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謹說話一貫大嗓門，此刻蓄意壓低的微小聲音令段嘉詡心尖一顫。

    “不是我?！?/br>
    段嘉詡默了一下終是將話說了出來。

    “讓段蕭清動手綁人，將他引去城外破廟的不是我。朱謹哥哥，我這么說，你會信嗎？”

    “信。”朱謹應得毫不遲疑：“小嘉詡，就算你說牛會在天上飛，哥也信。”

    只要他敢說，他就敢信嗎？

    “蠢死了。”段嘉詡嘴上說得嫌棄，嘴角卻不自覺彎了起來。

    “哎！哥估摸著，這輩子，除了你以外，沒人敢騙哥。”

    “你……確定？”朱謹很確定的事，段嘉詡有些不確定了。

    “當然，哪個死騙子敢在哥面前招搖撞騙，看哥不刨他祖墳！”朱謹嘿嘿兩聲補充一句：“當然，你家的哥不敢，必竟那是皇陵，會誅九族的?！?/br>
    第75章 牛在天上飛

    從宮中回來沒幾天，段嘉詡果真看到了牛在天上飛。

    準確地講，應該是個披了牛角披風的人，自段嘉詡眼前一掠而過，掉在了距鐘家商行幾里外的暗巷中。

    “陳叔今日便聊到這吧?！?/br>
    鐘家商行外，陳管事將段嘉詡送至大門口：“可要我親自送小公子回學宮？”

    “先不回去，我還想在山下逛逛?！?/br>
    “小公子，您可是前幾日才被綁過的人??！”

    陳管事正要規(guī)勸，段嘉詡已揮著手邁開了腳步。

    “前幾日那是運氣不好、時運不濟，今日出門我給自己算過一卦，大吉大利，必有好事發(fā)生?！?/br>
    段嘉詡順著方才牛角披風掉落的方向一路尋過去，很快在一處幽暗小巷內發(fā)現(xiàn)了一個黑衣少年。

    少年蜷縮在巷子最里頭，渾身是血。

    感覺到有人在靠近，少年猛然抬頭，目露兇光。

    這張臉！

    段嘉詡有些愕然。

    這不就是前幾日，跟段蕭清一塊，將他綁了的隴西暗衛(wèi)嗎？

    不對……那日的隴西暗衛(wèi)看起來將近而立，眼前這少年看起來只有十五、十六歲。

    段蕭清被捉，那夜奉段蕭清命綁他的暗衛(wèi)全被下了獄，這種時候身份還未暴露的暗衛(wèi)必會低調行事。

    看這少年的模樣想來經(jīng)過一場惡戰(zhàn)，要他性命的是段梟還是……另有其人？

    段嘉詡看穿了眼前少年的身份，眼前少年也認出了段嘉詡。

    “你是……小世子……”少年朝段嘉詡伸手：“救……救命……”

    段蕭清讓暗衛(wèi)綁他，這少年卻向他求救？

    “認出了我的身份還敢向我張這口？你這暗衛(wèi)有意思?！?/br>
    段嘉詡彎唇，朝少年慢慢靠近。

    “你怎會出現(xiàn)在這？又為何會受這么重的傷？”

    段嘉詡話落，少年當即握緊了拳頭。

    “隴西王將所有隴西暗衛(wèi)推出去給段蕭清頂罪，綁架您、刺傷南越世子一事是他們背主求榮的私自行動，段蕭清對此毫不知情！”

    “他們？”段嘉詡皺眉，眉心被他擰至死緊。

    “隴西暗衛(wèi)三十人悉數(shù)被殺，二哥拼死護我逃出來。我的哥哥們?yōu)殡]西蟄伏汴京數(shù)十年，今日隴西王為保段蕭清，將他們三十人全部殺害！”

    人心不狠，地位不穩(wěn)。

    用三十條性命換段蕭清一命，果然是他爹隴西王會干的事。

    從前他動用一個隴西暗衛(wèi)他爹都心疼得不行，現(xiàn)在為了他那寶貝大哥，渣爹竟硬生生殺光了隴西埋在汴京的所有暗衛(wèi)。

    呵。

    地上少年嘔出一口血，朝段嘉詡爬去。

    段嘉詡低頭，對上一雙黑亮的眼。

    那種就算跪著趴著也要活下來的堅毅，令人動容。

    面對少年的求救，段嘉詡紋絲不動。

    “讓我救，你就得向我證明，你有值得我救的價值?！倍渭卧傂α?，面容溫良，話卻極為涼薄。

    “隴西王讓小世子入京為質，明擺著是要您做段蕭清的替死鬼?！?/br>
    少年伸手去拽段嘉詡衣袍，似要抓住激流中的唯一浮木。

    “小世子救我，我愿為小世子效犬馬之勞?！?/br>
    “愿意為我效犬馬之勞的人有很多，而我不確定你是否值這個價。”

    段嘉詡彎腰，直視地上少年。

    “畢竟我爹下了殺令的人，我要救，亦要因此付出不小的代價?！?/br>
    段嘉詡是個生意人，他可以接受等價交換，但絕不會無條件去扶貧。

    “我，三十一愿奉你隴西小世子為主，窮我此生壽限護你周全。”

    少年許下重諾，段嘉詡卻只是在笑并未回應。

    見段嘉詡如此，少年的手慢慢垂了下來。

    “這是我唯一知道的求人法子了……”

    “哥哥讓我好好活下去，不要成為暗衛(wèi)，不要做別人手里見不得人的刀。原來，就算我愿意做刀我也仍舊活不了?！?/br>
    少年閉上眼，連嘔出好幾口血。

    浮蕩在鼻尖的血腥氣令段嘉詡有些不適，段嘉詡低咳兩聲，從懷里摸出一個瓷瓶，倒出里頭藥丸。

    一顆黑黑的丸子滾了出來，段嘉詡晃了晃瓷瓶還想再倒，卻發(fā)現(xiàn)里頭已經(jīng)空了。

    段嘉詡用指捏了下藥丸，彎腰將它塞入少年口中。

    “壽限有盡，時光無盡，日后你叫無燼。”

    段嘉詡悶咳，盡力壓下喉間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