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陽侯道：“都好。就是嘴里沒味兒，想吃些特別的東西。前日說要吃奶白葡萄，我好容易在衡山公主府找到了一碗，昨日送去了。”

    老太太便道：“怕也是個(gè)有福氣的孩子?！?/br>
    錦魚這才知道，這件事，老太太是知道的。

    大概為了這個(gè)，任由許夫人跟家中各種鬧騰，并沒怎么攔著她爹往洛陽莊去。

    她唯一奇怪的，倒是老太太竟沒堅(jiān)持讓她娘回府養(yǎng)胎。

    難道是也清楚許夫人的為人？

    她心中不由好生感激，忙親手給老太太盛了一小碗熱騰騰的山藥羊rou片湯。

    想著老太太煩心的事也夠多了，便沒提許夫人換了綠柳莊的事。

    吃過飯，老太太也乏了。

    景陽侯便帶著江凌去了外書房，錦魚想了想，便帶著豆綠去了錦柔的垂碧館。

    錦柔聽得她來，直迎到門外，親熱地拉了她進(jìn)屋。

    這垂碧館也算是一處好所在，她娘出府前就住在這里，也是錦魚出生的地方。

    后來她娘離開侯府，這處地方就給了樓姨娘。

    館外館內(nèi)都有一株高大的金絲柳。

    如今全掛著雪，像須發(fā)冉冉的老仙翁。

    樓姨娘與錦柔都住在正屋。只是一個(gè)住在左耳房，一個(gè)住在右手的耳房。

    進(jìn)了錦柔的房間，就見地上輔著厚厚的紅氈子，上面放著一個(gè)紅木架銅炭盆，里面銀霜炭紅著一半，黑著一半。

    盆邊放著兩把花梨玫瑰椅，并一個(gè)小巧的梅花幾，上面放著各種茶具。

    錦柔便邀她坐下，叫丫頭上了茶點(diǎn)，又親自將黑鐵茶釜放在炭火上，慢慢燒水。

    錦魚見她的作派倒有幾分像王青云，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學(xué)的。

    寒暄一陣，錦柔方道：“jiejie，我聽說王家jiejie每年都要在宏福寺施粥的，去年jiejie還接了帖子，只是夫人沒讓jiejie去。不知道今年都邀了什么人？jiejie能不能讓我也跟著見識(shí)一番?！?/br>
    錦魚便知她的心思，還惦記著王青山。只是雖然王青山跟鐘微的事有了一撇，她也不打算提前跟任何人說。

    想了想，道：“我?guī)湍銌枂柫T。只是你若想多出門逛去，也該問問其他幾個(gè)jiejie，尤其是四jiejie，她們敬國公府，往來無白丁?！?/br>
    錦柔便捂著嘴格格笑了起來，道：“她如今自身難保，哪里像jiejie呢？我不管，我以后的前程，都全靠jiejie了。”

    錦魚無奈笑了笑。問她是會(huì)問的，但成不成全看王青云：“不管成不成，咱們都要約法三章，你若跟我出門，就得聽我的話，別鬧出什么事來，不好收?qǐng)??！?/br>
    錦柔眉開眼笑一口答應(yīng)。

    正說著，樓姨娘走了來，手里提著一個(gè)藍(lán)布大包袱，露出一塊雪白的皮子。

    她忙起身招呼，樓姨娘一臉受寵若驚，道：“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五姑奶奶，這塊皮子是我早年間偶然得的賞，一直沒舍得用。今年雪大，送給五姑奶奶擋擋寒?！?/br>
    說著把那包袱放在紅氈地上，打開了藍(lán)布，只見那皮子如一堆雪般流了出來。

    雖不是狐皮貂裘，但卻是一等一的銀鼠皮子，一塊塊拼出來的，雖不夠做披風(fēng)，倒也能做一件坎肩。

    確實(shí)是好東西。她忙推辭不要。

    樓姨娘指著她胸前項(xiàng)圈道：“如今五姑奶奶身上都是這樣的好東西，我聽得說，這是老太太當(dāng)年的嫁妝。我也知道自己這份禮太簡薄了，但是還請(qǐng)五姑奶奶可憐可憐我的一片心?！?/br>
    說著竟要下跪。

    錦魚：……

    真是怕了這些人了。

    可是她若收了，錦柔去不成宏福寺施粥，豈不是好像她成心騙人一樣。

    可她又不能拿王青云的事做人情，忙道：“我若收了這東西，倒像是收了你們賄賂，反不好跟王家jiejie張口。再說，錦柔總是我meimei，你們求到我跟前，我也不會(huì)不管的?！?/br>
    千推萬辭總算沒收脫了身。

    上了馬車，她就累得半句話都不想說。

    江凌便把扶著她的頭，枕到自己膝上，輕輕地給她按著太陽xue。

    一路無話。

    第二日她給王青云寫了封信，問了錦柔的事。

    王青云竟是答應(yīng)了。只是說要想?yún)⒓右蝗俗钌傩枰瓒賰摄y子。

    錦魚便讓人給錦柔送了信。

    錦柔便把那銀鼠皮子送了來。不過說她沒錢，這次便不參加了，說以后若有別的聚會(huì)，別忘了她。

    錦魚想想，仍把那銀鼠皮子送了回去。

    錦魚因惦記著她娘，過了兩日，便又抽空去了一趟洛陽莊。

    特意帶了些吃的去。

    好在果然如她爹說的，一切都好。

    *

    轉(zhuǎn)眼到了臘八。

    雪還是斷斷續(xù)續(xù)在下。

    錦魚跟江凌起了大早。

    王青云特意交待一大早過去，施完粥也不多做逗留，好各自散了回家過節(jié)。

    她吩咐茯苓管好家中諸事，與江凌吃過早飯，便急著出了門。

    江凌仍是沒騎馬，與她同坐馬車。

    一路上走得極慢，趕著頭一波人出了城，路上積雪倒有半尺深，黑沉沉的天上又不斷地還在飄雪，趕車的把式便來回道：“今日這樣的天氣，趕到宏福寺，怕也要中午了。三爺跟三奶奶仍是要去么？”

    錦魚便覺得有些為難。

    她這人慣不喜歡失信于人。

    既答應(yīng)了王青云，這點(diǎn)雪，她仍是想去的。

    可是若她去了，怕是天黑前都未必趕得回永勝侯府。

    她可是執(zhí)掌江家中饋的當(dāng)家媳婦，家中過臘八節(jié)，她不在場，實(shí)在是失禮江家長輩。

    江凌似看出她的為難，道：“咱們還是去罷。”

    錦魚心中感激，便道：“不如你回府去？有大嫂子還有茯苓，臘八宴想來不會(huì)出什么差錯(cuò)。”

    江凌搖頭：“這樣的大雪，這樣難走的路，你一個(gè)人，我如何放心？沒事，頂多到時(shí)候，我跟你一起挨罵罷了?！?/br>
    錦魚想了片刻，終是同意了。

    倒也不全是因?yàn)椴幌胧庞谕跚嘣啤?/br>
    也是因?yàn)榻疫^節(jié)，多他們兩個(gè)不多。

    可是這施粥卻是救人一命的大事。

    第84章 齊心救災(zāi)

    雖說是在宏福寺施粥， 但為了方便求粥之人，其實(shí)粥棚設(shè)在山腳下的聚福鎮(zhèn)。

    聚福鎮(zhèn)原只是一個(gè)三四戶人家的小村落。原是去香客們?nèi)ズ旮Ｋ聼?，上山前歇歇腳喝口水的地方。

    后因宏福寺香火日盛， 初一十五都有廟會(huì)， 沿著山腳便漸漸地形成了一條商業(yè)街。

    兩側(cè)店鋪林立， 賣餅賣糕， 賣衣賣鞋的都有。

    現(xiàn)在又入了臘月，已經(jīng)開了臘月集，若不是遇到大雪，平素做買賣的小生意人和香客也擠滿了整條街。

    錦魚與江凌一行趕到聚福鎮(zhèn)時(shí)，已經(jīng)過了巳時(shí)。

    雪卻仍是下得紛紛揚(yáng)揚(yáng)， 隔著幾丈便看不清人影。

    馬車還沒進(jìn)鎮(zhèn)就幾乎動(dòng)彈不得。

    錦魚在車?yán)铮€以為已經(jīng)到了，誰知卻聽外頭趕車的把式吆喝著：“散開散開， 別堵在這里，我們家三爺跟三奶奶進(jìn)不去，誰給你們施粥？”

    錦魚忙揭開猩紅車簾朝外看了一眼， 卻見白色帷幕一般的風(fēng)雪中， 露出密密麻麻挨肩擦膀的人影子， 也不知道有幾百幾千。

    她心里不由沉得好像墜了塊石磨盤。

    這個(gè)冬天， 不知道要凍死病死多少人。

    江凌也挑簾看見了外頭的情形， 便帶著小廝守德先下了車， 在前頭開道。

    一邊吆喝一邊走， 馬車足足晃了一刻多鐘，才到達(dá)粥棚跟前。

    江凌與豆綠一左一右， 扶著錦魚下了車。

    下車時(shí)她戴的雪兜帽滑掉了，江凌不等豆綠動(dòng)手， 便立刻給她套住，牽著她急急往棚里去。

    錦魚一邊小心留神腳下怕滑倒，一邊看這粥棚。

    就見此處在街口，離上山的大路隔了不到兩丈遠(yuǎn)。

    上下兩層的木樓，掛著塊木底黑漆的牌子，寫著宏?？蜅Ｋ膫€(gè)字。

    客棧前面，用幾根兒臂粗的竹桿支出一個(gè)三四丈寬的草席棚子。

    棚下一溜放了七八張方桌子拼成一條。

    隔著桌子，地上又放著四五只熱氣騰騰的大鐵鍋，溫暖的粥香在這大風(fēng)雪中顯得格外誘人。

    四五個(gè)和尚穿得跟灰色的棉猴子一般，嘴里大聲嚷著“不要擠，都有都有?！币贿呿斨姥?，用大長木勺子往排在前頭的人碗里盛粥，忙得滿臉通紅。

    見他們來了，其中一個(gè)小和尚歡呼一聲，扔下手里的大勺子朝她跑來。

    錦魚見他生得細(xì)眉秀眼，單薄清秀，倒真是認(rèn)識(shí)的，正是插花會(huì)上跑前跑后，照顧她給她領(lǐng)路的小和尚行慈。

    錦魚也甚是高興，先問候了老和尚。

    行慈便道：“雪太大了，師傅不好下山。倒有不少災(zāi)民聽得說我們寺里大開山門，遠(yuǎn)近的都趕了來，寺里如今擠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