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折斷了又如何？他沒有妖法，沒有爪子，可他也有牙齒！

    他就是撲上去，咬斷妖怪的喉管，也絕不讓它進入鎮(zhèn)子！

    燁鋒自知退無可退。他高呼一聲，撲上去試圖撕咬怪物，此刻，他聽見了一點細微的聲音。

    錚！

    是弦動的聲音。

    一種凜冽的直覺讓他閃開，與他擦身而過的，是一支白羽箭，箭頭涂著顏色詭異的藥物。

    白羽箭沒入妖物的身體。原本還在耀武揚威的妖物嚎叫一聲，倒在地上。燁鋒猛地回頭，看見叢林里出現(xiàn)了一個人。

    那人披著雀青色的外袍，白色里衣亮得晃人。他沒有看燁鋒，哪怕一眼，而是毫無停頓地繼續(xù)撥弦，射向另一只妖物。

    第二只妖物也倒下。燁鋒并不猶豫，抽出斷刀補刀了結(jié)了兩只妖怪的生命。

    他回過頭時，卻看見那人已經(jīng)轉(zhuǎn)身，背著弓箭離開了。

    燁鋒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他追上去，攔住他。

    出乎他的意料，射箭之人竟是一個和他年歲相仿的少年。

    少年的雙眼生得很奇異，和他的衣袍一樣，也是雀藍色。少年看著他，卻并不開口。

    燁鋒問：“你看沒看到我也站在那里？若是我沒聽到弓弦的聲音，你那一箭，也會直接射死我。”

    “有什么問題嗎?！鄙倌暾f。

    這回復(fù)可真怪異。那人看著他，面容冷淡，眼神中卻有種不諳世事的純凈。

    燁鋒忽然意識到——這個少年，是真的不理解，這會有什么問題。

    他一時啞口無言。少年看著他，等待了一陣。很快，他覺得他沒有別的話要說了，于是又撥開草木，向山林深處走去。

    “你叫什么名字？”燁鋒追上他。

    “巫云?！鄙倌暾f話，并不看他。

    “烏云？天上要下雨的烏云嗎？”燁鋒問。

    “不是。是巫祝的巫?！鄙倌暾f。

    行走間，他們已經(jīng)來到一處山谷。燁鋒往下看，是一片他從未見過的，有著詭異符文的村落。

    “這里是哪里？”他問。

    “我的家?！鄙倌暾f，“黎村?！?/br>
    這便是將軍王與那來自黎族的巫祝的初識了。

    副城主之所以知道這段往事，是因當初他的祖先在聽聞將軍王為了拯救鎮(zhèn)民遇險后，帶著其他兩名少年、一名少女一起沖進了山林。他們中的每個人都背著三把砍刀，帶著少年人獨有的血氣，循著燁鋒戰(zhàn)斗的蹤跡，誓要殺死妖怪，將燁鋒帶回。

    這四人，便是燁鋒后來五個副將中的四個。他們隨著這條蹤跡看到的，便是燁鋒和巫祝的相識。

    后來，第五名少年從王城歸來，五名副將集齊。妖妃誤國戰(zhàn)火生，妖族入侵，少年燁鋒與五位伙伴歃血為盟，為了守衛(wèi)燁地，與妖族誓死戰(zhàn)斗。

    “黎族人久居山林，不問世事。但燁鋒不知道用了什么辦法，說服那名巫祝少年加入了他們——直到后來，他們才知道，那名少年居然是黎族唯一的大巫祝，也是數(shù)百年間，黎族最有天賦的巫祝。”

    修習巫術(shù)是無靈根之人的逆天而行，因此施行巫術(shù)之人大多短壽。即使巫云身為天才，也不免孱弱，比不上其余漸漸成長為強壯戰(zhàn)士的六人。

    可他有著巫術(shù)——依靠巫術(shù)，他可以改變天象，施展救人的巫術(shù)，安撫戰(zhàn)士的亡靈，又或者，為戰(zhàn)士們療傷。

    巫云有一枚骨塤。每當他吹奏骨塤時，再傷重痛苦的將士也會由心中生出安寧與寬慰。

    巫云不愛說話?？蔁钿h卻喜歡坐在他的身邊。這種時候，他們大多不說什么話，只是在開滿小花的山坡上坐著。偶爾，燁鋒會問巫云，這山坡上的小花有沒有什么藥性，要不要把它摘回去制藥？

    吹塤的巫?？偸菗u頭：“讓生命留在生命應(yīng)有的地方。”

    是否因為巫祝的巫術(shù)，是使用巫祝的生命和靈魂作為代價的，所以巫云才會說這樣的話呢？

    戰(zhàn)爭年間沒有草長鶯飛。今日所見的草叢，第二日或許就已經(jīng)被戰(zhàn)火焚毀。譬如五名副將，他們對巫云卻不是全然的滿意。

    其中最不滿巫云的，是最后才加入這五人的那名副將。他不滿的原因是，巫云不愿使用巫術(shù)，對敵人進行詛咒。

    巫云從不愛解釋。副將質(zhì)問幾次，沒有得到回答。他于是同其他人說：“他肯定是吝于為戰(zhàn)斗付出使用詛咒的代價?！?/br>
    “巫術(shù)的代價是靈魂，使用詛咒，會付出代價。我當然明白，但我們五個，誰不是舍生忘死？老胡，你沒了一根胳膊，小田也差點沒了半條命。我們死去的其他弟兄，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憑什么他巫云就不同呢？”

    “他明明可以使用詛咒，卻不肯使用。上次在白川時，如果他早點出手。老江他們也不會死?！?/br>
    “我查過資料，使用詛咒殺人的代價根本沒有那么大。他就是不想做而已。”

    軍中關(guān)于巫云的流言越來越多。巫云依然治傷，依然一言不發(fā)。

    副城主的祖先曾問他為什么。

    副城主解釋：“當然，我的曾曾祖父的語氣確實不怎么好……可這也……呵呵?！?/br>
    他擦擦汗，自己也知道，自己理虧。

    巫云對此的回答，也只是淡淡的一句：“說了也沒用?！?/br>
    副城主說到這里，又道：“其實我的曾曾祖父，也只是想找他要一個解釋而已。他把解釋說出來，大家也就能諒解了，不是嗎？譬如，如果他直說，巫祝使用詛咒的代價是巨大的，除了書上說的那些，還有什么我們不知道的代價……他把這個代價詳細地描述出來，我們也就不會為難他了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