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而他自己呢？

    盎然生道之外還有一片廣闊的天地。

    倘若迷心鏡碎片是煞罔的目標(biāo)，那么他與一眾仙門便是利益共同體，只因仙門手里同樣有一片迷心鏡碎片，他們的價值是等同的。

    時局早就在悄無聲息之間發(fā)生轉(zhuǎn)變。

    他從逆境中窺得一線光明，或許他可以試著拿回曾屬于他的一切，用他能把握的所有底牌將逆局逐個擊破。包括他曾虧欠的、未能及時回應(yīng)師門的，如今也能一一填補(bǔ)。

    但那代表他未盡的責(zé)任嗎？他想并不全是的……

    不知離開盎然生道之后過了多久，眼前的土地未受落雪恩寵，萬物在他眼里恢復(fù)它們本應(yīng)有的顏色。

    與此同時，他看見不遠(yuǎn)處靈力術(shù)法接連閃動的光華。

    他駐足觀望。

    就目前大陸上的形勢而言，兩界分作三派勢力，沒有哪一方讓步，今日是煞罔魔尊一派野心磅礴，明日是蒼焰魔尊一派打壓報復(fù)，再過一日又是正道不甘屈服yin威。

    遇見眼前這種鬧了矛盾、打得不可開交的事情，屬實在他的意料之中。

    忽有一道失了準(zhǔn)向的偷襲向他而來，他一閃身躲開了。

    有人率先注意到他的存在，瞇著眼睛辨識他的身份，與身邊的人小聲確認(rèn)：“那邊那個是不是有點(diǎn)兒眼熟？他是咱們的人嗎？”

    猜疑的聲音越來越大，有人驀地高呼：“是荀錦堯！荀錦堯跑出來了??！”

    “誰跟他來的……蒼焰魔尊可也在此地？！”

    “不……他只有一個人，他是被人攆出來的還是逃出來的？到底怎么回事？！”

    “那不重要了！”有正修火急火燎地與同伴商議，“自從兩界徹底決裂，清風(fēng)宗早有討荀錦堯回宗的打算，如今機(jī)會近在眼前，若能叫清風(fēng)宗欠下一筆人情，我等豈能就此錯過？！”

    也有魔修直勾勾盯向荀錦堯的方向：“這荀錦堯怎可能沒聲沒響就溜出了魔界？我賭他是受不得折磨自己跑了出來……我們既歸屬在蒼焰魔尊手底，不將荀錦堯捉回去獻(xiàn)給尊主可說不過去??！”

    在場眾人心思各異，眼神卻不約而同發(fā)生了變化。

    也有魔修在陰暗地討論：“戰(zhàn)場上實在是太混亂了……倘若捉不回活的，我們便殺了荀錦堯，再將責(zé)任推卸給正道！”

    “……”

    不知姓甚名誰的兩界修者在耳邊吵雜，荀錦堯靜靜聽了會，未作應(yīng)答。

    周身傳來紛亂的腳步聲，正修的，魔修的，相撞，摻雜在一同，引爆新一輪斗爭，再有意無意地形成重重包圍。

    荀錦堯立足原地，不動。

    只要他邁前幾步，或者更少些，兩三步，他也會是其中一員。

    當(dāng)一群人中有一個人，他的舉措與一眾人不同，他便是最可疑的、最該被齊齊聯(lián)起手來對付的。就比如，別人在相斗，他卻在作壁上觀，一旦引起注意，他就是膽怯的逃兵，合該被當(dāng)做焦點(diǎn)消滅。

    毫無疑問，荀錦堯有這個自覺。那么現(xiàn)在，他該為他的自覺做出相應(yīng)對策。

    一念之間，靈流澎湃涌動，逐漸向劍身匯聚。

    他的眼里一片清澈。短短一息，他看見天地變色，陰云盤旋聚積，狂風(fēng)暴雨呼嘯至，江河湖海浪潮生；看見無盡長夜初破曉，旭日鉆透云層，天光乍現(xiàn)，陰霾無所遁形……

    那種感覺讓血液加速沸騰，連骨髓都戰(zhàn)栗不息。他該為之震撼，為之動容，為之喝彩，然而……他卻輕輕一嘆！于一剎那，江河湖海融于土，旭日天光歸于塵。

    最終，灰飛煙滅。

    萬象歸于心，以劍證道也！

    ……

    面對挫折，弱者會叫苦不迭，節(jié)節(jié)敗退；強(qiáng)者則會迎難而上，從中汲取經(jīng)驗與教訓(xùn)。

    無論現(xiàn)實里遭遇諸多不幸，還是識海里迷心鏡與金光接連不斷磨合，它們皆是他不可多得的機(jī)遇。他受盡苦難，但能順利走出，代表他的心不會千瘡百孔，只會更加強(qiáng)毅堅韌。

    兩年后剛出關(guān)，他對歸心劍法的掌握并不十分穩(wěn)固，而今，他已將它徹徹底底統(tǒng)握在手。

    歸心劍法，第十重從不只是眼界與心境的升華，它經(jīng)過修者對前九重劍法的千錘百煉融會貫通，乃歸心一道的精華所在。

    燦金靈光耀目，是風(fēng)煙迷霧里的一顆辰星。它足夠囂張，足夠搶眼，當(dāng)它亮起的那一瞬，滿場鴉雀無聲。

    所有人在矚目，在猜測，也在謀劃先發(fā)制人。

    于此同時，荀錦堯牽動劍柄。

    當(dāng)言辭與和平無法解決眼前處境，他也不會介意以戰(zhàn)止戰(zhàn)，以殺止殺。

    他會從此處保住自己的性命，也不會落入任何人手中淪為囚徒。起碼在他的最終目的達(dá)成之前，他還不能……

    血與光在他眼前如燈花流轉(zhuǎn)，他透過它們，恍惚看見燭光燈影里的一雙緋色眼眸，秾麗明艷，仿若滾著朗夜最燦的一朵星火。

    或許往后他每次看見夕陽，都能想起這樣一雙眼眸……他不是傻子，他知道，這就是對一個人念念不忘，久念成癡的癥狀。

    待拂去紛亂心緒，他重新面對身前如重重波浪翻涌而上的兩界修者。

    他腦海中已規(guī)劃出大致逃跑撤退的路線。

    識時務(wù)者為俊杰，他一個人，本也不可能與這么多人抗衡。

    他屏息凝神，再度揮起劍來。待這一劍之后，他需要把握住瞬息之間的機(jī)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