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臭的腥氣充斥著整個地牢。

    佩內(nèi)的紅發(fā)已經(jīng)失去了最初美麗的顏色，像是某種惡心的蔓生植物一般攤在地上。

    地窖上方的苔蘚仍舊滴滴答答地在滴水，水珠落到石磚的地表沒有滲下去，積成一片污濁的渾水。

    她的頭發(fā)便泡在那灘水中。

    水珠落下的聲音與恩培斯特那座巨大的鐘樓發(fā)出的鐘表轉(zhuǎn)動的聲音似乎并沒有什么實(shí)質(zhì)性的不同，佩內(nèi)自關(guān)進(jìn)這里以來便一直用它來估算時間。

    “時間”是個神奇的概念。

    她在那些書中的傳說學(xué)到過，甚至因?yàn)檫@個概念曾經(jīng)在學(xué)生會的選拔上被夏寒注意過。

    在恩培斯特，“時間”總是混亂的，從來沒有人去在意鐘表走動幾圈。那座鐘樓更多時候只是被當(dāng)作舊時代的古董與象征。

    然而在這里，佩內(nèi)居然奇異地發(fā)現(xiàn)了“時間”的作用。

    她已經(jīng)有七千多滴水的時間沒有再見到那個男人。

    已經(jīng)很久沒有吃到任何食物了。

    獵區(qū)那些野獸似乎完全不能進(jìn)入這里，甚至連一絲光也沒有。

    否則周圍那些尖銳的石頭，鋼釘，與刑具都可以成為她的武器。

    她對這些東西沒有任何恐懼，甚至能因?yàn)樗鼈兌a(chǎn)生一種奇異地安全感支撐著她。

    只是眼前都是漆黑一片，她渾身沒有力氣，倒在那座墳?zāi)古赃?，有時也分不清自己的眼睛是否睜開著，生命到底還是否存在。

    意識？那是最不可靠的判斷標(biāo)準(zhǔn)了。生和死她的意識里也都是夏寒。

    那是她的會長啊……

    她還在想念會長，她還會從這里出去，去到會長的身邊。

    她會找到她的，不論生死。

    每次想起會長，就能感覺到自己好像是活著的。

    佩內(nèi)想，這真是太好了。

    眼皮好沉，她水滴已經(jīng)滴了七千八百六十三滴了，她到了必須要休息的時間了。

    希望今晚會做一個好夢。

    她緩緩閉上眼，黑暗中卻錯覺般閃動了一星火光。

    眼睛好痛。

    像是尖針刺穿眼球。

    她拼盡全力地捂住眼睛，發(fā)出自己都難以置信的嘶啞聲音，痛苦地痙攣。

    “為什么沒有死呢……”

    她聽見有人在嘆息。

    佩內(nèi)有一雙碧綠色的眼睛，就和雅斯佩爾的眼睛一樣。

    只是，現(xiàn)在這雙眼睛似乎失去了它的色彩。

    水滴落下的滴答聲，就像是永恒不變的時間在向前。

    第八千一百五十二滴、第八千一百五十三滴、第八千一百五十四……

    第一萬零九滴水滴落的時候，佩內(nèi)聽見了有人在呼喚她。

    眼皮撐開，擠碎了那滴晶瑩的淚珠。

    從一個人眼睛中流出來的淚水，就這么流進(jìn)了另一個人的眼眶。

    翡翠似的眼眸逐漸顯出，像是原始森林里蒼翠欲滴的濃綠。

    “雅斯佩爾！她醒了！”艾米莉熟悉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出，那頭金燦燦的頭發(fā)仍舊耀眼，除了嬌艷的臉龐消瘦憔悴一些，似乎并未受到什么傷害。

    沒一會兒，雅斯佩爾連同好幾個熟悉的面孔同時出現(xiàn)在她的視野里。

    “秘書長！”

    “秘書長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

    嘈雜的聲音像是某種惡心的蟲子撲打翅膀發(fā)出的噪音一般吵得佩內(nèi)頭疼，她皺起眉，臉上的神情無意識地變得冰冷。

    看見她的神色，剛才說話的幾人立即默契的噤聲。

    佩內(nèi)慢慢坐直，雅斯佩爾才開口：“……還好嗎？”

    佩內(nèi)沒答，反而抓緊他的手，問：“會長呢？”

    雅斯佩爾見她還算清醒，心頭松了一口氣，然而眉頭緊皺著，遲疑著怎么回答。

    佩內(nèi)又看向周圍的其他人，重復(fù)了一遍：“會長呢？”

    幾人面面相覷，沒有人先說話。

    艾米莉看不下去，惱道：“你自己都快被那個惡魔折磨死了還有空去管夏寒呢！我告訴你，人家早就和那個惡魔勾搭在一起了，我們哪知道她現(xiàn)在在哪里鬼混！”

    “啪”的一聲脆響。

    那個佩內(nèi)用盡力氣打下去的耳光卻落在了雅斯佩爾臉上。

    不止是艾米莉，所有人都愣住了。

    艾米莉從雅斯佩爾懷中探出頭，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你……”

    佩內(nèi)冷眼看她一眼，又看向雅斯佩爾，“副會長，請把你的嘴放干凈一點(diǎn)?！?/br>
    艾米莉怒火中燒，剛想回嘴卻被雅斯佩爾拉住。

    “抱歉，佩內(nèi)?！毖潘古鍫柭冻銮妇蔚男θ?，“但我們確實(shí)不知道會長現(xiàn)在在哪里。你和她都是被分開關(guān)著，我們只知道是她讓人送你過來，還給了我們食物和水?！?/br>
    說話間，生銹的鐵欄外，一個身穿黑色大衣帶著怪異喙?fàn)蠲婢叩纳碛扒臒o聲息地出現(xiàn)：“主人會來見你們。”

    佩內(nèi)將視線鎖定在他身上。

    就和她被帶走時一樣。

    純黑色的類似于牧師服一樣的寬大袍子，看不見手臂，然而舉著一只燭臺，燭臺下方像是尖銳的錐子。

    這也是夏寒第一次知道，這座城堡不僅有晏禮一個人。

    他讓她想起中世紀(jì)那些對抗黑死病的疫醫(yī)，怪異又合群地游走在城堡，像是一個幽靈。

    那是惡魔的侍者。

    晏禮向她介紹：“這是卡納爾?！?/br>
    那位鳥嘴的侍者向她恭敬地欠身，寬大的袖袍里隱約可見一只巨大的黑羽翅膀，聲音粗?。骸爸魅?，我會是您最忠誠的仆人?！?/br>
    他微微抬起腦袋，純黑色的圓眼睛一瞬間閃出猩紅的光。

    夏寒的心臟在跳動，覺得自己走進(jìn)了一個濃霧環(huán)繞的迷宮。

    每一條路都怪異得不同尋常，每一條路都熟悉得心驚rou跳。

    他是一只烏鴉。

    夏寒如此篤定。

    ——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