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彭程站在哨塔上，按著刀，望著遠(yuǎn)處的馬賊大營，臉色忽然變了。他身旁的幾名虎豹騎也緊張起來，寂靜的風(fēng)里傳來了金鐵交鳴，以及慘烈的廝殺聲。

    “隊長，李都尉他…”“不會，他們要殺李都尉，哪會有這么大陣仗！”彭程揮手阻住了部下的問話，只是按刀的手握得更緊。

    “看起來是火并了。”韓擒豹的聲音忽然響起，彭程和一眾虎豹騎都是轉(zhuǎn)過身，行了軍禮，“參見大人！”

    “李都尉此次又要立下大功，你們怕是也要沾光不少?！表n擒豹看向了遠(yuǎn)處混亂的馬賊大營，淡淡道，“有沒有想過回去以后的事情？”

    “要是可以的話，我想去李都尉帳下聽用?！迸沓滔氲竭@半個多月，答道。

    “這怕是不行?！表n擒豹搖了搖頭，“李都尉是要回長安去的，咱們北庭留不住他?！?/br>
    聽著韓擒豹的話，彭程和虎豹騎們沉默了下來，對他們這些刀頭舔血的軍人來講，跟著一個像李昂這樣，能讓他們活下來，奪取勝利的將軍，才是他們最想要的。

    “大人，咱們不是在和突厥人打仗，像李都尉這樣的人…”彭程忽然開口，聲音有些低。

    “沒有內(nèi)閣的詔命，和突厥人的仗，打不下去?！表n擒豹轉(zhuǎn)過身，看向彭程和他邊上的虎豹騎，靜靜道。

    “不打仗是件好事！”黃泉不知什么時候也上了哨塔，看著一臉憤懣的虎豹騎們笑了，“內(nèi)閣的文官老爺們也不全是廢物，突厥人的日子不會好過?！?/br>
    看著走來的黃泉，韓擒豹看向了不遠(yuǎn)處的營地，問道，“小…風(fēng)老板睡了？”

    “說起來，我還不如四娘。”黃泉點點頭，嘆道，“四娘她壓根就沒想過李…李都尉會回不來。”

    “你我都老了，想事情難免會瞻前顧后，有時候，想得太多也不是件好事?！表n擒豹嘆了口氣。哨塔上，幾人都是沉默下來，靜靜地看向了遠(yuǎn)處的馬賊大營?！?/br>
    長夜終于過去，天漸漸地光亮了起來，馬賊大營里彌漫著濃重的血腥氣，李昂即使在帳子里，也能聞得到那股味道。

    崔斯特醒了過來，發(fā)覺自己正躺在軟榻上，身上蓋著黑色的大氅，他睜開眼，看到了遠(yuǎn)處顯得有些瘦削的身影。

    拿起大氅，崔斯特起了身，走到了李昂身邊，遞給了他，“謝謝你。”

    李昂接過大氅，重新披上，看著一臉平靜的崔斯特，靜靜道，“在回到長安之前，你得跟著我?！?/br>
    “我知道?！贝匏固氐穆曇羝届o，他走到桌旁，將自己的雙刀貼腰藏好，看著李昂道，“輕易信任人或事的將軍，不是個好將軍?！?/br>
    崔斯特說著，坐在了椅子里，低頭自語，“也許我換了你，也一樣不會相信！”

    李昂沒有說話，只是看向了帳口，隨著一陣紛亂的腳步聲，四名馬賊頭子從外面魚貫而入，一個個面色潮紅，身上透著股兇厲的氣息，顯然個個都?xì)⒘瞬簧偃恕?/br>
    “將軍，那些頑抗的叛賊已經(jīng)就地正法，還剩下三百活口，您看…”“將軍，十五萬金銖，咱們已經(jīng)湊齊了，一個子兒不少?！薄?/br>
    四個馬賊頭子滿臉紅光，他們昨夜干掉了一直壓在他們頭上那伙馬賊，還抄了他們的老窩，得了近八萬金銖的財貨，算上苦水鎮(zhèn)上搜刮的十二萬金銖，合共二十萬金銖，就算去掉陪給李昂的十五萬金銖，他們還賺了五萬金銖。

    “你們將那些俘虜和金銖送到谷口?！崩畎嚎粗膫€馬賊頭子吩咐道，“記得人不要多，省的里面的人誤會。”

    “是，是。咱們聽將軍的?！彼膫€馬賊頭子很快就讓身邊的親信按李昂說得去辦了。

    “雖然我不知道突厥人究竟給你們許了什么條件?！崩畎旱朵h般的目光掃過四個馬賊頭子，冷冷道，“可是你們也該知道他們是不會講信用的?！?/br>
    “將軍說得對?！薄澳切┩回嗜瞬皇呛螟B?！毕氲奖煌回嗜岁幜艘话?，那些馬賊頭子都是義憤填膺地叫嚷了起來。

    “你們雖說是賊，可好歹也算是大秦的人?！崩畎嚎粗媲八膫€馬賊，忽地道，“有沒有想過報效大秦，將功贖罪，去了那個賊字，下半輩子也好過得安穩(wěn)點?！?/br>
    “想，怎么不想。”“可是咱們…”四個馬賊頭子互相看了看，面色發(fā)苦，說實話，他們雖不是些好人，可也不是天生的壞人，更不想一輩子頂個賊字，做一世的壞人。

    “我要你們?nèi)ネ回嗜说念I(lǐng)地劫掠，你們愛怎么樣就這么樣，要是突厥人派人圍剿你們，你們就退往大秦的邊塞，我會讓人知會那里的將軍，讓他們放你們進來?！崩畎壕従徴f道，盯著那四名馬賊頭子，“不過你們所得的，要上繳四成，當(dāng)然你們要是敢在大秦境內(nèi)犯事，那就別怪邊塞的將軍們手狠了?！?/br>
    “你們要是干得好的話，我會讓你們?nèi)チ四莻€賊字，下半輩子可以回大秦過安定的日子。”

    聽到李昂所講，四個馬賊頭子愣住了，這擺明就是叫他們?nèi)ネ回薀龤屄?，只要小心點，不被突厥人圍死，他們幾乎沒什么好怕的。

    “怎么樣，考慮好了沒有？”李昂看著四個馬賊頭子，冷冷道。

    “將軍，咱們聽你的。”四個馬賊頭子咬了咬牙，朝李昂道。

    “這個拿去?！崩畎禾统鲎约旱幕⒈T都尉軍牌，扔給了他們，“這個就算是信物?！?/br>
    四個馬賊頭子接過軍牌，千恩萬謝地退了出去，帳子里又只剩下李昂和崔斯特。

    “你還是不放心他們。”看著依然留在馬賊營中的李昂，崔斯特靜靜問道。

    “在那些金銖和俘虜被我的人接收之前，我不會相信他們。”坐下的李昂答道，“只要我在這里，谷里的人就不會松懈戒備，那些馬賊也會安心?！?/br>
    “你不是不相信別人，只是太小心?！贝匏固刈诹死畎簩κ?，碧綠的眼睛盯著他。

    “小心，你心里想說得應(yīng)該是多疑吧？”李昂笑了笑，看著崔斯特道，“小心也好，多疑也好，想在戰(zhàn)場上活下去，就不得不這樣，你應(yīng)該懂的?！?/br>
    “你說得對，戰(zhàn)場上最后可以依靠的人只有自己?！贝匏固仡^低了下去，他想起了在羅馬和那些蠻族打仗的日子。

    “回長安以后，有什么打算沒？”李昂用小刀削下馬賊奉上的烤rou，推到了低頭的崔斯特面前，問道。

    “繼續(xù)賺錢，我要替阿梅贖身?！贝匏固靥鹆祟^，看著李昂道。

    “我說過，只要你的事是真的，我會幫你?！崩畎禾孀约合飨乱黄緍ou，對著崔斯特道，“那一萬金銖，我可以替你出?！?/br>
    “你說得是真的?！贝匏固卣玖似饋?，盯著李昂，“你不是…”

    看著眼里有些懷疑的崔斯特，李昂拿起桌上的軟巾，抹去嘴上的油，朝他道，“我不會白替你出那一萬金銖，你得替我干活，打理生意?！?/br>
    看著李昂的眼睛，崔斯特靜靜地站在那里，心里掙扎著，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相信這個有些冷酷的年輕將軍，最后想要替阿梅贖身的念頭壓倒了所有顧慮。

    “我答應(yīng)你，只要你幫阿梅贖身，我就替你賣命?！贝匏固刈讼聛?，做出了決定。

    “我給你十萬金銖，隨你做什么生意，賺來的錢，你可以拿一成?！狈畔率掷锬ㄗ斓能浗?，李昂道。

    “馬賊陪的那些錢，你…”崔斯特怔怔地看向了李昂。

    “那是我拿命賺來的，難道不算是我的錢嗎？”李昂看了眼發(fā)呆的崔斯特，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