中毒表情變化就很大了。態(tài)度倒是很配合的,我問什么都說,她那丈夫徐良行也和傳聞中一樣,不愛說話,木訥,我要不點,他能閉著嘴在那坐一輩子,夫妻倆全程沒什么交流,看都沒看對方一眼,該誰說話是誰就說話,不該誰說話時沒人搭茬,感覺有點別扭……再多的暫時沒有了,我一會兒還得繼續(xù)去走訪,要是忙起來,這兩天可能過不來了?!?/br>
    葉白?。骸昂??!?/br>
    二人聊了一會案情,申姜就走了,他是真的忙,沒太多時間,葉白汀想了想,昨晚收到紙條的事,還是沒告訴申姜,他總感覺這里有蹊蹺……

    總得知道是個什么事,才好做打算。

    照目前來看,別人寫了小紙條說要交友,肯定不會害他,他的生命安全是有保障的,不如就等等后續(xù)。

    后續(xù)來的很快。

    午后,傍晚前,詔獄最安靜的時候,突然來人解開了他的牢門,說是要提審。

    葉白汀心道,來了。別說認(rèn)識申姜之后,就算之前,也沒有任何人要提審他,因他進(jìn)來的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父親的案子,做為家屬從犯被抓,父親已經(jīng)去世,案情明了,他這個犯官家屬有什么好問的?

    根本沒有人關(guān)心他,死也好,活也罷,對別人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前身之所以離開,也是自己沒熬住,今天新鮮了,竟然有人要提審他?

    “嗚汪——汪汪!”

    黑狗玄風(fēng)在牢門前走來走去,對著開牢門的人叫,兇得很,葉白汀走過來,它又繞著他的腿走路,貼的很近。

    葉白汀心尖一暖。

    之前不是還跑的老遠(yuǎn),不愿過來?現(xiàn)在見他有事,又粘粘乎乎的了?

    真是一點都不誠實,哼。

    葉白汀蹲下,揉了揉狗子的頭,耐心的安撫它。

    過來開牢門的人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這這,玄風(fēng)什么時候和犯人這么親了?

    葉白汀抱著玄風(fēng)的頭,聲音冷淡:“能帶它過去么?”

    “……可以?!?/br>
    沒有人敢攔狗將軍,它在北鎮(zhèn)撫司,是有特殊權(quán)限的,一只狗而已,又不會說話,能怎樣?

    葉白汀就帶著狗,隨著這人來到了刑房。

    刑房空著,一個穿著官服的錦衣衛(wèi)都沒有,正中間八仙桌邊,坐著一個人,一個男人。

    男人看起來三十多歲,未至四十,束著發(fā),穿著囚衣,從上到下都很干凈,窄臉薄唇,細(xì)眉長眼,坐姿很優(yōu)雅,通身氣派看起來還挺有魅力。

    “咔”一聲,葉白汀帶著狗進(jìn)到刑房,門就被鎖上了,沒人出得去,也沒人進(jìn)得來。

    男人看著葉白汀,微微一笑:“你是不是想問,刑房里的人都去哪里了?”

    不等葉白汀表態(tài),他顧自往下:“有的是換班,有的是茶歇,有的被叫上司走啦。 ”

    葉白汀沒說話。

    男人執(zhí)壺倒茶,往葉白汀的方向推了推:“這茶不錯,葉小友賞個臉?”

    葉白汀還是沒說話。

    男人嘆了口氣,又道:“詔獄不止一個姜百戶,北鎮(zhèn)撫司也不止一個指揮使,底下還有千戶若干……仇疑青才來幾天?手段厲害是厲害,但如你這般聰明,應(yīng)該不會覺得憑他一人,能控制北鎮(zhèn)府司所有人吧?”

    “一個不知道打哪兒冒出來的野狗,憑一顆野心,一嘴撕咬工夫,是能立功,也能歸攏人心,可誰都會服他么?那些被擋了路的,有真本事卻被埋沒的……這北鎮(zhèn)撫司,不知凡幾?!?/br>
    這話說的稍稍有些讓人不舒服,葉白汀挑了眉。

    男人卻非常自信,再次把茶杯往前推了推:“葉小友,賞個臉?”說完又笑了,“你該不會懷疑這茶里有——”

    葉白汀已經(jīng)坐了過去,端起茶喝了:“不會有毒。你有求于我,怎會做這等蠢事?”

    男人挑了眉,很感興趣:“哦?我有求于你?”

    葉白汀眉橫目直,眼神淡淡:“你臉黃牙暗,發(fā)膚指甲皆無光澤,進(jìn)來詔獄至少五年以上;你左腿微抖,剛剛推茶盞過來時,右手小指有折斷的痕跡,可見你最初進(jìn)來的日子也不是這么好過的,你受過刑;你齒間殘留有梅菜渣葉,今日詔獄午間伙食,就是梅菜燴rou,當(dāng)然,rou是找不見的,梅菜卻一大把,可見你的食水待遇并不怎么好。就算你能給我遞紙條,好像處處優(yōu)越,你背后之人對你的照顧也有限,不能方方面面,隨時隨刻——還說你找我,不是有所求?”

    男人啪啪啪鼓掌:“厲害,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葉白汀臉色冷淡:“我這人,最討厭廢話?!?/br>
    男人拄了下巴,臉上笑意風(fēng)流:“就不能是我心悅你?不瞞你說,我這人,好男風(fēng),且活兒不錯?!彼⑽A身,聲音溫柔哄誘,“小友在這詔獄寂不寂寞?你家人死絕,義兄無情,好好一個嬌少爺,被迫自己立事,手都糙了……就不想繼續(xù)被人疼著捧著,做回原來的嬌少爺?”

    “你若應(yīng)了我,你那義兄,不出十日,我可替你殺了;你那牢房,我也可用些手段,換到我那里……世事無常,及時行樂,都是男人,有什么要緊?只要你應(yīng)了我,日后高床軟枕,華服美食,呵護(hù)備至,你想要,都能有,如何?”

    葉白汀低眉,指著狗子:“看到它了?”

    男人沒懂:“嗯?”

    葉白汀一伸手,狗子就把頭送了過來給他摸,他輕輕一按,狗子就順從趴下,他再隨手撓撓下巴,狗子就舔舔他,親親熱熱的汪了兩聲。

    “你也知道,我是嬌少爺,心氣高,”他揉著狗子,慢條斯理,似笑非笑,“我呢,不喜歡老東西,就喜歡壯的,精力強的,我說什么,他聽什么,我說往東,他不能往西,不準(zhǔn)忤逆,不準(zhǔn)挑釁—— ”

    他挑剔的看著男人,視線從上往下,嗤笑一聲:“閣下——就是現(xiàn)在去投胎做狗,怕都來不及了?!?/br>
    “你——”

    中年男人氣的差點拍桌,又忍下了,臉上重新露出笑容,暗示十足:“年輕人就是脾氣急,算啦,不喜歡我也沒關(guān)系,大家同在詔獄,總有共同的目標(biāo)么……”

    葉白汀眉眼平直:“目標(biāo)?”

    男人指了指天:“小友就不想曬曬太陽?春風(fēng)夏雨,秋霜冬雪,年年花不同,只要出了這里,到處都是好日子啊。”

    葉白汀就懂了,這是要越獄。

    男人似乎也不指望第一次見面就聊成功,點到為止,話說完就站起來,往外走——

    “小友現(xiàn)在不答應(yīng)也沒關(guān)系,回去好好想一想,到底誰是你的敵人,誰是你的朋友,想好了,不用做別的,往你那牢門柱上畫三道印即可?!?/br>
    男人起身的姿勢很優(yōu)雅,步子也邁的不疾不徐,應(yīng)該是想展示更多風(fēng)度,裝逼到底,結(jié)果料錯了距離,離葉白汀近了些。

    狗子就不干了,瞬間撲上去,咬住他衣角往外扯,拽的他‘撲通’一聲摔在了地上。

    男人:……

    他倒是想罵人,可這房間里除了葉白汀就是狗子,連個輪值的錦衣衛(wèi)都沒有,狗子牙齒那么鋒利,兇的下一刻就要咬上來了,他哪扛的???半點不敢靠近,緩了好一會兒,才扶著墻,艱難站起。

    “唉,虎落平陽被犬欺……葉小友,人和狗不同,腦子也不一樣,環(huán)境所限,你當(dāng)能明白?”

    葉白汀微笑:“您慢走,當(dāng)心再摔了。”

    這一場交談讓葉白汀很意外,原來所有的牢獄都一樣,有些事總不能避免。

    這天晚上他也沒睡好,來來去去都是夢,還都不是什么好夢,早上醒來,也沒什么好消息——

    莊夫人死了。

    第38章 又死一個

    葉白汀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莊夫人?半個月前主辦花宴,云安郡主夫妻都去了的那個莊夫人?”

    “對,就是她!”

    消息是申姜親自帶過來的,他抹了把臉,自己也很震驚:“我昨天才問過她話,今天就死了,和郡馬一樣的死法,也是在一個暗巷里,手腳被綁,跪著被放干了血,還有花柳,她身上也有這個病,兇手一定是同一個人,之前還沒事,錦衣衛(wèi)問過話就死了,絕對是她暴露了什么……”

    葉白?。骸澳阏f慢些,命案何時發(fā)生,現(xiàn)場情況如何,尸體現(xiàn)在在哪里,可抬回來了?”

    申姜搖了搖頭:“我昨天熬了個大夜,接信剛跑到現(xiàn)場,還沒怎么查呢,指揮使到了,把我踹了回來,叫我歇一刻鐘,順便準(zhǔn)備驗尸,他稍后勘察完現(xiàn)場,就帶尸體回來?!?/br>
    葉白?。骸?/br>
    “你歇完了?”

    “哪里睡得著?”申姜隨身帶著個小壺,壺里裝著濃茶,喝一大口,呸出一片茶葉渣,“你說這案子來的,不是折騰老子么?本以為有你,什么案子來都不在話下,隨便撈點功,我這百戶也算站穩(wěn)了,郡馬就郡馬,也就聽起來是那么一回事,上頭人其實不怎么在乎,也就外邊人看個熱鬧,辦好了沒準(zhǔn)我還能揚一揚名,誰知道又來一個,郡馬,官夫人,兩個人還都他娘的染了花柳,整個京城都看著呢,要是破不了怎么辦! ”

    葉白?。骸鞍察o?!?/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