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詔獄第一仵作 第89節(jié)

    “世間這么這么難,姑娘們只是想好好活著,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過日子,可她們從小到大遭受的惡意,只有她們自己知道,大半時候不想和任何人提,只默默承受,壓在心底,有多少苦淚,外面人諸如你我,根本不知道;百姓們遇到難事,想要討個公道,更是何其艱難,一步一步往前,每一步都是血淚,可能付出一切,到最后都討不回來;就連指揮使你,這般高位,這般權(quán)勢,也不能說什么就是什么,別人未必會照你的意思去做,你若真心想做成一個事,也要多方權(quán)衡,諸多努力……”

    人心難測,世上千人千面,縱使是好人,也有各自思量,你站得越高,想做的事越大,就越難。

    比如這次仇疑青的行動,他只參與了整個計劃,無法參與到行動之中,可他知道仇疑青要周全多少思慮,耗費多少心血,對于局勢,對于人心的把控,全部都要做到最好。

    “刑偵破案,面對的困難又怎會簡單?證據(jù)會被隱藏,被丟棄,犯人會逃跑,會撒謊,證人會作偽證,會不配合,有時官員各懷心思,甚至參與了貪腐過程,辦案人員夾在中間,想要還世間以真相,想要為受害者討回公道,需要的不僅僅是破案技能,還要有無窮無盡的勇氣,無窮無盡的堅持,以及無窮無盡的努力……”

    葉白汀嘆了口氣:“真的好難啊?!?/br>
    仇疑青給他續(xù)滿酒,眉宇間暈著燭光,往日冷冽的眼眸竟散出了一絲柔意:“這么難,為什么還要做?”

    葉白汀托著腮,看著他,點了點自己眼底:“你呢?明明這么累了,為什么還要堅持?”

    仇疑青倒酒的手一頓:“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

    “對啊,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

    葉白汀忽的笑了:“男人么,這一輩子總要做那么一兩件,傾注一腔熱情的事,總要肩擔(dān)責(zé)任,有那被罵被打也絕不退讓的瞬間,總有那么一些事,那么一些人,讓你甘愿赴死?!?/br>
    就如他自己,沒什么大出息,這輩子就軸在這一行上了,能力范圍所及,他愿為心中的理想和正義奉獻(xiàn)所有,自己為自己驕傲,能力不及之處……就做行業(yè)里技術(shù)最高,不可或缺的那個人,至少挨罵的時候,知道是為什么。

    “所以指揮使也別問我罪,知不知錯——”

    葉白汀身體突然前傾,眉眼彎彎,臥蠶托出燦燦桃花:“我知道錯了,出事了也一定會后悔,但下次遇到這樣的事——我仍然會這么做。”

    簡單總結(jié)就是:我錯了,下回還敢。

    仇疑青好似從沒見過這么坦誠直白,又這么囂張的人,將酒杯從唇前移開,眉梢挑起:“所以你和申姜說的,要做天下第一仵作的話,也不是吹牛?!?/br>
    “自然不是,”葉白汀豪邁的一口悶了杯中酒,“論本職技能,誰能出我右?”

    他看著仇疑青的眼神,解釋道:“選擇做仵作,并不是逃避,只是偶爾,也會有些挫敗感,覺得自己不夠優(yōu)秀,可能會拖累別人。”

    比如情緒這種事……要是能控制住,人就不是人,是神了。

    他偶爾會擔(dān)心,是不是給伙伴指錯了方向,如果真錯了……

    “葉白汀,我說過,休要小看我。”

    仇疑青將酒杯放在桌上,眸底灼灼烈烈 ,似有火在燒:“有什么事,是本使做不到的?”

    葉白汀怔了一下,這是他第二次,看到這個男人不加掩飾的情緒,第一次是之前的笑容,豐神俊朗,見之難忘,這一次,是從骨子里散發(fā)出的自信昂揚(yáng),這個男人,強(qiáng)悍至極,自信至極。

    “你喚我一聲指揮使,”仇疑青垂眸,重新給酒盅續(xù)酒,自己的,還有葉白汀的,“我自要給你兜底,千難萬難,那是我該考慮的事。”

    葉白汀突然生出一種說不出的安全感,好像在這個男人身邊,他什么都不用想,只要往前沖就可以了。

    這個男人也的確很優(yōu)秀,認(rèn)識以來,從沒有一件事讓他失望,或者說,有很多事,仇疑青做到的程度,都在他意料之外。

    仇疑青將酒盅塞到葉白汀手里,輕輕跟他碰了一下——

    “也休要小看你自己。前方有路,你只管大踏步的往前走,陽光伴你身側(cè),刀鋒亦不會在你背后?!?/br>
    葉白汀怔怔的,酒都沒飲,直愣愣的看著仇疑青。

    仇疑青手頓?。骸盀楹芜@般看我?”

    葉白汀頭歪在手肘,笑靨如春日桃花:“就是突然發(fā)現(xiàn),你很帥?!?/br>
    仇疑青突然伸手,按住他的頭,迫他微微仰頭,朝向自己:“那就多看看。”

    葉白汀今夜十分聽話,還真的多看了,直直的盯著看,好像第一次認(rèn)識這個男人,想要記得更清楚一些。

    梨花白有些醉人,起先不覺,多飲幾口,眼睛越來越酸澀,面前男人都重影了。

    葉白汀越來越不滿,眉毛慢慢皺了起來:“你不要動來動去的……為什么不喝酒?快,喝!”

    仇疑青放下酒盅,眼神變得危險:“你在命令我?”

    “放肆!”葉白汀眼前都重影了,哪還辨的清楚眼神,纖白手掌直拍桌子,“竟敢跟天下第一仵作這般說話,以后的案子還想不想破了!”

    仇疑青:“你醉了?!?/br>
    “放肆放肆!”葉白汀當(dāng)然不認(rèn),“我怎么能醉呢?我可是第一仵作!嗝……技術(shù)第一,破案第一,酒量……也是第一!怎么會醉!”

    說著說著感覺不對,他晃了晃頭:“不對,你是誰,竟敢質(zhì)疑我的酒量!不對……你是誰,竟然可以和我同桌喝酒!”

    仇疑青:……

    他低下頭,懷疑的嘗了嘗杯中酒,并不辣口,不應(yīng)該這般易醉。

    葉白汀托著下巴,看了他一會兒,又笑了:“算啦,既然能和我同桌喝酒,你一定也是技術(shù)不錯的人!來,將進(jìn)酒,杯莫停,干了!”

    仇疑青按住了他的手:“你不能再喝了?!?/br>
    “放肆!”葉白汀瞇眼,“你在教我做事?”

    仇疑青沒說話,直接拿走了他的酒杯。

    “放肆放肆放肆!”

    葉白汀氣的不輕,仇疑青要拿走他的杯子,他就搶,仇疑青將酒杯舉高,他就往前撲——

    這晃晃悠悠的,一個不小心,踩空幾乎成了必然。

    “小心——”

    仇疑青大手扣住他的腰,很有些頭疼:“不準(zhǔn)鬧?!?/br>
    “你才不準(zhǔn)鬧!”

    葉白汀瞪大眼睛,看到腰間大手,又氣了:“放肆放肆放肆放肆——你竟敢摟我的腰!我可是天下第一的仵作大人,是你能摟的?起開,你給我起開——”

    他不但罵人,還伸手過去,用盡全身的力氣,要掰開對方的手,嗯,這會兒倒是忘了酒杯的事了。

    仇疑青:……

    萬萬沒想到,酒醉后的小仵作這般猖狂。

    他常年習(xí)武,手勁大,為免傷到少年,只能自己松開手,可少年站不穩(wěn),又要往他身上倒——

    他雙腿運(yùn)力,夾住了少年的腿。

    葉白汀感覺很新奇,明明腳很軟,竟然沒倒?再一看,對方的腿好厲害,勁好大!

    “不錯不錯,算你識相,沒敢摟……嗝……摟我了,你叫什么名字,說來聽聽,我讓你們指揮使給你賞錢!”

    “指揮使?”仇疑青眸色微暗,“你同他很熟?”

    “那當(dāng)然了,我可是他的心肝小寶貝!”

    酒醉的嬌少爺也仍然很有心眼,怕別人不信,還湊過來說悄悄話:“我同你說,你別看他總是板著臉,其實脾氣可好了,你不聽話,懟他他也不會生氣……只要不觸及底線,不是原則性錯誤,他就不會較真……”

    仇疑青:“他不生氣,就會放賞?”

    “這個么……”葉白汀認(rèn)真的思考了一會,晃了晃頭,“至少得服個軟,撒個嬌?嗯!申姜就是這么說的,一準(zhǔn)沒錯!”

    仇疑青:“你沖他撒過?”

    “當(dāng)然——”

    ‘沒有’兩個字還沒說出口,心眼賊多的嬌少爺因為距離過近,看清楚了對方神情,這個男人眼神玩味,相當(dāng)?shù)囊馕渡铋L,好像知道他在騙人似的。

    這種時候怎么能輸!

    葉白汀立刻神情肅穆,聲音鏗鏘:“當(dāng)然撒過!”

    仇疑青:“我不信。”

    葉白汀想了想,翻出桌下的小手爐,拿出腰間的小牌牌,又晃了晃手上的小金鐲——

    “看到?jīng)]?都是指揮使給的,撒個嬌就有!”

    說完,他又看了看對面的男人,上上下下看一遍,最后憐憫的拍了拍他的肩:“你看你,這般可憐,什么都沒有,以后可要好好努力,好好學(xué),什么都會有的!”

    仇疑青:“都會有?”

    葉白汀鄭重點頭:“都同你說了,他人特別好的,申姜就該好好學(xué)學(xué)怎么撒嬌,不行把小裙子穿上……嗐,一個兩個的,都太要面子,這年頭臉有什么用你說……”

    說著說著,眼皮越來越重,最后直接倒在仇疑青身上,打起了小呼嚕。

    仇疑青:……

    把人輕輕放到炕上,調(diào)整到不那么難受的姿勢,剛要收回手,就被攥住了。

    葉白汀抓住他的手,在臉側(cè)蹭了蹭:“還要……好喝……”

    仇疑青眼神微深:“葉白汀,放手?!?/br>
    葉白汀都睡死了,還能夢囈著跟他對話呢:“不要……”

    仇疑青視線掠過少年過于白皙的手腕,以及腕間赤金色的小鈴鐺,聲音微?。骸霸俨环攀帧憔蜎]機(jī)會了。”

    第72章 躲我?嗯?

    雪后初霽,晨光燦爛,陽光尚未暖到融化積雪的溫度,卻已足夠明亮,溫柔的掠過窗槅,喚醒宿醉的人。

    “嗯……”

    葉白汀胳膊從被子里伸出,手背覆上了眼睛。

    曾幾何時,他是詔獄里說兩句話都要歇一歇,走路都要扶墻,畢生最大心愿不過是能再曬一曬太陽的絕望囚犯,哪里會想到,竟也有被有陽光叫醒的一天。

    好奢侈。

    葉白汀閉著眼睛伸懶腰,懶腰伸到一半,突然感覺到身上衣服不對勁。

    他已經(jīng)不是詔獄里,衣服連最起碼的整潔干凈都無法要求的小囚犯,他現(xiàn)在有小牌牌,有小鈴鐺,可以睡在仇疑青為他辟出的暖閣里,生活標(biāo)準(zhǔn)早就變了,別說衣服,除了錦衣衛(wèi)的戰(zhàn)裙,他還有常服,還有披風(fēng),還有狐貍毛的圍領(lǐng),睡覺也有專門質(zhì)地柔軟的睡衣,不應(yīng)該這么硬……

    順手往身上一摸,根本就是昨天白天穿的衣服,料子扛風(fēng),版型挺闊,睡前就沒換。

    他睜開眼睛,四下一望,房間里哪哪都規(guī)規(guī)矩矩,干干凈凈,炕上小幾被移到了一邊,上面擺著一壺茶并幾個小杯,窗角花斛也被挪了,挪到不管他怎么伸胳膊腿都碰不到的地方,就連他身上的被子,也是方方正正,按的嚴(yán)嚴(yán)實實……

    可是身上衣服不對。

    葉白汀坐起來,按了按額角,有點暈,昨晚……應(yīng)該是喝醉了。

    桌子花斛,是仇疑青幫他挪的?怕他喝醉了睡覺不老實,把自己給撞死了?

    想起昨天那壇梨花白,他就忍不住回味,味道真的不錯,可他不應(yīng)該貪杯,沖動了。昨夜景致不錯,難得雪后初晴,有月懸空,寒梅映雪,風(fēng)寂人疏,桌上有酒,對面有友,他就沒收住。

    那般傾訴心聲,是不是有點交淺言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