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上，除了萬燕的哭聲之外，只有嗚嗚咽咽的風(fēng)聲。

    “洛公子。”蘇晚晚順著洛岐的目光，看向?qū)帥鰸u漸遠(yuǎn)去的背影，善意地提醒道：“若是真心喜歡一個(gè)人，千萬不要留下遺憾?！?/br>
    洛岐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身下山，走了兩步，又聽到蘇晚晚問：“洛公子，真的不需要我替你解‘滅情咒’嗎？”

    洛岐腳步一頓，剛想拒絕，蘇晚晚又說：“我傾心與你，不需要隱瞞，能為你做任何事情，與我而言，都是莫大的喜悅，我為你解‘滅情咒’，并不要求你回應(yīng)給我任何感情。”

    “你不必如此?！甭遽卑椎鼐芙^了，“你不欠我任何東西，不必在我身上浪費(fèi)精力?！?/br>
    他說完，便快步下山了，確實(shí)不打算給她任何機(jī)會。

    蘇晚晚苦笑：“你這個(gè)傻子，我欠你的，多著呢……”

    .

    合歡宗的客院中，明月高懸，皎潔的月光照著院中，宛如在燈火上蒙了一層輕軟的薄紗，朦朦朧朧，虛幻美好。

    幾杯黃酒下肚，寧涼已經(jīng)有了三分醉意。

    她一只手撐著下巴，眼睛里透著幾分笑意，直直地盯著黑鬼王看。

    俗話說，酒壯慫人膽，她一直覺得黑鬼王長得是真絕色，只可惜以前沒膽子盯著他看，現(xiàn)在有機(jī)會，她當(dāng)然不愿意放過。

    “黑王陛下，你覺得我將來輪回轉(zhuǎn)世，會變成什么？”

    黑鬼王抿了一口酒，微笑：“你想變成什么？”

    寧涼轉(zhuǎn)著眼珠，機(jī)靈地抓住了他話中的重點(diǎn)：“不是輪回有定數(shù)嗎？你可以更改幽冥的法則？”

    黑鬼王：“我即是幽冥法則?！?/br>
    寧涼雙手捧著酒杯，吃吃的笑起來：“既然這樣的話，你就讓我輪回變成一只飛鳥，我想飛遍五湖四海，自由不受拘束，看遍九天六界所有的風(fēng)景，然后……葬身在大海中。”

    “你本體是龍，龍比飛鳥更強(qiáng)大，更自由?！?/br>
    “越是強(qiáng)大，越要肩負(fù)重任?！睂帥龅皖^看著杯中的酒。

    她是妖神，她欠了這個(gè)世界很多，從‘煉妖塔’開始，到一半死去的妖族，再到后來的白鬼王……她都在一點(diǎn)一點(diǎn)償還。

    下輩子不想這樣了。

    寧涼抓起酒杯，一飲而盡，又說：“還有一件事，我想打聽一下?！?/br>
    “問吧。”

    “墨蘅君……”寧涼聲音干澀，“他輪回之后，會變成什么？”

    黑鬼王放下酒杯，瓷器和石桌輕輕碰撞，發(fā)出清脆的聲音。

    “他是神族，神骨已斷，沒有輪回?！?/br>
    寧涼捧著空空的酒杯，好半晌沒有說話。

    酒液流入胃中，又熱又辣。

    “那你能不能……”

    “不能?！?/br>
    “為什么？”

    黑鬼王提起酒壺，將她和自己的杯子再次加滿酒，而后才道：“因?yàn)樗辉偈巧瘢乃廾缭谒胪ê又斜阋炎⒍ê昧?，只能歸于虛無?！?/br>
    “沒有任何辦法嗎？”寧涼喃喃地問。

    “除非他再次為神?！焙诠硗醯?，“可他的神骨，在忘川河中消弭無蹤?！?/br>
    說完之后，他飲下杯中酒，道：“好了，我與你喝酒，不想聽你總是談?wù)搫e人?！?/br>
    “哦。”寧涼搖搖頭，想讓腦子清醒一點(diǎn)，她慢慢端起酒杯，一點(diǎn)一點(diǎn)把杯中苦澀辛辣的酒咽下去。

    臉頰上浮起淺淺的紅暈，在月色下顯得迷離嬌艷。

    黑鬼王定定地看了她片刻之后，才說：“寧涼，你喝醉了，去休息吧。”

    寧涼點(diǎn)點(diǎn)頭說：“今天真的很感謝你，謝謝你不計(jì)前嫌，大人不記小人過，我從前做的那些事情，都反思過了?！?/br>
    “不必道謝。”黑鬼王道，“我告辭了?！?/br>
    寧涼連忙站起來送他，居然迷迷糊糊把人送到客院門口。

    黑鬼王哭笑不得，他本來可以瞬間回到幽冥，白白陪她走了這么長的路。

    “回去吧?！焙诠硗鯎]了揮手，自己轉(zhuǎn)身踏入虛空之中，連帶著天上皎潔的明月一起消失。

    月光瞬間黯淡下來，寂靜的夜空中繁星點(diǎn)點(diǎn)，院中懸掛的燈籠隨風(fēng)搖擺。

    可是一切，都不像他在時(shí)那么明亮。

    寧涼的心情也似乎一瞬間黯淡下來，唇邊的笑容緩緩收斂，她腳步虛浮，慢慢走回去。

    “沒有輪回，不會有來世……”

    寧涼走了幾步，腳下忽然絆了一下，向前一跌。

    一只手忽然拉住她的手臂，隔著衣裳的布料，指尖的涼意也傳遞到皮膚上。

    寧涼愣了一下，轉(zhuǎn)過頭，看著燈下面容更加蒼白的墨云笙，只有眉心的那一點(diǎn)朱砂痣是鮮艷的。

    “喝醉了？”墨云笙含笑問。

    寧涼點(diǎn)點(diǎn)頭，似乎承認(rèn)喝醉了，能讓人更加無所顧忌。

    她低頭看著他手腕上的‘續(xù)緣花’，伸出手摸了摸，然后，她抬起手指，輕輕貼上他眉心的朱砂痣。

    墨云笙眼睫微顫，眼眸緩緩睜大。

    “小涼？”

    寧涼借著酒意問：“你說過我們之前有過‘夫妻之契’，我是自愿的嗎？”

    “不然呢？”墨云笙輕笑，“若非自愿，‘夫妻之契’怎么會結(jié)成？”

    寧涼點(diǎn)點(diǎn)頭，像是弄明白了一件重要的事。

    她的手指依舊貼在他眉心，他也沒有讓她移開。

    墨云笙問：“小涼，如果重來一次，你還會愿意嗎？”

    寧涼想給他一個(gè)肯定的答應(yīng)，可是她一低頭，看見他深深凝望自己的眼眸，卻無法開口。

    她的手指緩緩移開，眉心的朱砂痣似乎更加鮮紅。

    “我今日看見萬燕前輩和她的道侶，一個(gè)誤入歧途，一個(gè)變成了不會動也不會開口的樹，太遺憾了，我不想此生也有這樣的遺憾?！?/br>
    寧涼看著他手腕上的‘續(xù)緣花’，這是他與她緣分的倒計(jì)時(shí)，每一分一秒都在減少。

    也代表著他壽命的終結(jié)。

    她無法給他任何承諾和回應(yīng)，但是，她真的想為他延續(xù)萬世無疆的緣分。

    系統(tǒng)給她的獎勵【洛水的回聲】，她至今沒有使用，但是，系統(tǒng)給出的提示，只要她回應(yīng)洛水之畔的聲音，那扇大門會為她打開，她會得到想要的一切。

    如果是真的，那她想要的，就是重鑄墨蘅君的神骨！

    第127章 遙望星河

    寧涼深深吸了一口氣, 將腦海中的酒意沖散了一點(diǎn)，才笑著說：“墨蘅君，等我和你之間, 沒有憐憫，愧疚，后悔等等，我才能回答你的問題，那才是平等的感情。”

    墨云笙沒想到她會這樣說，他眼眸中似乎有光芒閃過。

    好像看著一個(gè)莽撞單純的小姑娘, 終于長大了。

    “既然喝醉了，就早點(diǎn)回去休息吧。”

    “我先送你回去吧?！?/br>
    “不, 我想看看月亮?！蹦企咸痤^, 月亮雖不像黑鬼王在時(shí)那么皎潔明亮, 但今晚月亮很圓, 星月交輝，也很漂亮。

    寧涼也跟著他抬起頭，和他一起看著寂靜安寧的夜空。

    “在洛水神府, 夜空也是這樣的嗎？”寧涼忍不住問。

    通過幾次夢境, 她看見過洛水神府, 但都很短暫，不足以讓她看見全貌。

    “是，也不是?！蹦企匣卮鸬暮芷婀帧?/br>
    “什么叫是也不是？”寧涼不解。

    墨云笙眼底的笑意很柔軟，帶著一點(diǎn)點(diǎn)懷念：“洛水，其實(shí)是一條星河?！?/br>
    “星河？”

    “嗯, 萬千星辰的力量, 匯聚成洛水?！?/br>
    寧涼有些吃驚，難怪他是戰(zhàn)神, 是唯一可以打開洛水神府的神。

    萬千星辰匯聚而成的力量，那會有多強(qiáng)大？

    她可以想象這夜空中無數(shù)繁星，絢爛的星輝最終都流向洛水，成為一條波瀾壯闊的大河。

    曾經(jīng)執(zhí)劍站在洛水之畔的墨蘅君，是何等的高高在上，俯視著六界蒼生？

    寧涼低下頭，看著坐在輪椅中的他，心緒復(fù)雜。

    墨云笙還在繼續(xù)說：“所以，在洛水神府，要看夜空，向下看才最美。你以前說，你在凡間抬起頭，我在洛水低下頭，我們的目光最終會穿過繁星相遇?！?/br>
    寧涼不禁問：“往那個(gè)方向看？”

    “東南方?！?/br>
    是他剛剛一直看著的方向。

    寧涼靜靜地站在他身邊，在這片小小的院落之中，兩人的影子在光影變幻之下，漸漸交疊在一起。

    月下長風(fēng)，像是從遙遠(yuǎn)的洛水之畔吹來。

    .

    慕嬋端著熱騰騰兩碗面從客院后門悄悄進(jìn)來，自以為夜深人靜沒有人會發(fā)現(xiàn)，路過一間房時(shí)，忽然腳步一頓。

    她看著站在窗邊的少年，再看看頭頂?shù)囊股?，驚訝地說：“小師弟，你還沒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