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轉(zhuǎn)變就很微妙，是什么促成了他家中地位翻天覆地的變化？

    仇疑青顯然也認(rèn)為這個點很重要：“我會詳查?！?/br>
    “還有，死者從家宴離開，回到房間的這段路上，拐去過暗道，”葉白汀思考，“他去做了什么？跟他知道的秘密有沒有關(guān)系？”

    申姜不知道這一點，趕緊記上：“他死前竟然還去過暗道么！會不會又是sao擾誰，和誰私會！”

    葉白汀搖了搖頭，信息量太少，無法確定：“應(yīng)恭侯府這幾個主子，都有怎樣的糾葛，仇恨幾何，愛恨幾何……錦衣衛(wèi)可查出了大概信息？”

    仇疑青點點頭，緩聲說了起來：“老侯爺一共娶過兩任妻子……”

    第一任妻子家世背景雄厚，嫁過來也是十里紅妝，婚后二人相敬如賓，生了一女一子，便是應(yīng)白素和應(yīng)昊榮，應(yīng)昊榮以嫡長子身份，生下來就被昭告為世子，可好景不長，這位發(fā)妻因生產(chǎn)時傷了身子，一年后去世。

    因孩子還小，加之岳家影響，應(yīng)恭侯并沒有立刻續(xù)弦，起碼短時間內(nèi)，找不到合適人選，也不方便，但他得到了一個工作外派的機(jī)會，非常重要，做好了是會被皇上看在眼里的，他當(dāng)然要去。

    但這個工作機(jī)會是在外地，強(qiáng)龍壓不過地頭蛇，京城出來的侯爺也不好使，工作開展十分艱難，剛好當(dāng)?shù)赜幸粋€勢力很大的望族，老侯爺就起了心思，一來二去，娶了人家姑娘，工作才又順利起來。

    續(xù)弦這件事，肯定是要知會京城岳家的，岳家會答應(yīng)，一來這續(xù)弦是外地人，外地有多大勢力都沒關(guān)系，放到京城不值一提，二是他們讓老侯爺答應(yīng)了，世子長成之前，不能讓這個續(xù)弦進(jìn)京。

    這位續(xù)弦也是個有心氣的，人在老家橫著走，并不稀罕去京城，還說到做到，至此沒踏入京城一步。她生有一個兒子，便是二老爺應(yīng)溥心。

    按說這位續(xù)弦實在是個不錯的人，讓老侯爺少了很多麻煩，他該珍惜，可他不是個東西，在外頭哄著續(xù)弦和二兒子，說京城不好，說嫡長子被岳家?guī)崃瞬宦犓?，他只有她們，回了京，就絕口不提繼妻和二兒子，只有世子是他的眼中寶，心中愛，很長一段時間，除了近族家人，外人都不知道他有第二個兒子。

    應(yīng)溥心早年一直跟著母親在外生活，母親心大，他的成長過程便有些隨性，早年和友人游山玩水，經(jīng)常不著家，和父親經(jīng)常吵架不合，成親很晚，時間上也有些微妙，他是在二十一歲這一年，母親生病去世，熱孝期間成的親。

    沒有人知道蔡氏從哪蹦出來的，說起來就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一半以上是父命。應(yīng)溥心的母親只是cao心兒子身邊沒個伴，夜里說話都沒個知心人，死前一直念叨，父親么，簡單，一切為了利益，蔡氏出身不好，是個孤女，而為世子張羅的妻子，王氏就不一樣了，是大家族聯(lián)姻，還是從小培養(yǎng)起來的感情，回京之后，誰勢大誰勢小，誰能掌控誰，一目了然，以后更方便控制。

    老三應(yīng)玉同，是老侯爺沒管住褲腰帶，和通房丫頭生的，在家沒地位，也說不上，有他沒他一樣，當(dāng)然后來變了，目前原因未知。

    應(yīng)白素就是照著嫡小姐‘范本’養(yǎng)的，吃喝不愁，周身用度，學(xué)的東西，樣樣拿的出手，甚至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也不大管，只要懂事，知分寸，不給侯府丟臉就好，‘不給侯府丟臉’，包括到了年紀(jì)，必須得嫁出去，人選老侯爺定，不接受反駁。

    她和史學(xué)名的親事，就是年紀(jì)到了，不能再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談不上喜歡不喜歡，兩人平靜接受。

    老三應(yīng)玉同和盧氏其實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過兩個人都反抗激烈，并沒有平靜接受，但長輩決定的事，她們反抗不了，最終成了一對怨偶……

    葉白汀若有所思：“這里所有人成親，都得是父母之言，媒妁之命？”

    仇疑青：“要看怎么說。”

    “怎么說？”

    “這是規(guī)矩，當(dāng)然得有，成親大事，就算為討個好彩頭，該走的流程也要走，但自己的意愿也很重要，”申姜作為過來人，很有發(fā)言權(quán)，“比如我和我媳婦，就是看對眼了，情投意合，自己愿意，才走這些規(guī)矩的！”

    所以規(guī)矩是規(guī)矩，人心是人心，時代有自己的枷鎖，人們也有自己的溫情……

    這一對比，應(yīng)恭侯府就更特殊了。

    “這么大的家業(yè)，有錢有勢，比普通人自由得多，可所有婚姻，都是按頭，”葉白汀指著宣紙上的人名，“老侯爺自己是，娶妻不是自己喜歡，是體面，是繁衍，是解決麻煩；大女兒嫁出去是年歲到了，再不出門丟人，挑個差不多的，按頭你也得去；二兒子是不能給大兒子帶來任何麻煩，必須得選個沒身世背景，上不得臺面的；三兒子這直接不管你愿不愿意，就是強(qiáng)按頭；世子和大夫人青梅竹馬，有感情基礎(chǔ)，可也是家長有意培養(yǎng)的……”

    這里宗族觀念很重，婚姻大事，是結(jié)兩姓之好，考慮的東西不一樣，但所有人都如此，不會不甘心嗎？他們內(nèi)心想要的，渴望的，真的是這個嗎？

    死者招搖過市，嘩眾取寵，好色之名遠(yuǎn)播，大夫人成親之后不再穿紅，連張揚(yáng)耀眼的三夫人盧氏都要收起愛美之心，還有傾注應(yīng)溥心所有思戀的小像，失憶的二夫人……

    包括世子和老侯爺本人，這里所有人看起來都很有性格，卻也很規(guī)矩，都在人前展示了他們身為貴圈之人的姿態(tài)，驕傲的地方，講說道理的姿態(tài)看起來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可他們自己呢？那曾經(jīng)鮮活綻放，恣意歡笑的自己呢？

    葉白汀感覺到了他們的傲氣，也感覺到了傲氣背后的一份壓抑，他們有自身追求，忍不住炫耀的東西，也有必須忍住的想往，因為想要延續(xù)這份榮耀，想要永遠(yuǎn)擁有這些東西，就要很小心的保護(hù)……

    可心底的欲望越是壓抑，越會瘋狂，在沒有人的地方，他們會做什么呢？

    死者的行為，就很叛逆。

    信息量不足，也不知這樣的方向?qū)Σ粚Γ~白汀沒再多說，指尖輕點桌面：“讓人陷入昏睡的藥有很多種，多數(shù)cao作起來也不難，為什么要選擇木菊花？美人香液……是否有什么影射？”

    仇疑青：“蔡氏的記憶仍然很重要，得想辦法讓她恢復(fù)?！?/br>
    死者對她垂涎，很可能做過些什么，她自己卻忘了。

    “還有殺機(jī)，和木菊花有沒有關(guān)系，二者存在是相輔相成，還是陷害借用，我們需得理清楚。”葉白汀蹙眉，“還有暗道的更多用處……”

    仇疑青見他捏眉，給他倒了杯茶：“不是還有兩個人沒問？不必急于一時，我已派人通知，明日尋大夫人和老侯爺了解案情，你也同去。”

    葉白汀乖乖捧茶：“嗯?！?/br>
    “今晚先休息?！?/br>
    “好?！?/br>
    ……

    第二天很順利，葉白汀和仇疑青一起，見到了應(yīng)恭侯大夫人王氏。

    王氏梳著高髻，發(fā)飾不多，只一枚玉簪，就知價格不菲，穿一身素青織錦衣裙，衣料奢華低調(diào)，版型挺闊，看不出太多的身材線條，足夠優(yōu)雅端莊，貴氣的讓你覺得，她好像并不經(jīng)意。

    “抱歉，昨日事忙，讓指揮使久候了。”她淺淺行禮，表情里一挑不出一點錯。

    仇疑青問題來的很直接：“應(yīng)溥心，是個怎樣的人？”

    王氏怔住，緩緩垂眸：“我以為指揮使過來，是要問案情，沒想到問起二弟……他自然是很好的人。”

    仇疑青：“蔡氏失憶，錦衣衛(wèi)取證困難，只能麻煩大夫人，此夫妻二人感情如何？”

    王氏淡笑：“感情這種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指揮使問我，那肯定是好的，所有人都會說好，但到底好不好，怕得問他們自己?！?/br>
    “大夫人如此通透，可見對感情二字，頗有心得。”

    “談不上，”王氏斂眉，“不過是年紀(jì)大了，看的開，大家不都是這么過來的？家族需要榮耀，子嗣需要繁衍，年輕時的喜好，未必是真心喜歡，懵懵懂懂成長，終究會懂得，長輩說的都是對的，你到了年紀(jì)，就得嫁人，到了年紀(jì)，就得學(xué)習(xí)怎么和男人過日子，到了年紀(jì)，就得生孩子，都追求自己喜歡的，不想聽話，宗族不繼，人丁漸失，還不得亂了套？我們女人，都有這個責(zé)任。”

    王氏撫袖，笑著讓下面給客人上茶：“跟著這條路走一走，許就會發(fā)現(xiàn)，真正喜歡的，就在這條路上，唾手可得?！?/br>
    第157章 不妨再大膽一點

    大夫人看似話說的隨意，舉止間卻充滿傲氣和篤定，好像這就是世間真理，人人得追求，人人得擁護(hù)。

    葉白汀微微蹙眉。

    王氏的話似乎頗有暗意，她想表達(dá)什么，又藏起了什么？

    這次過來的路上，他和仇疑青仔細(xì)捋了一下，應(yīng)恭侯府的案子看起來很復(fù)雜，又是木菊花昏睡又是過敏又是失憶又是死人，還有幾年前不明不白的‘意外’事件，可拎起來看，復(fù)雜的其實都是人物關(guān)系，只要能捋清楚，眼前迷霧必然能撥開。

    有很多問題需要求證，選擇從二老爺應(yīng)溥心開始，也是想看看別人在意料之外的情況下，是何反應(yīng)。

    王氏那一怔一垂眼的神情，非常微妙，雖然她很有技巧的用話術(shù)帶開了，可不管葉白汀還是仇疑青，都不會忽略。

    仇疑青：“昨日案情突發(fā)，錦衣衛(wèi)按規(guī)矩問話，還未確定大夫人行程?！?/br>
    王氏：“昨日大姐生辰，我從晨間起床就一直在cao持。大姐不愛熱鬧，不讓鋪張，氣氛總得有，早在半個月前，我就開始準(zhǔn)備了，到了正日子更不能懈怠，下人們照著自己分到的活做事，按理出不了錯，可萬事怕有意外，我一直盯著，時不時得親自去看一看，直到宴席備好，大家都過來，一起吃飯?！?/br>
    “席間可有發(fā)生什么特殊的事？”

    “沒有，”王氏搖頭，“一家人吃飯，氣氛慣來如此，沒什么特殊的?！?/br>
    “之后你回房休息了？”

    “是，直到被喚醒。”

    “誰喚醒的你，貼身丫鬟？”

    “不，是世子先醒，喚我起來，我換了衣服出來，才知道家里出了事?！?/br>
    葉白汀和仇疑青交換了個眼色，問：“緣何所有人都睡得這么沉，大夫人可想過？”

    王氏還是搖頭：“怕是得諸位錦衣衛(wèi)幫忙查了?！?/br>
    葉白汀又道：“家中決定將出嫁女應(yīng)白素接回來時，你心里怎么想的？”

    王氏彎眸：“世家大族，正該有這樣的氣度，自家女兒，又不是養(yǎng)不起，不需要有任何想法?！?/br>
    “可據(jù)我所知，侯府門風(fēng)，是不希望女兒丟臉，給家門蒙羞的，到了年紀(jì)，必須得嫁出去，不管自己喜不喜歡，”葉白汀看著王氏，“一直不嫁人，是給侯府丟臉，被婆家嫌棄，以大歸姿態(tài)回家，不是丟臉么？”

    王氏怔了怔，顯然沒想到對方會這么問，視線變得意味深長：“公子好敏銳的心思?！彼D了頓，捧起茶盞啜了一口，“可丟人的是她應(yīng)白素，是史家的媳婦，和應(yīng)恭侯有什么關(guān)系？”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大姐雖接了回來，將來也是不能葬應(yīng)家祖墳的，她現(xiàn)在是史應(yīng)氏，算不得侯府女兒，至于大歸——你問問史家，她們敢把人休了么？”

    葉白汀頓時明白，這個時代的女兒，根本不算自家人，一直不出嫁，不是本人有問題，就是家門有問題，極易引人詬病，隨便扔過來一頂帽子都很大，可一旦嫁了人，就是夫家的人，頭頂夫姓，平日言行舉止，與娘家再沒什么干系，出了錯也是夫家管教的不好，但凡娘家有一星半點的照顧，那都是仁至義盡，是拉好感的行為。

    侯府勢大，史家再嫌棄，再不喜，哪怕把應(yīng)白素逼走，都不敢提休書二字，侯府接人回來的行為，是善舉，好名聲可以一把一把的買。

    再甚者，葉白汀很難不懷疑，史家婆母嫌棄應(yīng)白素的事，是否過于夸大，應(yīng)恭侯府接人回來的行為，對方是否沒意見，外面有關(guān)婆媳矛盾的流言，是否有應(yīng)恭侯府為了自己名聲，故意添油加醋的行為？

    若真如此，應(yīng)白素雖是歸家的姑奶奶，在侯府地位應(yīng)該也不怎么好。

    葉白汀沉吟之時，仇疑青已經(jīng)再次開口問話：“應(yīng)白素對菊花過敏一事，你可知曉？”

    王氏點頭：“知道，就因為她對菊花過敏，從她小時候，侯府就不種菊花，直到現(xiàn)在都還是?！?/br>
    “那你知不知道，昨天的菜品有問題？”

    “?。俊蓖跏险艘凰?，“難道哪道菜里不小心混進(jìn)了菊花？讓大姐難受了？”

    這是不知道，還是裝的？

    仇疑青沒有回答，葉白汀也沒解釋，只道：“侯府廚下從做菜到上菜，錦衣衛(wèi)已經(jīng)清查，期間短不了人，很難有動手可能，最可能的時間段，反而是上菜完畢，所有下人退出，主子們過來落座……昨天誰第一個來的？”

    王氏想了想：“上菜過程過半，大家就都到了，坐在外面花廳閑話，菜上完，下人退去，第一個走近桌前的……好像是三弟?！?/br>
    “死者應(yīng)玉同？”

    “是?！?/br>
    “飯吃完以后呢？誰最后走的？”

    “我，”王氏道，“世子和公爹說完話，我讓下人送公爹回去，又同下人交代了幾件事，這才發(fā)現(xiàn)世子好像在等我，便草草結(jié)束，和世子一起回了院子?！?/br>
    “聽說你和世子感情很好？”

    “我以為公子這般通透，應(yīng)該能夠看得出來？”王氏視線在房間內(nèi)轉(zhuǎn)了一圈，“女人過得怎么樣，是否滋潤開懷，根本不用問，你看看她，同她說幾句話，就會明白?！?/br>
    葉白汀看著王氏，她狀態(tài)的確不錯，已經(jīng)過了而立之年，仍然面容紅潤，眼無細(xì)紋，整個人的姿態(tài)都是挺拔的，精神的，向上的，可見她很滿意現(xiàn)在的生活狀態(tài)。

    他們所在的這個房間，是內(nèi)宅側(cè)偏廳，平日王氏和世子生活的地方，這里擺設(shè)精致，井井有條，有些地方甚至充滿‘情趣’暗意，可見那方面的生活也是很和諧的。

    仇疑青：“內(nèi)宅通往外院的暗道，大夫人可走過？”

    “錦衣衛(wèi)果然神通廣大，不過半日工夫，連這個都知道了，”王氏淺笑，“家里既然有這條路，我自也是走過的，不過次數(shù)很少，近幾個月也只在年前，特別忙時走過兩次?！?/br>
    “可知鑰匙在哪？”

    “世子親自保管?！?/br>
    “內(nèi)院幾道門鎖，鑰匙不止一枚，這樣的東西不可能隨時帶出去，平日保管在哪里？”

    “就在這里。”王氏指了個方向，“那個箱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