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詔獄第一仵作 第311節(jié)

    頰邊飛起胭脂,唇瓣描出顏色,柳眉染出遠(yuǎn)山黛色,美人面一點一點,呈現(xiàn)到眼前。

    “瞧瞧,多好看,是個美人胚子了!”

    葉白汀看著玉玲瓏的臉,停頓了很久,似想記住這個瞬間,這個姑娘漂亮的樣子。

    葉白芍摸了摸弟弟的后腦勺:“人生總有很多別離,來的猝不及防,讓人連道別的機會都沒有,緣分淺了,留不住時間,我們才要更懂的珍惜……玉姑娘心明眼亮,是個通透的人,她不會害怕前路黑暗,因她見過明亮天光,她大約不希望別人為她悲傷,我們只要記住她漂亮的樣子就好,記得她喜歡梅花,喜歡微甜帶梅香的酒,有很好很好的朋友?!?/br>
    “若她現(xiàn)在就在你我身邊,應(yīng)該不會覺得遺憾,見你這么看著她,估計更好奇的會是其它八卦,比如你和安將軍的感情……你有沒有送他東西,他有沒有接受你心意?指揮使就是安將軍,安將軍就是指揮使,你之前作了那么多死,會不會很尷尬?有沒有什么糗事,說出來讓她開心開心?”

    葉白汀垂了眸。

    “我知道的。”

    身為法醫(yī),見慣生死,他本以為自己很灑脫,沒想到還要jiejie為他cao心。

    “……謝謝jiejie?!?/br>
    “真不要我陪你?”葉白芍略有些擔(dān)心的看著弟弟。

    葉白汀搖了頭:“不用?!?/br>
    “我其實不介意這些,有幸識得玉姑娘,也愿送她一程……”

    “不必,我可以?!?/br>
    “好吧。”

    葉白芍不再勸,看著弟弟一板一眼的上香,灑酒,移棺,燒紙……在悼詞中封了棺,遙遙一拜,轉(zhuǎn)身離開。

    仇疑青不知什么時候回來了,穿著一身玄衣,在看過玉玲瓏的臉,鄭重行了一禮后,大掌和葉白汀一起,推上了棺材蓋。

    “我們一起送她上山。”

    葉白汀眼眸垂下:“嗯?!?/br>
    扶棺而上,前路漫長,黃白紙錢飛舞,天氣仿佛都沒那么熱了。

    葉白汀想,這一路走來,別人欠了安將軍很多,安將軍也欠了別人很多,大家都是心甘情愿,也是互有虧欠,但是沒關(guān)系,這些虧欠讓大家羈絆更深……

    人世間,其實很溫暖。

    他喜歡這種溫暖。

    如果這些人不會離開就好了,許可以偶爾小坐,品酌一杯酒,看看春色,聽聽風(fēng)聲。

    仇疑青為玉玲瓏選的墓地,叫英雄冢。是他手下兵將埋骨之地,這里很多是沒有家人的孤墳,魂歸鄉(xiāng)里,無處為安,他便專門辟出這個地方,做了英雄冢,每年都會有人過拜祭。

    他們雖無親人在世,卻永遠(yuǎn),都有人記得他們。

    玉玲瓏雖未上過戰(zhàn)場,但她之風(fēng)骨,亦配得上。

    仇疑青親自將棺木沉入墓坑:“兵將都是粗人,希望玉姑娘不要嫌棄與他們?yōu)猷??!?/br>
    葉白汀捧了一抷黃土,灑在棺上:“怎會?安將軍的兵,刀劍都是沖著外敵,玉姑娘此后再不會顛沛流離,再不會害怕危險臨門,可以心安了?!?/br>
    仇疑青陪著葉白汀,同樣灑了黃土:“唯盼國泰民安,再無戰(zhàn)火。”

    葉白汀聲音低下去:“……玉姑娘,謝謝你?!?/br>
    有風(fēng)吹來,卷起樹葉花瓣,久久不去,似乎很開心,又似乎在同誰耳語,安慰誰。

    過去很久,墳前白燭都燃完了一半,仇疑青才握住葉白汀的手:“時間不早,我們回去?改日再來看她?!?/br>
    “嗯。”

    葉白汀平復(fù)心情,隨仇疑青離開,剛剛走到拴馬的樹邊,發(fā)現(xiàn)有人朝墳前走去,是蘇酒酒和杜康。

    他記得申姜依稀提起,在案情查辦時,蘇酒酒就提過一個要求,說案子結(jié)了,玉玲瓏下葬后,請一定告訴她,她有一杯送行酒。

    蘇酒酒很快走到墳前,端端正正的行拜禮,在墳前撒了一杯酒。

    距離有些遠(yuǎn),但風(fēng)向正好,葉白汀聞到了:“這個味道……好像是梅冽?”

    玉玲瓏最喜歡的酒。

    案子里收集到了證據(jù),仇疑青也聞到過,淺淺頜首:“嗯?!?/br>
    蘇酒酒好像沒怎么說話,除了灑在地上的這杯,還打開了另一壇酒,酒香清冽,馥郁綿長……

    葉白汀便懂了,她不需要說話,一切都在酒中。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案子接觸酒太多,還是蘇酒酒那日的話始終縈繞,他對酒有了一種特殊的感悟,這酒明明不太辣,還有點淡淡的甜,可不知怎的,他能聞到一種類似大漠星空的味道。

    他想起了蘇酒酒講述的,玉玲瓏的過往,有關(guān)邊關(guān)不安定的生活,有危機時刻少年小將不惜性命救助,怎么都沒放開她的手,玉玲瓏說,那是她見過的,動人的少年眼眸。

    這壇酒,是傾聽,是祝福,是蘇酒酒在送玉玲瓏最后一程,盼她未來安寧,來世順?biāo)臁?/br>
    這是兩個姑娘的情感連接,是星空下分享過彼此的瞬間。

    葉白汀垂了眼:“玉玲瓏……喜歡當(dāng)初那個少年人吧?!?/br>
    仇疑青:“或許,不再是少年人?!?/br>
    “不知這少年姓甚名誰,現(xiàn)在過著怎樣的日子……”葉白汀很難不傷感,“總歸是錯過了。”

    仇疑青握緊他的手:“也許,她井未想過必須擁有?!?/br>
    人生總是伴隨著各種各樣的遺憾,一路走來,會見識很多很美的風(fēng)景,很好的人,可能很喜歡很喜歡,卻不一定非要擁有,有時有那一個瞬間,便已足夠。

    一期一會,便是一世之緣。

    葉白汀看著墳前的兩個人,蘇酒酒在前,杜康在后,好似永遠(yuǎn)都隔著距離,卻永遠(yuǎn)都默契安靜,每個人的存在都不突兀。

    “杜康站的位置……他是不是在為蘇酒酒擋風(fēng)?”

    仇疑青卻關(guān)注到了不同:“你看蘇酒酒,她的位置,本也是風(fēng)最少的方向。”

    葉白汀微微訝異:“她其實……井不是沒有回應(yīng)?!?/br>
    少年人的喜歡熱烈而純粹,所有壓抑克制,暗里的付出,不過是為了埋在心里的這一份喜歡,選擇不說,可能是有各種各樣的顧慮。姑娘的不拒絕,可能也不是不知道,不點破,只是不想把人嚇跑,她看到了少年隱秘的關(guān)心,接受了這份呵護(hù),井且時時注意,不讓自己處在太過不好的境況,讓對方更擔(dān)心。

    所有的默許,不過是細(xì)水長流,靜靜等待水到渠成的一天。

    “好聰明的姑娘?!?/br>
    看起來像是杜康在守候蘇酒酒,為她付出,實則蘇酒酒才是一直主導(dǎo)之人,等待著這份感情慢慢發(fā)酵,在歲月中釀成酒。年齡之差,在她這里,許也算不得那么重要的事。

    因葉白汀和仇疑青一直沒動,便也聽到了二人離開時,淺聲聊起的話。

    “師姐方才……好似和玉姑娘聊了很多?!倍趴档难垌匀话察o,只在別人看不到的角度,有幾分任性的醋意。

    蘇酒酒面無波瀾,不知是沒聽出來,是裝作沒聽出來,認(rèn)真點了頭:“嗯。我們上次月下小酌,曾感嘆過人生太長,久久活不明白,又覺得人生太短,苦比甜多,她說不知道自己喜歡跳舞,是不是有意義的事,我亦說,我喜歡做酒,日漸沉迷,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義……可她修了舞曲,我制了新酒,死后可能會有人記得,有人傳承,可能沒有,但好像做這件事時的歡欣,于我們很重要?!?/br>
    “我們女子,似也做不了別的,不能保家衛(wèi)國,甚至不能護(hù)一家安寧,只能做些自己可以做的事,先讓自己豐富多彩起來……我心里終會答案,來日可能更灑脫,也可能會但求一醉,何以解憂,唯有杜康?!?/br>
    “師姐,我方才沒聽清,你再說一遍?!?/br>
    “我說我們女子……”

    “后面?!?/br>
    “終會有答案?”

    “再往后?!?/br>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蘇酒酒似懂了什么,有些惱,“我說的是酒,不是你?!?/br>
    杜康卻笑了:“我很感謝師父為我取的這個名字……我雖父親戰(zhàn)死沙場,再無族人,但——我名杜康,可解百憂,師姐可要記在心里,莫要忘卻?!?/br>
    “說了是酒,不是你。”

    “我說的卻不是酒……”

    是你。

    情感的角逐里,各有各的趣味,各有各的掙扎。

    葉白汀感覺到指尖纏繞著輕風(fēng),微涼,低下頭去看,突然想起了jiejie的話,玉玲瓏是個偶爾很活潑,有些促狹的姑娘,若她現(xiàn)在在這里,恐怕會調(diào)侃有情人的纏綿套路。

    “在想什么?”仇疑青牽好玄風(fēng),扣住葉白汀腰身,帶他上馬。

    “沒什么?!?/br>
    葉白汀笑了,靠在仇疑青懷里,任發(fā)絲飄揚在風(fēng)中,抬頭看天空晴朗,風(fēng)也溫柔。

    “就是感覺很奇妙,我們這些奇奇怪怪,形形色色的人,形成了人世間,有人護(hù)家國,有人創(chuàng)盛世,有人傳詩書,有人制技藝……天下很大,文明向前,離了誰都不行,沒有誰比所有人都重要,也沒有誰,比所有人都卑微卑賤,不值一提?!?/br>
    風(fēng)中帶來雨的濕潤氣息,柔潤,微涼,有枝葉隨風(fēng)搖擺,繁花盛放,好像在跳舞。

    “玉姑娘……好像很喜歡這里?!?/br>
    “嗯?!?/br>
    “好像一直都忘了問你,為什么化名安將軍?”

    “我祖母姓安。不過若早認(rèn)識得你……”

    “若早識得我,如何?”

    “若早識得你,我可能會化名——葉將軍?!?/br>
    第226章 她來的好像不是時候

    夏雨忽至,一掃前些日子的煩悶浮躁,帶來了微涼冷意,雨花打在屋檐,落在石臺,將窗外沖的干干凈凈,若是無需外出,不會被雨水沾濕了鞋襪,坐在房間里賞雨,是非常愜意的一件事,仿佛日子都跟著悠長安寧了起來。

    “咳咳咳——”

    葉白汀擁著薄被,咳的驚天動地。

    沒辦法,他這身體還是不行,只不過冷熱交替,夏雨初來,他就受了涼,夜里起了燒,別說仇疑青嚇一跳,整個北鎮(zhèn)撫司的燈都亮了,申姜也冒著雨跑前跑后,過來看了好幾趟,要不是老大夫再三確定,只是不小心染了風(fēng)寒,并無大礙,他們恐怕會連夜覲見,在御前把御醫(yī)請來。

    葉白芍當(dāng)然也坐不住,每天都要過來看兩趟,上午一趟,下午一趟,每回都帶著自己做的新菜,生怕弟弟吃不順嘴,什么都不肯吃。

    葉白汀起初很配合,jiejie手藝沒的說,什么東西到她手里,都變得美味可愛,可再美味可愛的東西,連著吃好幾天,也難免有點……

    “又是白味啊……”

    他看了一眼打開的食盒,咸魚一樣躺回被子里:“我不餓,真的?!?/br>
    要不是眼前這個是自家傻弟弟,葉白芍能一巴掌拍過去,事實上她已經(jīng)動手了,不過到半路就停了,最后變成輕輕揉了下弟弟的頭:“白味怎么了,營養(yǎng)健康,最利養(yǎng)生!就你這臉色,這腸胃,還想吃辣?不怕病越來越重,回頭治不好?沒別的菜,只有這些,給我吃!”

    她一邊說話,一邊搬來小方幾,將菜品一盤一盤移上來,放上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