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意味不明地看著康熙：“皇帝，你看看這個吧。”說著將手邊的一迭紙張遞了過去。

    康熙不疑有他地接過來就看，在目光觸及紙上記錄的內(nèi)容時，深瞳一縮，隨即面不改色地將東西又放回了桌案上：“您知道了?！?/br>
    他的語氣沒有任何變化，仿佛二人在說的不過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太皇太后被他的平靜激怒，一拍桌板站了起來：“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嗎？你還記得當(dāng)初收養(yǎng)她進(jìn)宮是為了什么嗎？你知道她現(xiàn)在是你的誰嗎？”

    三個問題接連拋出，可卻沒有動搖康熙分毫。

    他慢慢地抬眸看向震怒的太皇太后，一字一句回道：“朕現(xiàn)在無比地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別說她現(xiàn)在只是朕的養(yǎng)女，就算是親女，朕也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韙?！?/br>
    他目光中透露出的堅定和勢在必得駭?shù)锰侍笙乱庾R地后退了兩步，摔坐回了椅子上。

    “你……你真是瘋了！”她的語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惶然。

    先帝爺便是因?yàn)槎蹂∈哦鴴仐壖覈?，選擇了出家。而今他的兒子又是這般，為了一個已經(jīng)成為自己女兒的人，甘愿逆天而行！

    難怪民間總有人說：愛新覺羅皇室專出情種！

    太皇太后還想說些什么來讓康熙打消這種瘋狂的念頭，可她回神卻見康熙面色無波地說完這句話后轉(zhuǎn)身腳步不停地離開了慈寧宮。

    “孔嬤嬤，你說愛新覺羅氏是造了什么孽？一個兩個都是在這樣！”她的目光追隨著康熙離去，口中卻對著身邊的老嬤嬤無奈問道。

    孔嬤嬤寬慰道：“萬歲爺小時候過得苦，沒有長成冷心冷肺的模樣都有賴您這么多年來的苦心教導(dǎo)。他還懂得愛一個人，就懂得兼愛天下。您不必太過憂心，萬歲爺會有分寸的?！?/br>
    太皇太后不語，半晌后才回道：“哀家就怕他偏愛太過，兼愛不足，步了他皇考的后塵?！彼f著轉(zhuǎn)頭看向孔嬤嬤：“入夜后，你去擷芳殿走一趟！先帝如此就是因?yàn)榘Ъ姨^相信他自己能處理好。這一次，哀家決不能再坐視不理了！”

    ……

    星幕籠罩天際，一眨眼已是半夜。

    一襲黑衣長袍，身形纖弱的的身影跟隨著一個老嬤嬤秘密到了慈寧宮。

    少女甫一進(jìn)殿就見太皇太后“唰”地一下猛地將桌面的茶盞掃落在地：“若曦！你可之罪！”

    若曦抬眼平靜地看著上首這個頭發(fā)花白，身形已經(jīng)微微佝僂的老人：“若曦不知何罪之有，讓太皇太后您動這么大的怒氣?！?/br>
    “你！你忘了哀家這一年多來對你的回護(hù)和教導(dǎo)嗎？你怎么敢……怎么敢作出勾|引自己阿瑪這種有損皇室威嚴(yán)的事來？”

    “我不曾想過要讓皇室蒙羞?！彼溃骸爱?dāng)然，現(xiàn)在結(jié)果如此，我說什么您都不信。那么，請您助我離宮，我不愿繼續(xù)和皇宮有糾纏，也不愿被誰當(dāng)成棋子去完成什么江山穩(wěn)固的宏愿。”

    她肯來慈寧宮就是因?yàn)椴聹y到太皇太后可能知曉了真相。傳她去慈寧宮就是為了問罪于她的。

    可她從不覺得自己有罪，也不愿意為了什么莫須有的罪名去赴死。

    螻蟻尚且偷生。她艱難求生，憑著心底的那一點(diǎn)點(diǎn)執(zhí)拗一直拼命地往前奔走才終于走到了現(xiàn)在。她沒有讓自己餓死在無數(shù)個饑寒交迫的冬夜，自然也不會心甘情愿地在這里引頸就戮。

    “我知道太皇太后現(xiàn)在肯定想將我賜死了之?？墒羌埌蛔』穑蚁肽K究不想因?yàn)槲叶屇突拾數(shù)淖鎸O情有一道永遠(yuǎn)難以彌合的裂痕。今日我來也是為了請求您，放我一條生路?！?/br>
    她的話正如重重一擊落在太皇太后的心頭。

    當(dāng)年她顧及和先帝的母子情才沒有插手，如今她自然也是要顧及和康熙的祖孫情的。當(dāng)年她的手段過激，引來了先帝的不滿不說，先帝也不大在董鄂妃的事情上聽她的。這一次她不能再如此了。

    “你說讓哀家?guī)湍?，你說說看！”

    若曦將離宮的計劃一一說來，末了才補(bǔ)充道：“不過離宮之前我還有一件事必須要完成，請您允準(zhǔn)我辦完了這件事就走?！?/br>
    太皇太后輕蔑道：“你說的是三公主要嫁給烏梁罕的事？”

    見若曦猶豫點(diǎn)頭，她心口又是怒火直起，將手中新串好的佛珠重重往桌上一拍：“所以哀家才說皇帝為了你簡直是瘋了！明明不打算將三公主嫁給烏梁罕，竟然還讓人放出消息，引得后宮人心浮動！”

    若曦瞪大了眼睛，好半晌才道：“所以，您的意思是根本沒有我朝公主撫蒙的事！三公主也不用嫁去那虎狼窩了！”也就是說，她們也不必用那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法去阻止聯(lián)姻了！

    太皇太后又是冷冷地“哼”了一聲。

    若曦眼眶微酸，掀開裙擺跪倒在地：“多謝太皇太后過去一年的照拂和教導(dǎo)！既如此，若曦在這宮里便再無遺憾和牽掛了。請您助我離宮！”

    這一跪，她心甘情愿。不僅是為了感恩這個老人的照拂，也感謝這一段在宮里的絕無僅有的經(jīng)歷，讓她體會到了從沒有體會過的親情和友情。

    即便離宮后，這些美好的記憶也會一直留存在她的心底。而知道在這個地方有那么幾個人一直在心底默默惦記她支持她，她想，自己也會有無盡地勇氣去面對將來而未來的一切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