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山心跳得都快亂了。

    柳春亭問道：“若是有一日他要?dú)⑽遥銜?huì)救我嗎？”

    李重山看著她答：“當(dāng)然會(huì)救?！彼凵褶D(zhuǎn)到桌上的太微劍上，手指不自覺去捻搭在桌沿的劍穗，“我已救過你不止一次。”

    柳春亭再?zèng)]有什么懷疑了，她現(xiàn)下突然覺得，就是藥仙谷她也愿意去了。

    第二天，倆人吃過早飯就準(zhǔn)備離開，沒想到剛出客棧門，就迎面撞上一個(gè)人。

    那人擋在他們面前高喊：“等一等！等一等！”

    柳春亭一看他就想笑，她問：“你怎么找到這兒來的？”

    谷大湯一路跑到這里，這會(huì)兒扶著膝蓋大喘氣，話說得上氣不接下氣。

    他說道：“我···我找了幾家客棧，才找到！”

    李重山問：“你找我們何事？”

    谷大湯道：“你們不是要找池青娥嗎，她昨晚來找我了?！?/br>
    河上的花燈已經(jīng)被水打翻了，畫舫也也已經(jīng)靠岸，谷大湯下了船卻沒有回家，只在岸邊躊躇張望。

    等方才那抱琵琶的女子下來，見到他卻是一喜，垂頭叫了聲谷大哥，聲音含情，面上也是帶著羞澀。

    谷大湯應(yīng)了一聲，雖他面上也是笑著，心情卻不比這女子單純。

    這女子叫作桂嬋，彈得一手好琵琶，常被人叫到酒席上去唱曲，谷大湯就是這么認(rèn)識(shí)她的。

    桂蟬對(duì)他有意，說他是個(gè)熱心腸的人，說她當(dāng)時(shí)被客人欺負(fù)時(shí)，他站出來幫她說了話解了圍。

    谷大湯卻不記得有這回事了，過去他喜歡的是池青娥，兼之有些看不起桂蟬的出身，所以對(duì)她向來是客氣，倆人偶有見面，他也是故作冷淡，生怕她想入非非，叫他幫她贖身，現(xiàn)在經(jīng)過池青娥一事，他總算覺出桂蟬的好來，桂蟬柔順，對(duì)他一心一意，連看他時(shí)都是半低著頭，叫他覺得自己高大，充滿力量，能定奪她的一切，在池青娥身邊時(shí)，他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那個(gè)。

    “你今晚的琵琶彈得真好，唱得也好聽?！惫却鬁f。

    “可我的嗓子是越來越不行了，唱了這么一會(huì)兒就生疼，以后不知道該怎么辦，mama說，要將我賣給···”桂蟬哀哀地抬起眼看著他，強(qiáng)作開心道，“日后說不定就見不著了，谷大哥，你要保重?！?/br>
    谷大湯望著她泫然欲泣的模樣，腦子一熱咬牙道：“你別著急，我，我會(huì)幫你贖身的！”

    桂蟬搖頭道：“谷大哥，我不能連累你···”

    谷大湯胸口升起一片豪氣，鼓起勇氣握住了她的手，桂嬋頭垂得更低。

    他道：“贖身之后，我就帶你回巴川，我們?cè)谀抢镞^自己的小日子，什么人都不能糟踐你?！?/br>
    桂蟬抬起頭，帶著眼淚對(duì)他展顏一笑。

    谷大湯一路心馳神蕩的回了住處，他腦子里全是桂嬋的眼淚，一會(huì)兒又看到自己和她一起在老家巴川的情景，他思考著自己手頭的錢替桂香贖了身之后還剩下多少，不知道能不能在巴川開一家小飯館？

    谷大湯想得笑起來，他打開屋門，一進(jìn)去卻發(fā)現(xiàn)桌上的燭燈已經(jīng)點(diǎn)著了，椅子上坐著一個(gè)人。

    谷大湯愣在原地。

    “她來找你做什么？”柳春亭站在客棧門口問道。

    谷大湯苦笑：“來找我做飯給她吃?！?/br>
    柳春亭問：“你做了嗎？”

    谷大湯說：“···我不想做，可是不敢不做。”

    他昨夜見到池青娥第一反應(yīng)就是害怕。

    李重山問：“那她現(xiàn)在在哪兒？”

    谷大湯答：“昨夜吃完飯她就走了，說要找個(gè)地方歇息，今晚再來找我，不過我告訴她，我已經(jīng)打算離開湖州，回巴川去，她大發(fā)雷霆。”

    柳春亭了然：“她不要你走?！?/br>
    谷大湯點(diǎn)頭，他怒氣沖天：“她怕我走了，沒人再給她做飯吃?！?/br>
    李重山聽得直皺眉，池青娥其人倒是如他所料的一般，乖僻邪謬。

    “既然如此，你不如早些動(dòng)身，我暗中跟著你，以防池青娥來尋事?！崩钪厣降馈?/br>
    谷大湯感激不盡，連聲道謝。

    二人先跟著谷大湯回了他家。

    進(jìn)門后，柳春亭一眼就認(rèn)出開門的女子就是昨晚畫舫上彈琵琶的那位。

    那女子看見他們有些驚慌，谷大湯忙低聲安慰。

    明白他們是來幫忙的之后，女子鎮(zhèn)定了些，軟語低聲的對(duì)他們行禮。

    谷大湯介紹道：“這是桂嬋，她和我一起回巴川。”

    事情一目了然，李重山看柳春亭一眼，轉(zhuǎn)頭祝二人美滿，柳春亭跟著也說了一句好話，卻是皮笑rou不笑的。

    昨夜等池青娥一走谷大湯就去找桂嬋，桂嬋自然是答應(yīng)跟他走的，谷大湯便替她贖身，將她接回了家。

    此時(shí)谷大湯背上背著一點(diǎn)包袱，牽著桂嬋的手，安慰她道：“不要怕，上了船就好了?！?/br>
    桂嬋點(diǎn)頭，忍不住扭頭朝后面看。

    后頭不遠(yuǎn)處跟著他們的那女子立刻看過來，她慌忙回頭。

    “谷大湯移情別戀得真快。”柳春亭看著前面二人并行的背影說道。

    “他及時(shí)醒悟是好事。”李重山卻是欣慰的。

    柳春亭隨口道：“池青娥是不是要?dú)⒘怂俊?/br>
    李重山面色又嚴(yán)肅起來，皺眉不語。

    不知不覺已經(jīng)到了碼頭，登船前谷大湯又謝一次柳李二人。

    “說不定她已經(jīng)走了?！惫却鬁Ω吲d。

    桂嬋站在一邊，聽著他們的話，心里有些好奇，不知谷大湯嘴里的這個(gè)人是誰？是男是女？怎么讓他如此畏懼？

    難道是他的仇家？

    桂嬋看了一眼他們即將登上的船，不覺有些遲疑。

    “你先上去吧?！惫却鬁D(zhuǎn)頭看著她。

    桂嬋回過神，不再猶豫，趕緊扶著他的手上了船。

    再怎么樣，也比留在這里好。

    她站在船頭，看谷大湯和那一男一女道別之后上船朝自己走來。

    “他們走了嗎？”桂嬋問。

    谷大湯點(diǎn)頭，又問她餓不餓，他是個(gè)廚子，無論何時(shí)只會(huì)說這么一句。

    桂嬋點(diǎn)點(diǎn)頭：“有一些，不過還可以忍一忍?！?/br>
    谷大湯急道：“怎么能忍？我包袱里帶了些牛rou干，還有蜜餞，我親手腌的，都是給你帶的?！?/br>
    他翻出包袱讓桂嬋撿著吃，又慌里慌張道：“你在這兒待會(huì)兒，我去后頭問問船夫什么時(shí)候走?！?/br>
    桂嬋說好，等他離開，便把手里被他硬塞的蜜餞扔了，她望著攤在地上的包袱，面露嫌惡，這包袱跟谷大湯身上一樣，浸著一股油煙汗氣。

    她正要把包袱撿起來，突然有人蹲下去，撿起了一塊蜜餞。

    桂嬋一看，是個(gè)女子。

    那女子撿起蜜餞就咬了一口，邊嚼邊笑道：“不錯(cuò)不錯(cuò)，味道不錯(cuò)?！?/br>
    桂嬋莫名不安。

    “谷大湯的蜜餞做得一向好吃，你為什么不吃？”那女子不滿道。

    桂嬋一驚，越發(fā)不敢答話。

    女子走近一步逼問她：“你們要去哪兒？”

    桂嬋低頭望見這女子腰上別著的一把小刀，細(xì)聲答道：“···去巴川?！?/br>
    “巴川···巴川是個(gè)好地方呀?！迸铀葡氲搅耸裁矗ζ饋?。

    桂嬋心里只盼著谷大湯快些回來。

    “你喜歡谷大湯什么？”女子問她。

    桂嬋說不出來。

    “你也不喜歡他對(duì)不對(duì)！”女子喜起來，拍手笑道，“我就說嘛！你長得也不錯(cuò)，怎么會(huì)喜歡他！”

    手拍了兩下，女子神情突然一冷，喜色不見，盯著她道：“你騙他?！?/br>
    桂嬋看見女子手摸上了腰上的刀。

    她緊緊掐住手臂，定住神，終于開口道：“我雖不喜歡他，可也是真心想跟他過日子的！”

    “真的？”女子面露遲疑，手還放在刀上。

    “當(dāng)然是真的！”桂嬋忙點(diǎn)頭，“若我騙你就天打雷劈！”

    女子半真半假道：“不用雷劈，我現(xiàn)在就可以劈了你?！?/br>
    桂嬋手腳冰冷，再無話可說，正要轉(zhuǎn)身跑時(shí)，谷大湯總算從后頭過來了。

    他一見女子也是嚇得不輕，連忙跑到桂嬋身邊，握住了她的手。

    “你要做什么！”他沖女子叫嚷。

    女子氣道：“兇什么，我可是好心來送你的?！?/br>
    桂嬋躲在谷大湯身后不敢出聲。

    女子“哼”一聲，不甘不愿道：“我祝你一路順風(fēng)，日后等我回了巴川再找你吃飯?！?/br>
    女子說完就轉(zhuǎn)身要走。

    谷大湯臉色慘白，卻又忍不住要逞一句威風(fēng)。

    他說：“我不會(huì)再做飯給你吃了！”

    女子停下，回頭看他，先是錯(cuò)愕，繼而忿忿地罵了句小氣鬼。

    “開船嘍！”前面船夫喊起號(hào)子。

    女子再不理他們，腳一蹬，人就如柳絮一般飄到河上，腳尖在水面輕輕幾點(diǎn)，飛身到了岸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