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愛是只會向獲得愛更多的人那里傾斜的——而從前得到愛越少的人，以后也越難得到愛。

    此刻段瓔手持紅蕖幡。烈烈的火焰照得她的面龐更加可怖。寧明昧過來時，她正看著眼前的少年，冷聲道：“你認輸吧。”

    “……”

    段瓔說：“你打不過我的，你認輸吧?！?/br>
    比試臺的另一側(cè)，趴著極為狼狽的少年。

    溫思衡渾身上下都是傷——那火焰一旦沾上，就極難熄滅。溫思衡為了避開那火，付出了慘烈的代價。寧明昧看著他正從地上一點點爬起來。他的右手臂豁了一個大口，血從里面流出來，將那片地染得像是旁邊的火一樣紅。

    這樣重的傷，這次比試中，寧明昧還從未在自己弟子的身上見過。

    在溫思衡爬起來的過程中，段瓔沒有出手。或許是因為她知道，只要她輕輕揮動紅蕖幡，這少年就會再次被她打倒在地。

    臺上激戰(zhàn)，臺下也在激戰(zhàn)。觀戰(zhàn)的縹緲峰和白云峰的弟子之間已經(jīng)展開過罵戰(zhàn)。筑基期的在吵架，金丹期的站在旁邊。

    譬如桂陶然和白不歸。

    “大師兄，你別打了，你打不過她的！”紅了眼圈的是桂陶然，“這異火就連修士的經(jīng)脈都會燒掉……你相信我！我比你更清楚這東西是干什么用的！”

    十五說：“可是三師兄你已經(jīng)輸了一場了，要是大師兄首戰(zhàn)就輸……”

    “總不能讓大師兄死在比試臺上吧！”

    白不歸站在旁邊。他看著臺上的溫思衡，也是難得地滿臉陰沉憂愁。就好像，他真的是一個普通的、深愛自己師門的弟子一樣。

    終于，他想，其實事情不用這么難的。

    “段瓔！加油！”另一邊白云峰的一個金丹弟子說，“楊師兄都把紅蕖幡給你了，你一定要贏啊！”

    “師尊一定會很高興的，你不是最想讓你爹知道，你在清極宗非常優(yōu)秀嗎？”

    “瓔瓔！瓔瓔！”

    另一邊，段瓔獲得的是她自進入白云峰從未獲得的、來自同門們的鼓勵、熱情和“接納”。還有從未有過的、不要“不知好歹”、“忘恩負義”，要拿這幡奪得勝利的責任和壓力。另一邊，則是流著血，右手皮膚寸寸龜裂，還要站起來的溫思衡。

    終于，白不歸開口了：“大師兄，你下來吧?！?/br>
    溫思衡沒說話。

    “師兄，你不用這么拼的?！卑撞粴w不明白自己這話是出于怎樣的觸動，“我其實……還挺強的。”

    雖然不一定能拿到第一，但至少，也能拿到前十的排名。

    這就像是忘記了自己的臥底任務，因為一些虛無縹緲的“友情”，就暴露自己的實力，為他們比賽一樣。

    “所以……你不用再……”

    白不歸的眼睛睜了睜。

    因為他聽見溫思衡的聲音。氣若游絲，一個字。

    “不?！?/br>
    然后是只有溫思衡和聽覺極其靈敏的半妖白不歸才能聽見的話。

    “我好不容易才終于成為了清極宗的弟子，好不容易……才擁有了這樣的師尊?！睖厮己忄?，“我不要回到……影子里?！?/br>
    我不要在失敗孤獨中落敗。

    我不要一直活在清極宗的……影子里。

    ……

    這個笨蛋師兄。白不歸想。

    比起像他自己這樣，半人半妖，心懷叵測，就連人都不是的東西。溫思衡不是早就已經(jīng)是清極宗的弟子了嗎。

    而與此同時，白不歸也看向另一邊的段瓔細細的、有些在發(fā)抖的手。他非常清楚段瓔的處境。

    此刻，被楊知禹不由分說地以“白云峰大局”的名義，塞了紅蕖幡的段瓔，承載著多少被強行安排的期待，就承載著多少期待破滅后會遭致的怨懟。

    就像溫思衡不想回到清極宗的影子里。

    此刻的她……是否也同等地不想回到白云峰的影子里呢。

    桂陶然還在和十五吵架：“那怎么辦？”

    “我去找?guī)熥?！”細細的小聲音說。

    發(fā)出聲音的是一起來觀戰(zhàn)的任淼。在戰(zhàn)斗過半時，老十七就伸手蒙住了任淼的眼睛，可任淼拉開他的手，要向外面跑。

    十七抱住她要和她一起走，然后一轉(zhuǎn)頭，就看見了意想不到的人。

    方無隅怎么過來了？

    仇人相見本應分外眼紅?？墒呔谷话l(fā)現(xiàn)，方無隅緊緊地盯著臺上，看著的卻不是段瓔，而是溫思衡手臂上的傷口。

    他眼神十分陰沉——卻帶著一種從前沒有過的情緒。

    ……是難堪？

    他正這樣想著，懷里的任淼已經(jīng)尖叫起來：“師尊！”

    師尊來了！

    十七向那邊望去。站在那里的不只是師尊，還有兩個人。

    一個是明華谷的徐昌澤。

    另一個，則是白衣飄飄的齊掌門。

    齊掌門一來，徐昌澤站在他身邊，也不好說話。寧明昧對十七點點頭，就看向溫思衡那邊。

    然后他心中難得一緊。

    這右手，這程度，看起來是不能用了。

    在這場比賽里。

    他嘴上和齊免成道：“師兄怎么過來了。”

    “我的弟子同我說，明武峰比試場上發(fā)生了一點事。我早就叫我的弟子盯著你弟子的幾場比賽，若是有意外發(fā)生，我可以隨時過來阻止?！饼R免成道，“結(jié)果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