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兒不覺得難為情：“阿婆說我常年挨餓，比別人長(zhǎng)得慢。”

    “可憐。”霍言山真覺得她可憐，忍不住動(dòng)手捏她臉：“我照顧你你不必過意不去，比起你救我兩次命，這不足掛齒?！?/br>
    “哦。”

    花兒想起從前飛奴也說過這樣的話，要她別貪涼少挨累吃飽飯，待她長(zhǎng)大了就知曉有多疼了。好像他們疼過一樣。

    霍言山把她當(dāng)女子看待，比那白棲嶺強(qiáng)多了！白棲嶺總笑她雌雄難辨，嫌她慢、要她咬牙挺著，罪行簡(jiǎn)直罄竹難書。她也因此待霍言山更和氣些，管住了自己的嘴不說喪氣話。

    “你這樣貼心，你的夫人一定很開心。”她說。

    “我還沒有成親。”霍言山直言：“我心不在那?！?/br>
    “那你心在哪呢？”

    “我是霍家最小的，但出仕最早。家父要我光耀門楣?！?/br>
    光耀門楣。這些大門大戶權(quán)貴之家果然與她擔(dān)憂的不一樣，她只要吃飽飯活著就好，而他要光耀門楣?；▋翰恢獣曰粞陨竭@個(gè)“光耀門楣”能到什么程度，她只覺得他似乎太執(zhí)太癡。

    這大冷天，他們?cè)谏嚼锢@了三天?；▋翰恢诶@什么，是為甩開人還是怎樣。到了第四天，他突然走了第二日的老路。在老路上，拐上了一條岔路。

    那是山上眾多分岔路中的一條，極其不起眼，在路口有雜木掩映，馬蹄踩上去，雜樹倒了，霍言山下了馬?；▋嚎吹剿ニ排切┌珮?，將馬蹄踏到的地方扶正，又去找相像的枯枝填充。

    “你在造陷阱嗎？”花兒?jiǎn)査?，其?shí)她心中已隱隱清楚，霍言山要帶她去老巢了。待他將那些弄好，已過了一個(gè)多時(shí)辰，日頭已然西斜。

    他上了馬，坐得離花兒近了些，說道：“我們相互取暖罷！”

    “你自己取暖罷，我不是手爐?！被▋合蚯芭豺v，被他握住手腕：“你都被凍透了?！彼f。

    “那你倒是生火呀！”花兒拍打他的手，說道：“別搞這些官老爺做派，女兒家的手不是你們想摸就能摸的！”

    “是是?！被粞陨叫α耍砰_手，打馬帶她走上一條羊腸小道。那條小道可真窄，路邊的枯枝不時(shí)支出來，花兒怕臉被刮破，時(shí)左時(shí)右躲著。這樣的路商隊(duì)的車是進(jìn)不來的，若想在這條路上藏匿東西，怕是要很多人手。在霍言山拴馬時(shí)，花兒看到殘雪之上有隱約獨(dú)輪車的車轍。但她不動(dòng)聲色。

    “還要走兩天?！被粞陨秸f道：“這兩天路不好走，辛苦你了?！?/br>
    “要么你把我放下自己去？”花兒嘆息道：“太累了，眼下哪怕這霍靈山里長(zhǎng)金子我也不想玩啦。又冷又餓又累人，我的腿腳都不好用啦！還有我的臉，本就狼狽，如今被山風(fēng)吹得又長(zhǎng)了一層硬皮一般。不信你捏捏?！彼涯樛皽悾瑸榱俗C明自己所言非虛，寧愿要霍言山捏一下。

    霍言山真的捏了。

    他兒時(shí)紈绔，捏過府里丫頭的臉。江南的丫頭、日子再苦，那面皮亦是白嫩的。眼前這位女子的臉皮，竟是硬的。他捏完花兒就憋起嘴：“一定難看死了。我不想吃這個(gè)苦了，你送我回去罷！或者你把我扔在這自己趕路、我知曉你不是帶我來玩的，你有事，你要去找你的東西。你別帶著我，你的事都是大事?！?/br>
    “我不想與你分開?！被粞陨娇粗▋海骸绊敹嗳?，我就要離開這里去滇西?！?/br>
    “你還想帶我去滇西不成？”

    “霍家人有恩必報(bào)，我想帶你去享福?！?/br>
    “我上次就與你說過了，我不能有，我有阿婆、有柳條巷的伙伴，我走了他們?cè)趺崔k？”

    “我可以派人一起接走，像…”霍言山緊急住口，不肯再說。

    “像飛奴一樣是嗎？”花兒?jiǎn)査骸帮w奴如今到底在哪？”

    “他一定有他的好去處?；艏胰瞬欢鲗⒊饒?bào)。”

    花兒不再講話，而是幫他一起捧雪。她知曉他又要化雪給她凈手，她已然如此狼狽，他還要擔(dān)憂她的身體，怕受寒往后遭罪。

    “你的臉還疼嗎？”花兒?jiǎn)査?/br>
    “不疼了。”他也學(xué)她將臉湊到她面前：“你摸摸看。”

    “摸什么？”

    “那道疤上結(jié)痂了，比你的臉皮還要硬些?！?/br>
    花兒被他逗笑了：“這也要比！”但還是伸出手去觸了下，斑駁的傷疤，破痂的地方刮的人指尖疼，果然比她的臉皮硬。

    “還疼么？”

    “不疼了?！?/br>
    “好好的一張臉?！?/br>
    “沒事?！?/br>
    花兒收回手，躺倒在草垛上，將雙手塞到腦后，翹起二郎腿，這樣歇腳很解乏。霍言山看她著實(shí)討厭不起來，甚至喜歡她的討喜模樣，就夸她：“你可知道，你真像一個(gè)女俠?！?/br>
    “女俠什么樣？”

    “就你現(xiàn)在這樣?！?/br>
    “可我連功夫都不會(huì)，怎么做女俠？”

    “你救了我，比女俠還要厲害?！?/br>
    花兒咯咯笑了：“巧合罷了！不足掛齒！休要再提！”

    “請(qǐng)女俠與小生一起去打只山雞罷！該吃些rou了！”

    “成?！?/br>
    二人一前一后走進(jìn)月光森林之中，霍言山玩性大起，不時(shí)跺腳驚起飛鳥，嚇得花兒抱頭鼠竄。而他笑得不能自已。他像是忘了自己要做什么了似的，此時(shí)此刻只想快活。他們?cè)诹肿永锎┧螅龅缴诫u，霍言山故意失手，而后再撒腿去追。不知跑了鬧了多久，二人肚子咕咕叫了，霍言山方打了一只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