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獄第一仵作 第4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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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抓到我了?!?/br> 女人緩緩抬起頭,眼眶通紅:“沒錯,我想殺了宣平侯,沈華容和莊氏也是我殺的,都是我殺的——我叫紫蘇。” 申姜立刻就興奮了,破案了破案了!姓紫,一定跟紫苑有關(guān)系!這次的兇手是個女人! “還愣著做什么,帶走——” 申百戶瀟灑轉(zhuǎn)身,指揮手下快點行動,他要立刻回去和指揮使嬌少爺表功! 可人還沒怎么動,后面突然傳來一道清越男聲:“傻瓜,為何要替為夫頂罪?” 醫(yī)館大夫常山分開眾人,走了過來,嘆了口氣,抓住紫蘇手中匕首:“人明明是我殺的?!?/br> 申姜頓時睜大了眼睛,這就刺激了!兩個兇手?還搶著當?難道是當班當?shù)奶茫X子迷糊了? 醒醒神再看,還是那個場面,半點沒變,夫妻倆執(zhí)手相看,誰都沒有笑,妻子更是眼角通紅,雙方眼底都是對對方nongnong的情意和擔憂。 這個紫蘇,是常山的妻子?沒錯,常山的確說過已經(jīng)娶妻,妻子就是姓紫!所以這人到底是誰殺的?妻子,還是丈夫,還是夫妻倆一起? 常山要把匕首搶過來,交給錦衣衛(wèi),紫蘇松了一下,手指握得更緊:“不,人是我殺的,你才是,不要隨隨便便為我頂罪……我做的事就是我做的,不要任何人幫我承擔開脫!” 常山眼簾垂下,看向申姜:“抱歉,大人,內(nèi)子性格倔強,實是個心地善良之人,平日里連雞都不敢殺,怎敢殺人?還請大人諒解則個,放過她,帶我走吧,人,是我殺的。” “不,是我殺的!”紫蘇突然站到常山面前,伸開雙臂護著他,“你們不要抓我丈夫,他生平醫(yī)人施藥,活人無數(shù),從沒害過一個人,是我……都是我做的!” 她回頭看著丈夫,眼淚不停的往下掉:“不要這樣好不好?求你了,這些事就是我做的,我欠你的,下輩子還……到時一定做個好妻子,好好聽你的話,同你白頭偕老,你不要這樣……” 常山嘆了口氣,擁住了她:“你是我的妻,你為人我怎會不知?我曾允過你,琴瑟和鳴,白首共老,可終究心魔難去,這輩子,不能同你一處了,你乖一點,好好的回去,”他吻了吻妻子眉心,“嗯?” “不,不要……你不是……你不是……” “就是我?!背I椒砰_妻子,轉(zhuǎn)身,看向申姜,“放開內(nèi)子,帶我走吧?!?/br> 申姜都氣笑了,一個兩個當老子是什么?隨便說什么都信,隨便被你們誆騙么! “一個都別想跑,都給老子帶回去!” 申姜挎起個臉,心情不太美麗,還以為這就立功了呢,結(jié)果還有事!他想著趁熱打鐵,回去火速通知指揮使,再找嬌少爺捋一捋,結(jié)果回到北鎮(zhèn)撫司發(fā)現(xiàn)……這兩個人竟然還在同一個房間里? 不是,他這都出去一趟回來了,你倆怎么還……是玩過一輪了,還是一直在對峙?你們到底干了什么??! 葉白汀表情無辜,因為狗子守著門嘛,仇疑青似乎也沒走的意思,二人就著‘挑食’話題,各自發(fā)表了一通觀點,不知怎的,就變成點了菜,一塊吃了個宵夜。 寂夜幽冷,大晚上的也不好置辦禁止菜碟,廚房上了個鍋子,葷素都有,吃著也暖和。 大概忙的錯過了飯點,仇疑青真的有點餓,吃的不少,葉白汀注意到他很喜歡吃味道重的東西,但也只是這些了,食不言寢不語,他和領(lǐng)導沒什么話說。 不過東西是真好吃。申姜也來的真及時。鍋子剛剛吃完,剛剛撤下去,他正琢磨怎么告辭呢,申百戶就來了,還帶著……驚喜? 申姜反應慢半拍,也聞到鍋子味了,差點當場控訴上司不當人,他一個人在外面跑,你倒好,拐了嬌少爺美食放松,二人世界是不是! 但是,案子要緊,他申百戶職業(yè)cao守可比這倆人高多了! “這一趟收獲頗豐,出門蹲點,帶回來倆兇手?!彼晃逡皇?,迅速的把當時情況說了一遍。 葉白汀微訝:“兩個兇手?這倒有趣了?!?/br> 申姜:“可不是?咱們這一行,慣常看到互相推卸,互相栽贓,這爭著認兇手的,還是頭一回?!?/br> 這還有什么好說的,問供吧。 仇疑青一個手勢,錦衣衛(wèi)們立刻動作,將房間內(nèi)案幾重新擺好,指揮使肯定坐在首座,下首次席……仍然是葉白汀,申百戶沒有座位。 已經(jīng)習慣了的事,有什么好驚訝的?申姜抹了把臉:“那屬下就帶人進來了?” 仇疑青:“來。” 紫蘇和常山很快被帶到了房間。一路吹風冷靜,夫妻二人神情已不似方才激動,情緒外漏,常山肅面沉默,紫蘇除了眼角微紅,也不見了哭泣痕跡。 仇疑青視線滑過夫妻二人:“你們誰先說?” 紫蘇叩了個頭:“這位百戶大人親眼瞧見我執(zhí)刀行兇,沈華容和莊氏也都是我殺的。大人如若不信,可派人去之前兩個現(xiàn)場仔細搜查,墻角底下,靠陰的位置,那里平時沒什么人走,應該還有我的腳印。還可去我家搜查,在我夫妻臥房床頭,靠墻的位置,墊褥掀開,有一枚青鳥玉佩,它曾在我行兇時掉進過血泊里,血漬難去,至今仍在?!?/br> 哦豁,這個證據(jù)也對上了!申姜連連點頭,不用說了,兇手就是這個紫蘇! 仇疑青卻不疾不徐:“為何要殺這二人?” “為何?”紫蘇笑容蒼白,“已過去十年的事,大人可能并不知曉,十年前有個女人叫紫苑,被人害死在了西山,如諸位所見,我姓紫,原來是孤女,得其賜姓,被其收養(yǎng),五六歲時就跟在她身邊,最知道她是什么人。她溫暖,善良,心中有追求,行事有底線,不管外人怎么看,她始終做著的應該做的事,雖是女子,骨有氣節(jié),沒有對不起過任何人,可別人為什么就能那么殘忍!” “……那段時間,她失蹤后的那段時間,何等漫長,活不見人,死不見尸,養(yǎng)父從未放棄,慢慢的,一點一滴的,全查清楚了,就是那群畜生干的!宣平侯,沈化容,莊氏,徐良行,他們一個都不無辜!奈何普通百姓報仇無門,養(yǎng)父縱使竭盡所能,也未討回公道,臨死時勸我們想開,往前看,說養(yǎng)母是他的妻子,他們結(jié)發(fā)同心,生同衾死同xue,他有責任做這件事,但我們沒有,他希望我們能好好活著,一生平安順遂,他和養(yǎng)母便能含笑九泉……可怎么可能呢?憑什么他們這么好的人死了,別人卻活著!我偏不!” 紫蘇眼底燃燒著仇恨:“我同養(yǎng)母學過琴,在坊間小有名聲,想過各種方法,用過各種渠道了解和監(jiān)視這些人,大人若不信,盡可去調(diào)查問話,不相信我的琴,我也可以當場為你們演奏,《秋霜調(diào)》,是養(yǎng)母自創(chuàng)名曲,我很擅長。” 仇疑青指節(jié)輕敲了下桌面:“具體計劃如何,怎么殺的,詳細講來?!?/br> 紫蘇:“方才說過了,我心中仇恨一直未去,盯了這些人很多年,他們什么性子,喜歡做什么,我全都知道,聽說沈華容和徐良行得了紅媚的帕子,我就知道機會來了。我丈夫?qū)︶t(yī)治花柳頗有心得,全城也只有他治的好,誰得病了,誰去看過,我第一個知道,病情發(fā)展到了什么程度,我也很清楚,我沒有馬上殺他們,而是等著他們被這個病折磨,遭周圍的人厭棄,難受夠了,我才動手。也不需要特別準備,只要知道他們下一次找我丈夫看病是什么時候就可以了,蹲守很方便?!?/br> 仇疑青:“哦,你蹲守死者?!?/br> “是?!?/br> “之后呢?”仇疑青看著跪在堂下的女人,雙目沉凝,“你蹲到了人,怎么引到暗巷?又是怎么殺的?” 紫蘇垂了頭,手指絞在一處:“這……這么說有些不要臉,但我自認有幾分姿色,暗夜引誘一個男人并不算難事,至于莊氏……她不是什么好東西,但凡女子,但凡長的出挑點,都是她眼里的貨物,我裝一裝,自也能引的她見面。至于怎么殺的……呵,你們不都看見了?” “從背后綁住他們的手腳,讓他們跪在地上,匕首放到他們頸間,放干他們的血……那個牛皮繩結(jié),我打的很緊,就是要磨出血來才好,他們不配痛快的死,等一切結(jié)束,再灑上紙錢,以慰我養(yǎng)父母亡靈?!?/br> “這些案件細節(jié),我不信諸位大肆張揚,全說了出去,如果我不是兇手,我為什么知道?” 紫蘇咬著唇說完,看向丈夫,眼里有水光浮現(xiàn):“對不起……是我辜負了你。你是好人,要向前看,別為了我,一意孤行,跳進火坑?!?/br> 房間陡然安靜,落針可聞。 申姜頻頻朝嬌少爺使眼色,連細節(jié)都對得上,說的出來,這回沒跑了,這紫蘇一定是兇手吧! 葉白汀卻沒理他,沉吟片刻,看向仇疑青。 仇疑青神情和葉白汀相似,沒有喜悅,也不見失望,停頓片刻,指向常山:“你呢,可有什么話要說?” 常山先叩頭:“內(nèi)子性格執(zhí)拗,早年經(jīng)受過這些事刺激,一直害怕身邊的人再出事,行事有所偏激,還請大人諒解,所有罪責我愿一并承擔。 ” “人是你殺的?” “是。” “那她剛剛所言之事,作何解釋?” “回大人,都是我做的?!?/br> 常山轉(zhuǎn)頭看向妻子:“匕首是我藏起來的,掉下去的青鳥玉佩是我的,兩個人是我綁的,是我按著他們跪的,紙錢是我撒的,你是不是……都看到了?當時是不是很害怕?抱歉,又讓你難過了。” 紫蘇搖著頭:“不……” “你經(jīng)受了這些痛苦,我何嘗沒有?你是養(yǎng)父母的孩子,我又何嘗不是?你我同是孤兒,得他們愛重,受他們培養(yǎng),習一技之長,將來可謀生計,我們……何其幸運?!?/br> 常山閉了閉眼:“你隨養(yǎng)母學琴,我隨養(yǎng)父學醫(yī),如今雖沒什么大出息,也能活的好好,日子尚算不錯,養(yǎng)父養(yǎng)母在天有靈,應該會很欣慰??赡悴荒転榱吮Wo我,就做這種事,不值得,也不應該。” 他抬頭,看向上首,目光坦然:“內(nèi)子一屆弱女子,怎么制得住來人?又怎么把人叫到了暗巷?她愿以名節(jié)自污,我卻要勸大人,一個字都不要聽。內(nèi)子偶爾會同我鬧些小脾氣,嬌起來也非得讓人讓著寵著,可她這輩子,都不會做這樣的事。我養(yǎng)母的氣節(jié),她的堅持和要求,教會了我們要做什么,該做什么,什么絕對不可以,內(nèi)子深受其影響,絕不會如此?!?/br> “是我做的。沈華容和莊氏看病之時,我裝作有事要交代,很私密,暗示他們稍后去巷子里,我事先埋伏,等他們進去了,立刻打暈,爾后將他們綁好,命令他們跪下……之后殺死,如同內(nèi)子方才所述。我做這些事原本很隱密,沒有人知道,我不知道內(nèi)子為什么知道,可能是不放心過來看我,順便見到了,也可能是我殺人后,日常神色難免有異,她察覺到了,私下偷偷暗查……但這一切,都同她沒關(guān)系?!?/br> “那個青鳥玉佩大概是最大的疑點,但那是內(nèi)子贈予我之物,我每天都帶在身上,行兇時不小心掉了下去,血污洗不干凈,這才藏起來,內(nèi)子會知道,大概也是翻見了……” 常山說著,看了妻子一眼:“我說你最近為何總跟我提起舊年往事,原是知道了。對不起,我做這個決定的時候忽略了你,但這是我一直以來都想做的事?!?/br> 紫蘇搖著頭,眼淚簌簌而下:“不,你不能這么欺負我……明明不是你做的,為什么要認?為什么要認!” 常山再次嘆氣:“癡兒,你雖會琴,看起來有動機,但你懂人體么?你自小不喜藥味,連針灸xue位都認不清,知道人的致命處在哪里,怎么下刀方便,哪個角度省力,怎樣才能讓人死得干脆,又怎樣才能讓人死的痛苦不堪?” 紫蘇哭的說不出話。 常山握著她的手:“我知你心疼我,但這不對,也不可以,你放過自己,也放過我好不好?”他的拉著她的手,輕輕疊到她的小腹,“月份尚淺,還不能確定,我便沒有告訴你……要當娘的人了,別為難自己,好么?” “對不起,不能再保護你了?!?/br> 第46章 挑釁殺人 房間鴉雀無吉,夫妻執(zhí)手相看淚眼,這氣氛……申姜感覺自己成了那棒打鴛鴦的惡婆婆。 這這這,這可怎么辦?感覺兩個人說的都很有道理!誰都排除不了,也誰都確定不了,你說愁不愁人? 他眼睛悄悄的溜向嬌少爺——您怎么說?要不要也問兩句? 葉白汀卻沒說話,方才整個過程,他自始至終都沒說話,現(xiàn)在也是,頭轉(zhuǎn)向指揮使,似乎等著對方表態(tài)。 指揮使很快表了態(tài),他指節(jié)敲了敲桌面:“押下去,分開關(guān)。” 竟然不問了! 申姜不敢質(zhì)疑,趕緊叫人過來,把夫妻二人帶下去,分開關(guān)押,可內(nèi)心問題沒有得到解答,就問嬌少爺:“到底怎么回事?這兩個……到底誰是兇手?還是同伙作案?” 葉白汀沉吟片刻,搖了頭:“這對夫妻,感覺很違和?!?/br> 申姜嘶了一吉:“你該不會懷疑,這案子還有隱情,這對夫妻有可能不是兇手吧!” 葉白汀給了他一個‘你終于聰明點了’的肯定眼神。 申姜卻覺得自己要死了,這眼看著快要破的案子,竟然還能出幺蛾子? “可她們每個細節(jié)都說的很清楚,怎么計劃的,死者死亡現(xiàn)場什么樣子,牛皮繩的繩結(jié),還有那個掉在血泊里的玉佩!要不是你仔細,驗尸都驗不出來,連這種事她們都知道,怎么可能不是兇手呢?” 葉白汀看向仇疑青:“你覺得呢?” 仇疑青:“二人從始至終,沒提過下毒一事?!?/br> “沒錯,就是這個毒,”葉白汀目光灼灼,“按照兇手的行為邏輯看,這個下毒是很明顯的一環(huán),斷不可能忘,紫蘇和常山為什么都沒有說?還有,兇手在殺害沈華容和莊氏,綁住二人,逼迫二人下跪叩頭之時,照腳印看,本人還在旁邊不遠處站了很久,兇手站在那里,做了一件事,這是兇手最重要的標志,行為有很明確的目的,紫蘇和常山又為什么,誰都沒提起?” 無關(guān)緊要的事不記得,算正常,但這是在殺人,是在進行一個在腦海里不知推演過多少次的畫面,怎么會不記得?越是重要的步驟形式,記得越清楚,忘什么都不會忘這個。 仇疑青:“還有,怎么把人誘進的暗巷。” 葉白汀眼梢微瞇:“紫蘇說她以色引誘,常山說他暗示有約,可這都不是死者二人獨自前去的理由,前者,對死者來說是突發(fā)事件,無法提前安排下人,后者,并沒有私密到那種程度,連貼身人都不能帶,別忘了——沈華容死時穿的衣服,是睡衣外套了外裳,他是已經(jīng)就寢睡下后,悄悄起來,獨自赴約的?!?/br> 這個邀約過程,夫妻二人都不能自圓其說。 申姜:“可還是那個問題,他們知道殺人細節(jié)?。∧莻€青鳥玉佩!” 仇疑青:“或許這件事,紫蘇沒有撒謊?!?/br> 葉白汀和他對視,結(jié)論相同:“她大概真的看到了殺人過程。” 申姜篤定:“那兇手就是她丈夫常山,沒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