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修遠(yuǎn)沒有回來，葉修齊找遍了鎮(zhèn)上所有從戰(zhàn)場上回來的村民，都沒找到他大哥那高大威武的身影。

    “牛二哥，你看見我大哥了嗎？”

    “張三叔，你看見我大哥了嗎？”

    葉修齊在亂糟糟的村民中間穿梭，只要是認(rèn)識的人都會拉著問上一聲。

    然而大家都忙著登記了趕緊回家，誰也沒那心思和他說話。

    突然，一個人從后面抓住了葉修齊，他回頭一看，驚喜地叫了一聲：“陸大夫！你回來了，我大哥呢？”

    “去你家再說?！标憰弦律琅K污、神情憔悴。

    “啊？”葉修齊不敢多耽擱，和陸曄一起往鐵牛村回去。

    陸曄全程沉默，嚴(yán)肅得葉修齊都不敢開口詢問。

    好不容易到了東山村，便看見立夏站在莊大娘的豆腐坊門口這，一臉期盼地往路口瞧。

    當(dāng)看到和葉修齊一起出現(xiàn)的陸曄時，立夏心里就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預(yù)兆。

    陸曄看到立夏后，也是有些躊躇不前。反倒是立夏，看見陸曄那欲言又止的樣子，心中就像是有石頭落了地：果然，她就不配擁有幸福嗎？

    “陸大夫，葉大哥他沒有回來，是嗎？”

    “對不??！”陸曄將身上那個包袱交給了立夏，“里面是修遠(yuǎn)的衣服。”

    立夏已經(jīng)透過松開的包袱皮，看到里面她親手為葉修遠(yuǎn)縫制的綢緞里衣，雪白的綢緞染上了干涸的血跡，數(shù)十個箭孔將好好的一件里衣穿成了篩子。

    立夏死死地捏著衣服，手觸碰到了衣擺卷起的地方，平整而空曠。

    里面的銀票呢？

    “修遠(yuǎn)他……為了保護振威，被人亂箭射死，身體也被戰(zhàn)馬踩踏得不成樣子，我想辦法給你們帶回了這件衣裳，也能做個念想。”

    陸曄回想起那場讓鎮(zhèn)北將軍一敗涂地的大戰(zhàn)，神情凄然。

    立夏捏著沒了銀票的衣角，問陸曄，“陸大夫，這件衣服一直穿在葉大哥的身上嗎？是您親手從葉大哥身上脫下來的嗎？”

    陸曄沒料到這種時候立夏還這么冷靜，而且立夏的問題讓他也是一愣，“我……并沒有親自看到修遠(yuǎn)的尸體，這衣服是你給他做的，我倒是認(rèn)識。你……怎會有此一問？”

    立夏蹙眉：“陸大夫，或者說我問一個也許要觸犯您的問題?！?/br>
    “你盡管說。”陸曄做軍醫(yī)這么多年，見過很多家屬得知親人戰(zhàn)死沙場的反應(yīng)，但最冷靜的莫過于眼前這個還不到十四的小姑娘。你說她不在乎葉修遠(yuǎn)也不像，說她在乎呢，她還能如此冷靜地詳細(xì)問詢。

    “葉大哥去了戰(zhàn)場上，可曾對哪位上官阿諛奉承送過禮之類？有沒有誰曾為難過他？還有便是在戰(zhàn)場上收殮尸體的人，會不會私拿死者的遺物？”

    立夏仔細(xì)看了一下，因為銀票是縫在衣擺里的，她便留了一個方便拆開的缺口，還指給葉修遠(yuǎn)看過，取出來需要一定手法，如果是要恢復(fù)如初還得補上幾針。

    經(jīng)過立夏詳細(xì)檢查，衣擺里的銀票。便是用那種非暴力手法取出，但又沒有恢復(fù)如初。重要的是潔白的衣擺只是染了一點塵土，沒有一絲血跡。

    而綢緞里衣的衣袖都有傷口和大量血跡，那銀票是什么時候不見的？所以她才會有這幾個疑問。

    雖然不知道立夏為什么會這么問，陸曄還是仔細(xì)回想了下，很肯定地告訴她，以上情況都沒有。

    陸曄是跟在楊振威身邊的，還和楊振威的兒子關(guān)系親近。楊振威的親哥可是鎮(zhèn)北將軍手下排名第一位猛將。

    再加上葉修遠(yuǎn)的身高和武力值，還有他那半筐rou干和rou脯，一進軍隊哪怕再寡言少語，也為人所喜，有楊恩這個會說話的和他形影不離，不收別人的賄賂都是好的，還去奉承別人干什么？

    立夏一想也對，以葉修遠(yuǎn)那性格，讓他去奉承別人，怕比給他一刀還難。

    再說戰(zhàn)場上那些負(fù)責(zé)裝殮尸體的都是戰(zhàn)俘，他們偷拿東西也沒用，而且有士兵跟著監(jiān)督，那些人根本就沒機會。

    這次鎮(zhèn)北將軍被戎人設(shè)計圍困在一個山谷，沒水沒糧三天后，亂石和亂箭齊發(fā)，山谷中，尸體堆積如山，血流成河。

    因為尸體太多，最后決定堆在一起實施火葬。別說武器，死人身上的皮甲都是財富，所以看上去能用或者比較實用的東西都被扒了下來，能用的就繼續(xù)用，不能用的如果有親人來尋便交給親人，便于建立衣冠冢。

    綢緞少見，收殮的人以為這是哪位大人物，便將東西留了下來。剛好遇到陸曄上戰(zhàn)場去尋那些他熟悉人的遺物，看到后便一起收了起來。

    比起葉修遠(yuǎn)，和他在一塊兒的楊振威父子連遺物都沒有留下一件。陸曄看到幸存下來的楊振峰那悲傷頹喪的模樣都心生不忍，干脆領(lǐng)了送遺物的差事從邊關(guān)退了回來。

    “我覺得葉大哥還沒死?！绷⑾哪笾路?，若有所思。

    “怎么說呢？”陸曄的精神都一下振奮起來，隨即又像是被針戳破的氣球，蔫兒了下去，“不可能！那一戰(zhàn)是前所未有的慘烈，我去過，不會有人能躲過……”

    想起他看到的那一幕，陸曄沉默了。

    立夏也覺得自己想象太天真，這可是葉修遠(yuǎn)的貼身衣物，就是銀票沒有了，這能代表什么？

    “我就是覺得葉大哥不會死?！绷⑾恼f不出來理由，只能無理取鬧。

    這樣的狀態(tài)陸曄倒還放了心，不相信親人已經(jīng)在戰(zhàn)場上失去生命的大有人在。

    “我也覺得大哥不會死?！比~修齊今天的心情也是忽上忽下，他相信立夏，無條件地相信立夏，他也覺得葉修遠(yuǎn)不會那么容易就死。

    陸曄嘆了一口氣：“你們兩個都還是孩子，這事情我還是得找你們爹說一聲，怎么做總得拿個章程?！?/br>
    立夏攔住了陸曄，“陸大夫，這事情我和修齊知道就行了，你不用再和我爹說。”

    葉修齊愣了之后也反應(yīng)過來，“對，不能讓爹知道?！?/br>
    剛剛花了那么多銀子才救回來的人，可不能因為這消息又病情惡化。

    “可是我不說，你們爹就永遠(yuǎn)不知道嗎？”陸曄看著眼前神情堅毅的兩人，能夠理解兩人的心情。

    “沒消息就是好消息！”立夏意志堅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