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白?。骸?/br>
    申姜看到小兔子燈，立刻亢奮：“你看，他還知道你喜歡小兔子燈！ ”

    葉白汀下意識看向仇疑青。

    仇疑青一臉‘這沒什么大不了’的淡定，只是看向申姜的眼神，終于不再是死亡視線，而是帶著鼓勵了。

    申姜心花怒放，他就知道他沒走錯！就得這么干！

    于是下一句，他就問了：“所以這個小骨頭是個我們誰都不知道的人？那管修竹不但貪污臟款，畏罪自殺，死前還殺了人……就埋在這院子里？”

    “那得挖一挖才知道?！?/br>
    葉白汀說著，不知想到了什么，眼梢微瞇，頗有些小狡黠：“也或許，不是別人，就是管修竹自己呢？”

    申姜果然嚇得往后一跳：“別，別，別來這種詐尸的吧！怪嚇人的……犯了那么大的事，板上釘釘?shù)陌缸樱滩看罄硭略趺纯赡軙胚^人，不讓他死？我不信！”

    仇疑青已經(jīng)推開了門：“進去看看?！?/br>
    葉白汀跟上：“那日管修竹加班到很晚，下了衙，沿著長街吃了東西，猜了燈謎，在這個院子轉(zhuǎn)了一圈，然后回的家？”

    “不，”仇疑青道，“他又回了戶部官署?！?/br>
    葉白汀怔了一瞬，有些懊惱：“所以死亡地點的書房，并不是家里的書房！”

    他仔細回想一遍，不是他看得不清楚，而是刑部卷宗對死亡地點的描述并不清晰，還特意點出了，說什么戶部從上到下沒有人慣用左手，他家人也是，他就下意識把死亡地點想象在管修竹家中……

    本案除了管修竹那個反了水，又得急病死了的貼身長隨，與管家一點關系都沒有，事是戶部的事，證物證人都在戶部，所以家人是不是慣用左手，并非特別緊要的關鍵信息，沒必要著重記錄在最關鍵的地方。

    是故意的？還是做記錄的人本身辦案邏輯不足，經(jīng)驗不豐富？

    申姜跟在最后進來：“這個院子里有什么？管修竹大晚上的不回家，跑到這里來干什么？難不成房間里有什么特別重要的東西？”

    仇疑青：“先看看?！?/br>
    申姜點點頭：“對，剛才發(fā)現(xiàn)了人骨，最緊要的是找到更多，確認身份……不對啊少爺，咱們就憑著一小塊手掌骨，就能確定有死人么？要是別人受了傷呢？比如打架械斗什么的，斷了一只手，人也是不會死的?！?/br>
    葉白汀看傻子似的看著他：“我什么時候說過一定有死人了？要是真的立刻就確定了，還有空跟你開玩笑？指揮使不是說了，先看看，找找，確定了再說。”

    申姜：……

    所以你們是逗傻子玩呢是吧！上司不做人啊，少年也跟著學壞了！

    因是晚上，光線沒那么亮，人手也不多，三人只在院子各處走了走，扒開雪看了看，沒想到還真有多的，一會兒的功夫，翻出來十幾塊零碎骨頭，這些骨頭本身都不大，表面上看完全看不出來是人骨，至少申姜看不出來，過年過節(jié)，誰家桌上都會添個大菜，吃了扔了的雞骨頭，鴨骨頭，豬骨頭，哪哪都有，扔在外頭被狗叼著啃，散落存在很正常。

    可少爺表情越來越嚴肅，就不太正常了……

    “真的有問題？”

    葉白汀沒說話，只是湊在兔子燈廊外微弱的光線下，仔細辨認。

    “這是足周骨……這是髕骨……這三個，是脊椎骨，胸椎骨和腰椎骨，都是人身上的?！?/br>
    申姜這下沒說話了，如果只是手和腳，出于某些意外的原因斬斷，人不會死，可脊椎骨都出來了……沒人能在這種情況下存活吧？

    還真是有尸體！還是最殘忍的那種……碎尸案！

    仇疑青盯著一塊骨頭：“上面附著的黑色東西，是人的rou？”

    準確來說，是附著在骨頭上的肌rou組織，結(jié)締組織，肌rou纖維，纖維膜之類，并不一定是rou，但葉白汀知道仇疑青是什么意思，點了點頭：“是，非自然死亡入葬后的尸體腐化分解，有人試圖加速白骨化過程?！?/br>
    尸體的白骨化需要時間，可如果引入外來條件，就不一定了，比如化學藥物，比如野獸啃噬……

    而所有找到的這些骨頭上，都有齒痕，且非常明顯。

    仇疑青仔細看過骨頭：“看齒痕，像是狗?！?/br>
    申姜也看到了，眼珠子差點瞪出來：“我的老天爺，啃得這么兇，這狗是得有多餓？狗啃骨頭有時候是連rou帶骨頭一起咽的，我們只找到這么點，剩下的是不是……”

    都叫狗給吃到肚子里去了！

    光是想一想，申姜就不寒而栗，這可是人啊……

    葉白汀眼眸微垂：“還得找，能找到多少是多少?！?/br>
    一個活生生的人，怎么就變成了尸體，又出現(xiàn)在這里，被野獸啃尸，皮rou全無蹤影，甚至連骨頭都幾乎找不到，這個人是誰，叫什么名字，家在何處，做什么樣的工作，身邊都有什么親密的人？

    他們都必須得知道。

    仇疑食指橫在唇前，吹出了長短不同，節(jié)奏不同的口哨，很快，有穿著便服的錦衣衛(wèi)翻墻而來，半跪在地行禮：“參見指揮使！”

    仇疑青也不廢話，直接部署命令：“調(diào)一隊人過來，仔細翻檢院子，尋找是否有人骨，或各種可疑痕跡；通知管家人，過來解釋，以及，這座宅子，暫時被北鎮(zhèn)撫司封存，閑雜人等，不可靠近?！?/br>
    “是！”

    葉白汀和申姜則開始往里走。

    小兔子燈已經(jīng)被仇疑青掛在外面屋檐，估計是它太脆弱，怕壞，申姜在宅子外迅速摸來了燈籠，打著光一路往里。

    這個小院子和仇疑青說的一樣，可能和地勢有關，布局很特殊，兩邊并沒有多寬，和普通宅子差不多，縱深卻極深，越過獨院往里，有抄手游廊，有天井，有主房客房，越過去再往里，仍然還有空間，辟出的書房，廳堂，庫房，不一而足，再往后，還有一個精致的，四面開窗的小房子，很大，做成了宴客廳的樣子，窗外假山錯落，灌木叢生，一看就是經(jīng)人好好打理的景，如若到了春夏，花開時間，景色必是極好。

    “我之前說戶部眾人在此聚餐，就是在這里?！?/br>
    仇疑青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跟了上來：“因這是管修竹名下私宅，他自己也不怎么住，便也沒有下人，平時家里會有人定時過來打掃，戶部在此聚會，不會被任何人打擾，吃食酒水……院外隔壁就是酒樓，打個招呼，別人就能送席面過來，去年春夏，戶部在此聚會不止一次?！?/br>
    不管去年是什么樣子，半年過去，幾經(jīng)打掃，這里是肯定找不到更多痕跡的，他們只能從細枝末節(jié)，尋找與宅子主人有關的東西。

    比如書房里的書，翻過的沒翻過的，被翻的次數(shù)尤其多的，還有管修竹的詩作畫作……不難發(fā)現(xiàn)，此人的確有幾分理想主義，且很有才華，他在這間書房并沒有被束縛的感覺，他很自在，想到什么就寫什么畫什么，不擔心會被別人發(fā)現(xiàn)。

    “他很自如?！比~白汀想，“喜歡這個地方，看重這個地方，是因為這里能讓他放松？”

    仇疑青卻發(fā)現(xiàn)了另一點：“他養(yǎng)了狗?！?/br>
    申姜左看右看沒看見：“有么？哪呢？”

    葉白汀環(huán)顧房間，倒是看到了一樣東西，手指指過去：“藤球?！?/br>
    玄風就愛玩這個，喜歡讓人陪它玩扔球游戲，最好扔的遠遠，它跳起來嗷一聲叼住，再甩著尾巴送回來，狗子們似乎都對這樣的游戲情有獨鐘，養(yǎng)狗的人，自然也會隨時準備。

    比如北鎮(zhèn)撫司正廳之后，有個仇疑青暫時休息的房間，那個房間他其實很少去，最多就是換換衣服，可即便如此，里面還是放了藤球。

    “既然養(yǎng)狗……就一定有狗屋！”

    小東西住在哪，總得安置吧！

    三個人繼續(xù)找，很快找到了柴房隔間，有一個不大的空屋子，因屋子空蕩蕩，反倒顯得地方不小，地上放了小墊子，小玩具，墻邊地上有水盆，食盆，墻上有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抓痕，一看就是狗爪子留下來的。

    申姜鼻子皺了皺：“怎么有點腥？咱們玄風住的地方，可沒這么不講究?！?/br>
    葉白汀走到墻邊，蹲下，手指摸了摸墻上痕跡，又湊到鼻前聞了聞：“的確有些味道。”

    光線太暗，他們只能打著燈籠，看到墻邊上狗爪子留下來的抓痕，以及不怎么明顯的暗色，但這些暗色是什么，卻辨認不清楚。

    仇疑青手指在墻上蹭了下，感覺到潮濕，眉間微皺：“這里也被打掃過?！?/br>
    很大可能，還被擦拭過。

    因光線太暗，三人一路走過來的速度并不快，管家大宅卻離這里不遠，很快過來了一個老仆，隨錦衣衛(wèi)上前時很是拘謹，滿臉愁意，想是知道錦衣衛(wèi)大半要問家里少爺?shù)氖?，過去了這么久，大家都不愿意再提起。

    仇疑青怎么可能會顧及他的心情，直接開口問：“管修竹尸體，現(xiàn)在何處？”

    果然來了。

    老仆嘆了口氣：“三少爺去年出了事，有些不光彩……家主在心疼兒子，也不只這一個兒子，總要為別人想著些，怕被牽連，三少爺尸身就沒葬入祖墳，葬在了外面?！?/br>
    仇疑青：“可有人看守？”

    “有的，”老仆立刻道，“好歹也姓管，是自家男丁，不能入祖墳已經(jīng)很委屈了，怎能怠慢？家主升了賞錢，特別派了幾個家生子過去看墳，都是青壯男丁，陽氣足，不怕事?！?/br>
    “上一次修墳是什么時候？”

    “這個……三少爺才去世半年，這墳，還沒修過。”

    “那會不會有別人，替你們修過？”

    仇疑青這話說的意味深長，也盡量委婉了。

    老仆反應過來，立刻擺手：“斷斷不可能！那幾個青壯下人拿了大賞錢，怎么可能不精心辦事？三少爺?shù)膲灴吹煤煤玫?，絕無可能被動過！”

    房間立刻安靜。

    葉白汀便開口問：“管修竹養(yǎng)了狗。”

    老仆：“是。”

    “他好像是住在家里的？”

    “是?！?/br>
    “既是住在家里，為何狗要養(yǎng)在這里，不帶回去？”

    “因為小少爺怕狗，”老仆道，“三少爺是個孝順的，也疼弟弟，想著狗養(yǎng)在哪里都行，就沒帶回去?！?/br>
    葉白?。骸八怨芗乙患胰硕贾浪B(yǎng)了狗，只是因為弟弟，才養(yǎng)在這里?！?/br>
    老仆：“是?！?/br>
    “那現(xiàn)在狗在何處？”

    “跑了，沒找著。”

    “什么時候？”

    “就在三少爺死后吧……”老仆嘆氣，“那時戶部上下都很緊張，家里也是又忙亂又害怕，日日提心吊膽，人都顧不上了，哪里還想得到狗？等終于想起來的時候，已經(jīng)足足過了十幾日，怕狗餓死，趕緊過來看，狗卻已經(jīng)沒了?！?/br>
    “你們找了沒有？”

    “找了，找了好幾天，三少爺已經(jīng)去了，這狗就是他留下來的唯一念想，總是要好好對待的，可找了很久都找不到，沒辦法，只得放棄?！?/br>
    葉白汀三人快速對了個眼色。

    今天怎么這么巧，要查管修竹，就發(fā)現(xiàn)了新的人骨，可能存在一具尸體，要找咬尸體的動物，就發(fā)現(xiàn)這個院子里曾經(jīng)養(yǎng)過狗，想看看這條狗，就被告知狗已失蹤，早就跑了。

    那這院子里的人骨哪來的？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嗎？還是別的野狗叼過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葉白汀（看手相姿勢，又捏又摸）：這里是鉤骨，這里是豌豆骨，三角骨……

    仇疑青（反握住對方的手，又捏又摸）：本使沒記清，這里鉤骨，這個是什么骨來著，還有這里……

    葉白汀（再教一遍）：……都記住了嗎？哪里不會，我可以再教一遍！

    仇疑青（喉頭微動）：我還想知道別處的骨頭……

    葉白?。ê肋~）：哪里，來！

    仇疑青（眼神深）：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