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那時的翁行云也是一無所有、且一無所知。她可以心安理得地去做她的引導(dǎo)者，乃至于給她那些旁人想也不敢想的、慷慨的資源。而且，翁行云看見的不是神女，不是無為，而是“夜合”，她所認(rèn)為的、更接近她“自己”的那個人。

    即使如此，“夜合”這個身份也是她偽裝出來的、充滿了謊言和欺騙的畫皮。

    殺死十老、制造開天門的假象后，被禁錮在祭臺上的除了那些被她殺死的飛升者，還有她自己。她在漫長的人生長河中原地踏步。而翁行云卻在向前走，漸漸擁有了一切：朋友，理想，星火島，門派。夜合不再是她的“唯一”。她站在翁行云面前，卻又一次地變成了那個“我什么都沒有”的人。

    如果讓翁行云知道神女的真相，她就連她的崇拜都不會得到吧。

    于是——與其讓她知道我的真相，還不如讓她死了。

    即使在她死后，在無盡的空虛點燃了那盞結(jié)魂燈，明瓏也只是靜靜地坐在密室里，看著燈火在衣裙上沒有結(jié)果地燃燒。她想要她回來，又清楚自己不想要她回來?；蛟S她想要的，只是一個“什么都沒有”的，剛剛到達(dá)這個世界的翁行云。

    即使如此，她對此也感到恐懼。因為她非常清楚在千年前，在一切尚未發(fā)生前，翁行云一開始也是什么都沒有。她也靠自己得到了一切。

    時間在明瓏的身上早已停滯。她是一個不愿向未來走去的人?；蛟S……

    真的能找到殺死她的機會。

    而且寧明昧驟然意識到，如今的他是六界之中，唯一一個知道關(guān)于明瓏的一切的人。

    他相信明瓏也是這樣想的。她如今暫時留下寧明昧談起舊事的原因，也只有一個。

    她想從寧明昧的眼里，看見她自己。

    背后傳來熟悉的暖流。寧明昧發(fā)現(xiàn)，這修為來自明琦。

    比起常清的修為，明琦的修為輸入要更加高速運轉(zhuǎn)?；蛟S是因為明琦的修為更高，身為神族，也更有秘法。

    從傳送陣出來后，明琦始終被寧明昧背在身上。他半闔著眼，像是垂死的精靈。寧明昧原本以為他快要死了，他背著明琦，只是時刻想把他當(dāng)做盾牌使用。沒想到明琦竟然給了他一點意外收獲。

    看來是縹緲峰的經(jīng)歷培養(yǎng)出了他的一點奉獻(xiàn)精神。

    這還真是諷刺啊……小小的星火島上，即將埋葬三個人。一個是明琦，一個是翁行云，一個是寧明昧。

    他們分別代表著明瓏的過去，夜合的過去，和無為的過去。

    忽然之間，寧明昧有了個想法。

    “連城月?！彼麑B城月密語道，“明瓏沒有飛升的原因，是她始終壓抑著修為，是嗎？”

    “是的?！边B城月道。

    “修為一旦突破，飛升一旦開始，便是不可逆的，是嗎？”寧明昧道。

    “是的，可是天門已塌……師尊打算怎么做？”

    寧明昧：“你有經(jīng)驗，你回答我。飛升之人必須通過天門才能飛升，是嗎？”

    “是的。飛升之人的身體會不可逆地向天門飛去……”

    寧明昧：“可是天門已塌。你覺得以明瓏的力量，能撞開天門嗎？”

    連城月：“不能。但她也會給天門帶來極大的震動和傷害……”

    寧明昧：“也就是說，一旦明瓏飛升，她會像一個炮彈一樣高速運轉(zhuǎn)射向天門，而她自己會被撞死，是嗎？”

    “？？？”

    寧明昧：“你有經(jīng)驗，你回答我。如果我強行在短時間內(nèi)給明瓏輸入大量修為，她會不會一時間壓抑不住自己的修為，突破閾值，飛升射向天門？”

    連城月：“……理論上，是會的。但師尊，你要做到這一點的話，必須使得她心緒大亂?！?/br>
    “沒問題?！睂幟髅量粗鳝嚨谋秤埃屏送蒲坨R，“關(guān)于這件事，我一直很擅長。以德報怨，助明瓏飛升，我怎么不算一個大善人?！?/br>
    同時，他拍了拍復(fù)制人明琦的手背：“別給我輸了，你給我輸這么多修為，怪可惜的。好的修為應(yīng)該用在最正確的方向?！?/br>
    復(fù)制人明琦：？

    “連城月，交給你了。”寧明昧道，“我讓明琦心緒大亂，心神失守，你高速運轉(zhuǎn)，帶著復(fù)制人明琦沖向明瓏，將他的所有修為注入明瓏的身體……對了，你現(xiàn)在是一個人在，還是兩個人在？”

    “一個人在，師尊。我現(xiàn)在只有一個人。但我會完成任務(wù)的?！?/br>
    寧明昧從這句話里咂摸到一點古怪。

    他來不及思考，已經(jīng)聽見明瓏道：“這是你制作的實驗器材嗎？她以前，也很喜歡制作這樣的東西?！?/br>
    “譬如鵝頸燒瓶么？”寧明昧道。

    他們走在沙灘旁，不像即將出手的加害人和即將被害的被害人（共軛版），卻像是一對聊起過去、閑話家常的舊友。說起這個名詞時，明瓏唇角竟然露出了一點笑意：“是啊……她第一次做出那東西時，就連我，也十分吃驚?！?/br>
    “想要弄出透明的玻璃并不容易。我看過野馬書院里留下的日志，她說第一爐玻璃，是你幫著她燒制的?！?/br>
    “是么？時間隔得太遠(yuǎn)了，我并不記得?！?/br>
    他們沿著沙灘往前走。寧明昧道：“我沒想到你對新月教的圣女，出手會這么快?！?/br>
    “我知道她真正的尸身在哪里，又何必對一個偽物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