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下去意已決，若強(qiáng)留于此，也是形如傀儡，不能再為谷主分憂。既如此，谷主何必留一個無用之人在身邊？”

    “若我偏不允呢？”

    江令橋眼中閃過一絲落寞，但那也是早在預(yù)料之中的答案。她垂下眼眸，手緩緩落了下來，將幽冥異路帖與護(hù)法令緩緩放在地上，虔誠而認(rèn)真。

    最后，她抬目仰首，望著那高高坐著的紅衣主人，扶地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向她行了一禮之后，毅然轉(zhuǎn)身離去。

    蒼穹之上的烏云壓頂，驚電咆哮著，抽亮了墨色的天幕。腥風(fēng)開始轉(zhuǎn)急，一時之間狂風(fēng)驟作，青絲玉帶在她身上不安地?fù)P起，衣袂如同急雨之下四散飄零的花瓣。江令橋逆著風(fēng)一步一步向前，一如來時那般無畏，

    殿前侍下云集，她聽得見他們粗沉的呼吸，聽得見那猩紅的殺意。同時她也知道，此刻，沒有巫溪的允許，他們不敢妄動干戈。

    她這條命，誰撿回來的，自然該由誰收回去。

    長階就在眼前，立于此處，可將整個忘川谷盡收眼底。太極殿是谷中最高的樓閣殿宇，是威嚴(yán)不可侵犯的象征。順著它走下去，便是離開忘川谷真真正正的伊始。

    只是，這道關(guān)難如天塹，她注定邁不過去。

    一道驚天靈光自那玉宇瓊樓傾注而出，帶著歇斯底里，帶著怨忿森然呼嘯而來，如深淵般張大了吞噬之口，頂天抵地。那一瞬間，世間萬事萬物，都顯得渺茫如螻蟻。

    江令橋沒有回頭看，她背對著太極殿，面前是千級石階的臺口。風(fēng)卷起飛沙走石，迷得人眼眶泛紅，她不由得緩緩伸出手去，在這生死一線，云翻霧涌，幻象迭生——她似乎看到了容悅和夏之秋，也看到了李善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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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7章 傲霜斗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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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要說幼年時對長大的幻想，夏之秋無疑是江令橋曾經(jīng)最向往的那個模樣。

    每每見夏之秋時，她總不由得自卑與怯懦——若是萬事清和，未有那場滅門之火，如今的自己，會不會如她一般冰壺秋月，懷瑾握瑜？

    容悅和夏之秋是一類人，以慈悲行走世間。在幻象中，她又見到了他為她舞劍，兩人仰臥于緒風(fēng)河畔的場景，周身鍍著月光，他們才最像是一對璧人。

    第一樁遺憾了結(jié)。

    幻象中的李善葉仍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樣，他見她時，從來沒有過不悅的臉色。縱使這么多年隔閡積深，但這一刻，似乎也都消散于無了。

    她不怨他在離開忘川谷那日沒來赴約，不怨他日后數(shù)年的疏離，她已經(jīng)不怪他了……只是日后長路漫漫，江氏滿門，只剩他一人踽踽獨行了。

    第二樁遺憾草草了結(jié)，那股吞天滅地的靈力也已迅速逼近其身，僅剩毫厘之差——飛揚的發(fā)梢被深淵嚼得細(xì)碎，束發(fā)的白藏不安地四散竄動，像是預(yù)感到了危險的氣息。

    江令橋抬手緩緩撫向那幻象，手指如觸清湖碧水，一點波紋緩緩蕩漾開來，將幻象漸漸驅(qū)逐為虛無。

    她放下所有思緒與執(zhí)念，兩袖清風(fēng)地面向希望，背對消亡。

    時已至此，驟風(fēng)雷霆抵達(dá)高潮，在冷眼注視下的死亡盛宴里，罪惡的低吟追逐著她將死的靈魂。紅衣之下，來自魔域的召喚還cao縱著那噬人毀心的爆裂之力。

    江令橋孤身站在風(fēng)口浪尖，一如一葉孤傲的扁舟，夜行于狂風(fēng)暴雨的駭浪之中。

    然而就在這求死的一瞬間，身后靈光驟亮，一道堅實的屏障立時擎天而起，像是自天而地，將忘川谷分割為一明一暗兩個部分，生生將巫溪那團(tuán)靈力阻隔在了屏障之外。

    江令橋轉(zhuǎn)過身，驚見容悅的身影。

    他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身后，獨自一人面對著巫溪的靈力壓迫。周身靈氣氤氳，法印自身前緩緩升騰，宛如鋪天蓋地的一幅畫，將所有罪惡與危險抵于三丈之外。

    兩股深厚的靈力相沖撞，擠壓出巨大的風(fēng)暴，容悅抵立與暴風(fēng)眼中，長發(fā)翻飛，衣袂紛揚如獵旗。

    江令橋愣愣地看著他，那眼神很復(fù)雜，像是欣喜，像是悲切?；秀遍g又極快地清醒了過來，眼見著在巫溪的強(qiáng)攻之下，屏障已有松動，她顧不上問話，合手施法結(jié)印，凝聚渾身內(nèi)力修補(bǔ)松動之處。

    “不是讓你別來嗎——”猛烈的風(fēng)將話音吹得斷斷續(xù)續(xù)，明明近在耳畔，聲音卻被吹跑了大半，“你是怎么找到這里的……”

    容悅的眉頭里攢著勁，一刻也不敢放松，咬著牙回她道：“等我們活著出去了我就告訴你！”

    江令橋回看了眼太極殿，極輕地點了點頭，那像是個默許，也宛若一個承諾。她騰出一只手來，五指絞合，托出一道法印，體內(nèi)的靈力自法印傾注而出。

    霎那間風(fēng)起云涌，天地黯然失色，夾道的忘川谷侍下被這駭浪掀得搖晃不穩(wěn)，腳底打滑，有的已然倒成一團(tuán)。

    “好啊——我道是怎么回事，原來是家仆通了外賊，還自詡是什么忠義之輩！”

    見有生人闖入，巫溪氣得戰(zhàn)栗，目光和臉色因憤怒開始扭曲起來——

    “江令橋啊江令橋，你很好！果然不辜負(fù)我的預(yù)料！”

    她牙關(guān)咬得咯吱響，瞳孔里閃爍著可怖的黑色火焰，抬手間匯聚起靈力，猛烈而源源不斷地攻向那個令她咬牙切齒的人。

    死吧——去死吧——死了就不會再有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