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姜摸了摸鼻子，想起進來前天色，雪早停了：“也對，初冬的雪沒譜，一般都不太大，沒準一下就停了，這點功夫都不夠殺個人的……嘖，這兇手不行啊，膽子比卵蛋還小。”

    仇疑青瞇眼：“再亂說話，就出去。”

    申姜趕緊捂了嘴。

    大老爺們，說句臟話怎么了……哦對，嬌少爺還小，不能讓人聽這個。

    葉白汀其實不必怎么驗，這具尸呵榭齟蠹葉伎吹玫劍生前經(jīng)歷過虐打，慘不忍睹，相較于前兩個受害人，這個死者相貌出眾，身材也是看一眼就會贊的藎皮膚細膩，妝面衣服搭配講究，身上裙子不僅材質，顏色樣式都很有特點，是時下京城最流行的一款。

    “死者王采蓮，臉部被砸爛，死者方晴梅，腹部大腿等地被匕首劃出細碎傷口，兩個行為都表達著兇手的偏藎他不喜歡王采蓮臉上的胎記，也不喜歡方晴梅比普通人胖的身材，可這一具，似乎沒有更多……”

    葉白汀認真找了找，尤其死者臉上，耳際，發(fā)根，什么都沒有，之前兩次會有的米青斑，這次沒有。

    仇疑青：“兇手改了作案手法？”

    申姜還是沒反應過來：“改了？改什么了？”他怎么沒瞧出來？

    葉白汀已經(jīng)解開了死者衣服：“你仔細看她頸間的勒痕——”

    申姜仔細看了，一臉茫然。

    葉白?。骸斑€沒看出來？”

    申姜老老實實搖頭：“就……沒什么不一樣啊?！?/br>
    “你站蕁！

    葉白汀讓申姜站藎隨手拿了一團略長的布過來，橫在申姜頸間，站到他背后，輕輕一勒——

    申姜終于明白了：“是勒痕對不對！這回菹窈頹傲交夭灰謊！”

    葉白汀放開布：“前兩次的殺人過程，兇手站位都在死者背后，勁往后往上使，大約死者的掙扎過程讓他感到興奮，遂在人死后，他迫不及待自瀆——米青斑之所以在臉上，一是為了羞辱，二也是距離上最方便。但這次死者頸間勒痕，他得用布帛在她頸間繞上兩圈，然后往下，在身前用力——殺人過程更長，死者也會更痛苦?！?/br>
    他指著死者手腳：“看到這些綁痕了么？之前兩次并沒有，這次卻出現(xiàn)了，說明什么？”

    申姜：“這個女人……比較特殊？”

    仇疑青掃了眼自己不爭氣的手下：“兇手前兩次殺人并沒有綁縛死者，說明他將人制服后，根本不擔心她們跑掉?！?/br>
    就像貓捉到了耗子，不想吃的時候，放了又捉，放了又捉，生生把耗子玩死，兇手很享受這個過程。

    葉白汀頜首：“還有抵抗傷。一般人遭到襲擊，會躲，雙手會下意識擋在身前，手臂會有留淤傷，王采蓮和方晴梅都有，這個死者沒有，而是手腳多了綁痕，看上去更像被綁在什么類似于床的，平一的點地方上，不管兇手虐打還是什么其它動作，她都反抗不了?！?/br>
    仇疑青：“但兇手作案伴有特殊興奮，是必不可少的一環(huán)?！?/br>
    葉白汀若有所思：“所以一定是有的……”

    他仔細檢查，終于在死者大腿根附近，發(fā)現(xiàn)了米青斑。

    死者下面?zhèn)暮車乐?，兇手仍然進行了性侵犯。

    申姜拳頭都硬了：“這人是畜生吧！”

    葉白汀也不理解這個模式變化，為什么？只是因為這個死者更漂亮？

    “不對，”申姜又想起來，“那王采蓮和方晴梅既然沒被綁住，會有反抗傷，那不應該會抓傷兇手？兇手再厲害，也不可能一點傷都不受，咱們是不是可以往這個方向排查！ ”

    葉白?。骸安灰嗣韵??！?/br>
    仇疑青沉吟：“還有時間?！?/br>
    兇手沒有囚禁死者的習慣，用迷香把人迷暈，擄走，回去立刻會實施暴行，如果人還沒醒就被虐打，等疼醒時，身上還有多少力氣？大約也只能下意識舉起胳膊，蜷起身海抵抗沖過來的木棍和拳頭了。

    她們的反抗，很可能根本傷不了兇手分毫。

    “一般來說，兇手的作案模式不會改變，我仍然傾向于——‘缺點’這兩個字。”

    葉白汀話音平直，明明沒什么表情，還是透著淡淡的諷刺：“世上總有些自大自負之人，認為自己的存在才是最高價值，認為自己的性別是最高貴的，所有女人都該捧著順著，不合他心意的人就是忤逆，就該消失。他不喜歡臉長得不菘吹模不喜歡胖的，他覺得常年吃藥是浪費，沒價值不如去死，不能生育的女人活著也沒用，還連累男人，女人會胖就是吃的太多，浪費糧食，這些人不懂眼色，竟然不趕緊自殺還世間清靜，他只萸鬃源理。他喜歡長得漂亮的姑娘，但臉長菘矗又打扮的這么招搖，衣服穿成這樣，也不配活著——他對女性的挑剔，已經(jīng)到了病態(tài)的程度?！?/br>
    “我猜，這個死者也有他不喜歡的點，觀其氣質特點，可以往這個方向找，看她是否私德不修，以及生育能否，仍然是重點?！?/br>
    另外一具男尸……就有點微妙了。

    葉白汀解開死者衣物，仔細驗看，仍然沒有任何外傷：“他也中了迷香，死亡時間和女尸類似。兩人一個穿著官服，一個穿著紅裙，都很顯眼，除非是家人，否則就算是熟人，也不會這樣約在外面見面?？扇绻羌胰?，根本沒必要約在外面見面，回家換個常服，舒舒服服的不菝矗俊

    “沒準是意外？”申姜做了個殺人手勢，“兇手正在殺人的時候，這個男人突然路過，順便就滅了口！”

    “有這個可能，”葉白汀轉頭看他，“對兇手的重點排查，可以即刻展開了！”

    “之前怎么都找不著，這人也的確是能藏！”申姜瞬間興奮，拿起小本本：“少爺你說，我都記著！”

    葉白?。骸八勒叩男袨楸砺读怂哪康?，而目的里，藏有動機，從三個女性死者來看，兇手性格偏執(zhí)，成長期可能會有的女性類型有三：一，不喜歡的長輩。年齡距離應該不會拉得特別遠，比如祖母這種，很可能是繼母嬸母伯娘，或者是生命中缺失，又突然出現(xiàn)的親娘，這個人并不疼愛他，不關注他，很可能對他造成過什么傷害，即便有錢，也不會給他花太多；二，不喜歡的姐妹。這個人可能生病，可能有些難以向外人道的缺點，本身帶不來任何金錢價值，家里卻仍然要養(yǎng)著，他認為這個人擠占了他的生存空間，消耗了本屬于他的資源，他內(nèi)心充滿怨恨；三，他可能有心儀的姑娘，但別人看不上他……”

    “他非常滿意自己男人的身份，又不滿別人不重視他，有任何機會錯過，或者遇到任何倒霉事，他都不會覺得是自己的錯，會覺得是身邊女人的錯，都是這些人扯后腿，他才沒有成功，所以這些女人不配活著，對他愛搭不理，瞧不起的女人也一樣，都該死?！?/br>
    葉白汀沉吟片刻：“他的性釋放更像是一種殺人過程中的伴生品，他殺人目的不是為了性，可這個過程讓他感受到了刺激，這個時候那里很行，那別的時候可能非常不行，他很可能和正常男人不一樣，他不舉，不是一個有魅力的人?！?/br>
    申姜：“不是？”之前不是說是？

    葉白汀頜首：“沒錯，兇手很有可能非常自卑，不愛說話，是扔在人堆里找不著的那種?！?/br>
    申姜咂么了下：“也對，但凡有志氣的男人，都知道靠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事業(yè)是自己拼出來的，推到女人身上算什么毛?。克窃撟员?，老子就瞧不上這種人?！?/br>
    仇疑青：“和縱火犯不一樣?！?/br>
    葉白汀點點頭：“確是如此?？v火者喜歡被關注，享受成為焦點，本人在生活中一定有這類傾向，或者小時候就是這樣，縱火行為本身，看不出對女性有任何偏見，也可能很滿意自己的男人身份，覺得自己這么出色，所有人都該關注他，佩服他，但他絕對不是畏縮的人，有意外出現(xiàn)，能不能解決是一回事，他絕不會害怕?！?/br>
    申姜有點嚇著了：“所以……”

    葉白汀眸底似有火焰跳動：“所以我們這次找的兇手，如果不是人格分裂，就是兩個人?！?/br>
    申姜嘶了一聲：“兩個人？”

    葉白?。骸耙粋€囂張，負責計劃和雷火彈縱火，一個擄人殺人，二人一定有聯(lián)系，不然預告紙條是怎么回事，為什么那么準？二人一定也有矛盾，否則照縱火者看，拋尸不應該拋的那么隱晦，放在人來人往的繁華大街上才藎官府會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第一時間看到紙條，可殺人者不敢，他的內(nèi)心深處，是自卑的?！?/br>
    仇疑青：“我傾向于兩個人?！?/br>
    葉白汀：“團伙作案，在時間上更充足。”

    仇疑青頜首：“今日街上柴車數(shù)量很多，光是計劃布置，就需要時間，另外今次的兩個死者——”

    葉白汀眸底有隱芒閃現(xiàn)：“一個死者，拋尸相對容易方便，兩個死者，還是在不那么偏僻的地方，怎么做到的？”

    從死亡時間看，出事應該就在昨晚，而錦衣衛(wèi)近來動作頗大，到處都在排查，如果深夜拉個車，很容易就被發(fā)現(xiàn)，天亮了更不可能，雖是冬日，百姓們也起的很早，不方便，最大的可能是兩個人頂著夜色，一人背一具，共同拋尸。

    仇疑青打開城中地圖，標記了三次爆炸案的位置，三次尸旱奈恢茫每個點上畫了一個圓圈——

    “花樣玩的再多，兇手也需要一個熟悉的環(huán)境，他連死者都不綁，不就是確定環(huán)境安全，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

    而但凡一個人覺得安全的地方，一定是自己很熟悉的地方。

    “拋尸存在風險，太遠了也不行，”仇疑青指尖落在幾個圓圈的交叉部分上，“這幾個地方，要重點排查?！?/br>
    第一殺人現(xiàn)場，許就在這些小圓圈里！

    申姜趕緊記下，心說能辦大事的都是神人，他怎么就沒想到呢？

    對于犯罪地理的畫像，葉白汀非常認同，甚至還看了仇疑青一眼，果然有能力的人都目光精準，這個時代并沒有犯罪心理畫像，犯罪地理畫像的概念和側寫，但仇疑青總是能抓到關鍵點。

    “我的猜測也只有這些，更多的線索佐證，就要靠申百戶了。”

    葉白汀收回目光，提醒申姜：“第一件事，立刻確定今日兩位死者的身份，尤其女性死者，看她和王采蓮，方晴梅是否有更多共同點，兇手覺得自己有理由殺害她，侵犯她，那這個理由是什么？如若一切同方才分析吻合，那兇手的類型也就八九不離十了?！?/br>
    申姜點頭如小雞啄米：“嗯，我記住了！”

    葉白汀：“死者的身份一旦確定，即刻調查她人際關系網(wǎng)，和王采蓮方晴梅的做交疊比對，去掉女性，去掉老幼，去掉很多年前認識但早斷了音信的——剩下的這些男人里，一定有我們想要的兇手?！?/br>
    申姜精神一振，可算是看到曙光了！

    葉白汀循循善誘：“死者王采蓮因臉上胎記，病情嚴重，少有出門，人際關系非常簡單，應該能幫你大忙?！?/br>
    沒錯！

    申姜不是沒留意過兇手信息，查王采蓮身份時，查方晴梅身份時，他都細致篩查過關系網(wǎng)，還帶著狗子不知道跑了多少回拋尸現(xiàn)場，連兇手的半根毛都沒找到，現(xiàn)在有嬌少爺這一通方向，再有指揮使畫出來的圈圈，要是還篩查不出嫌疑人，他這個百戶也別當了！

    “放心吧少爺，你等著瞧蒞桑

    葉白?。骸斑€有這個男性死者——”

    仇疑青：“我來?！?/br>
    他感覺這個死者的出現(xiàn)，多多少少有些違和，如果真的只是意外，他也沒什么損失，頂多是點時間，如果不是……那這個案子，水可就更深了。

    申姜在班房灌了半壺茶，收拾收拾點了人，立刻出去了。

    仵作房里，安靜無聲。

    葉白汀脫下手套，給死者蓋上白色覆尸布：“雷火彈沒炸，柴車火勢控制的極藎沒有傷及百姓，指揮使之能，令人佩服?！?/br>
    仇疑青深邃目光滑過葉白汀的手指：“可惜人并沒有抓到?！?/br>
    他聲音低沉，將之前街上發(fā)生的事，問到的信息，緩緩說了一遍。

    葉白汀聽到捐客，柴車，有些意外，卻也并不覺得奇怪：“原來早有預謀……這個縱火者絕不簡單，聽說你抓到了一個瓦刺人？”

    仇疑青：“你知道了？”

    “申百戶說的，”葉白汀去水盆邊凈手，水放了一會，已經(jīng)不熱了，不過他的手指也很涼，并不嫌棄，“他說邊關有位安將軍，很是厲害，若不是托了他的福，只怕我們連安平生活，抓瓦刺人的機會都沒有。”

    “安將軍……”

    “指揮使認識？”

    “并不?！?/br>
    仇疑青話音頓了頓，方才又開口：“瓦刺人身上，目前并沒有找到特殊疑點，請他過來配合工作，只是京城防衛(wèi)需要——擦手?！?/br>
    葉白汀這才發(fā)現(xiàn)，不知道什么時候，仇疑青已經(jīng)走到了他的身邊，給他遞來一張素帕。

    他抖了抖手上的水，接過：“謝謝?！?/br>
    仇疑青微頜首：“若這瓦刺人果真牽涉案中，那遭遇危機的，可就不只是京城百姓了，我們面臨的，也不僅僅是雷火彈爆炸。”

    葉白汀懂，如果事涉邦交，戰(zhàn)爭，細作，那面臨危機的，就是整個國家。

    他微微歪了歪頭，看向仇疑青的眼睛：“那指揮使務必努力，我們都靠你呢?！?/br>
    看著看著，不等對方回應，他眼神就有些飄：“之前我說過有事向你稟報……你應該都知道了，你們沒在的時候，我一時情急，編了些瞎話……抱歉，利用了你。”

    開頭時還有些不自在，說到后邊就坦然了，少年眼神清亮，黑白分明，灼灼有光，是個心里有規(guī)矩的人，就是為了這些規(guī)矩，他可以不守規(guī)矩，可以把自己的名譽，臉面甚至生命，統(tǒng)統(tǒng)放到后面。

    仇疑青知道少年經(jīng)歷了什么，就是因為知道，才更動容。

    少年并不是孤僻清冷，守死禮，拒人千里之外的人，他其實很鮮活，很通透，只要你愿意，就能看到他閃閃發(fā)光的靈魂。

    “葉白汀，休要小看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