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5章 同窗敬酒

    花海樓的齊海閣中，觥籌交錯。

    李清閑與周春風(fēng)的老部下開懷暢談，酒至酣處，愈發(fā)放松。

    從天康朝的諸王奪嫡，聊到妖族入關(guān)，從地府還陽，聊到武林奪權(quán)，再從太寧朝的邪魔入朝，聊到南方諸國。

    眾人幾乎百無禁忌，甚至拿當(dāng)朝閣老、六部大員的葷段子說笑。

    說了那么久，無一人提及天康朝那個被妖族俘虜?shù)馁t太子。

    聊到最后，話題便集中在妖族形勢與啟遠(yuǎn)城現(xiàn)狀。

    眾人依舊面色微紅，但雙目格外明亮。

    李清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將啟遠(yuǎn)城的詳情一一說出。

    “北國樂土啊……”何磊一句點評，眾人紛紛稱贊。

    聊著聊著，房間里的人越來越少，何磊低聲道：“喝多了，進(jìn)進(jìn)出出，總會遇到相識的，去敬個酒，意思意思?！?/br>
    李清閑點點頭。

    自己出去放水的時候，也遇到幾個眼熟的，只是點頭之交，便徑直回來。

    又過了一陣，陸續(xù)有其他房間的官員來敬酒。

    來的大都是下品綠衣，最多是六品緋衣，李清閑穩(wěn)坐主座，接受敬酒。

    等敬酒的人少了，何磊與李清閑有一搭沒一搭聊著。

    “在神都，不同的地方，酒局也不同。像海花樓這種地方，除非特殊情況，否則每個房間大都是眾星捧月，除非不同房間里的主座很熟悉，或有事要說，否則主座一般不會敬酒，都讓陪座去敬酒意思一下。方才那些房間的主位聽說您在這里，即便聽說了風(fēng)言風(fēng)語，也要給您一個面子，讓人來敬酒。”

    李清閑點點頭，自己在這方面的經(jīng)驗少，需要聽這些人多說說。

    “花海樓雖然是大地方，但上品們自恃身份，不是特殊情況，很少來這里，一般都在自家宅邸宴客。這里的主位上，大都坐著中品，或者是不便在家宴客的豪門子弟?！?/br>
    李清閑記得上次去青云試前，就在這里吃的飯，遇到南鄉(xiāng)候孟懷川，參與者基本都是侯伯子孫、大員后代。

    夜色深深，一些人陸續(xù)離席。

    李清閑正準(zhǔn)備走，大門大開，三人站在門口，身穿錦服，為首一人是個白凈的青年。

    李清閑一看是曾經(jīng)的同窗樓玉山，便主動起身。

    房間內(nèi)的十多個夜衛(wèi)官員急忙站起，面帶微笑望著三人。

    那樓玉山一看這么多下品中品，臉上閃過一抹慌色，但隨后看著李清閑強(qiáng)笑道：“下官樓玉山，見過李侯爺?！?/br>
    李清閑擺手道：“多年的同窗，聽不慣這種稱呼，還是叫我清閑。來來來，坐我身邊，各位，這位是我在書院的同窗，叫樓玉山，在工部任職。”

    眾人一聽李清閑沒有仔細(xì)介紹，便知道關(guān)系不深，紛紛微笑點頭。

    只有幾人聽說過樓玉山的名字，仔細(xì)瞧了瞧，若有所思。

    雙方寒暄過后，樓玉山半個屁股坐在李清閑身邊的椅子上，不顧李清閑勸說，連敬李清閑三杯酒。

    在場官員只是面帶微笑，什么也沒說。

    酒席上只有自罰三杯的事，哪有連敬三杯的？

    李清閑卻心知肚明，上次與樓玉山等人在醉鄉(xiāng)居碰面，李清閑本來沒去他們的酒局，但耐不住老朋友杜其真邀請，才晚去。

    然后杜其真借著酒意說讓李清閑自罰三杯，樓玉山也起哄。

    當(dāng)時有女同學(xué)幫忙，說先自罰一杯再說，別的以后再說，替李清閑解圍。

    后來樓玉山發(fā)現(xiàn)李清閑高升，便決定在青云試后張羅個飯局，結(jié)果李清閑走得急，事情不了了之。

    李清閑笑道：“你連喝三杯，這是提醒我上次青云試后沒去同窗聚會，直接去了啟遠(yuǎn)縣?！?/br>
    樓玉山笑道：“沒有沒有，上次您沒去，我們吃完飯就散了。不過，同窗們聽說您高中青云試狀元，都很高興。我們都不知道您會來，今天聽到我家大人與何大人聊起，才知道您在。怕耽誤您，所以晚點才來。”

    “你在工部最近如何？”李清閑問。

    樓玉山面色一暗但旋即笑道：“您天縱奇才，這才幾年，已經(jīng)晉升六品。我們這些尋常下品，四五年能升一品都是快的。我這十品身在工部，還是老樣子。”

    李清閑略感詫異，樓玉山這種時候說老樣子，就是表示不順心，但他一家都在工部，父親更是六品要員，怎么會如此。

    “我也羨慕你們，在神都安安穩(wěn)穩(wěn)，哪像我，把腦袋別腰帶上跟妖族拼命?！崩钋彘e道。

    眾人聊了一陣，按理說，差不多都該走了，但樓玉山屁股粘在椅子上，就是不起來。

    何磊說了兩句暗示樓玉山，樓玉山好像聽不懂。

    何磊細(xì)細(xì)一琢磨，等了等，聽到樓玉山還在說同窗聚會的事，李清閑也假裝聽不懂，恍然大悟。

    隨后想起樓家的事，傳音給李清閑道：“樓玉山的父親今年倒霉，被吏部考核評了個下中，丟了位子，賦閑在家，連同樓家其他幾人都夾著尾巴。這樓玉山找您，怕是想找個借口求您點事。您看，是留您兩位在這里聊聊，還是我出手帶他離開?！?/br>
    李清閑聽完前因后果，明白何磊的意思，若不好好處理，樓玉山不知道借著酒勁做出什么事，到時候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李清閑想了想，傳音道：“我正好出去放水，順便與他去樓下聊聊。”

    于是，李清閑借口放水，與樓玉山一同離開，進(jìn)了樓下無人的地方，兩人站在游廊邊，望著天上的秋月。

    “玉山，這里沒外人，有話你就說吧?！崩钋彘e道。

    樓玉山臉上泛著陣陣青紅，好一會兒才強(qiáng)笑道：“沒事沒事，我就是想找個機(jī)會和同窗一起宴請你，祝賀你高升啟遠(yuǎn)侯。真沒別的?！?/br>
    李清閑沉吟片刻，道：“行，不過這些天我忙著學(xué)習(xí)命術(shù)，沒太多時間，等過一陣安定下來，再聯(lián)系你，如何？”

    樓玉山忙道：“沒問題，都知道你現(xiàn)在是大忙人，我等你消息?！?/br>
    李清閑點點頭，拍拍樓玉山肩膀，轉(zhuǎn)身回雅間。

    樓玉山看著李清閑的背影，臉上紅騰騰的，好一陣才減淡。

    他低著頭，慢慢往回走。

    第556章 命術(shù)茶樓

    他父親丟了官，工部衙門里凈是說閑話的。

    今日與他在酒席同坐的一個九品小官，兩人在職務(wù)上有所沖突，都想更上一步，對方仗著祖父輩曾是上品大員，雖然沒正面罵人，但屢次暗暗點他，讓他甚為不快。

    樓玉山原本計劃拉著李清閑給他家大人敬酒，但下樓一清醒意識到不妥，自己與李清閑不熟，人情最多用一次，與其用在酒席上，不如想辦法用在衙門里，畢竟李清閑跟劉木瓦司正關(guān)系很好，雙方前一陣在啟遠(yuǎn)城進(jìn)行第二次合作，總聽到劉木瓦夸李清閑。

    樓玉山嘆了口氣，自己甚至全家的困難，李清閑一句話就能解決，可自己卻連這句話怎么用，都猶豫糾結(jié)，還得回去跟父親商量商量。

    他洗了把臉，走到自己原本的雅間前，嘴角微微上翹，擠出笑臉，而后推門而入。

    里面七個人都坐著，其中兩個曾陪他敬酒。

    樓玉山笑著打量眾人，本以為給李清閑敬酒后，眾人會對自己大有改觀，但哪知那七個人明明都在笑，卻笑得像木雕，僵硬怪異。

    主座上坐著民器司的司都事袁誠，他點點頭，道：“玉山回來了？坐?！?/br>
    樓玉山隱隱感到不對，但還是拿出回來路上編好的話，一邊落座一邊微笑道：“清閑拉著我聊了半天，還說讓我好好張羅，下次同窗聚會一定要帶上他。清閑這人啊，把時間都放在鉆研命術(shù)上，所以不善應(yīng)酬，我們都習(xí)慣了?！?/br>
    對面一個喝得滿面通紅的青年身體輕晃，笑道：“玉山啊，不是我說你，啟遠(yuǎn)侯就是啟遠(yuǎn)侯，堂堂從三品大員，你在背后這么叫，不合適?！?/br>
    樓玉山望向賈銘，深吸一口氣，干笑道：“酒喝多了，叫習(xí)慣了，下次一定叫李侯爺?！?/br>
    賈銘放下酒杯，身體向后靠在椅子上，左手按著扶手保持身體平衡，正色道：“玉山兄此言差矣。你只是個十品，跟從三品差多少品級，自己不清楚嗎？我這么說，是為你好。你這人啊，別的都好，就是太貪心，李侯爺?shù)拿?，是你能叫的？?/br>
    樓玉山心里咯噔一下，掃視其余人，發(fā)現(xiàn)連平時很照拂自己的民器司財房房首段慶也低頭看著眼前的桌子，一言不發(fā)。

    “賈大人，你喝多了?！睒怯裆匠谅暤馈?/br>
    那賈銘笑了笑，借著酒勁繼續(xù)道：“玉山啊，在坐的都不是外人，今天正好說一些不見外的話。人啟遠(yuǎn)侯是什么人？你拿什么跟人比？人父親是海內(nèi)聞名的岡鋒先生，叔叔是美探花周春風(fēng)，即便現(xiàn)在落魄了，也是趙首輔看重的人。你全族都比不了，憑什么一口一個清閑清閑的？”

    樓玉山聽到“落魄”二字，心中又疑惑又擔(dān)憂，最近沒聽到李清閑的什么風(fēng)聲啊。

    他正要開口反駁，那段慶使了個眼色，樓玉山立刻閉上嘴，心中不安。

    賈銘見樓玉山不敢說話，越發(fā)興奮，酒勁與熱血一起沖腦，脫口而出道：“你不僅在這里亂爭亂鬧，在衙門里也一樣。你祖父不過是五品官，憑什么跟我家三品門第爭？這世道就是子承父業(yè)，你是什么門第，就應(yīng)該做什么門第的事，忘乎所以，是要付出代價的！”

    樓玉山滿面通紅，兩手在桌下死死握住。

    主座上的袁誠眉頭微微一皺又收起，微笑道：“時間不早了，來，喝完杯中酒，咱們就撤?！?/br>
    那賈銘打了個激靈，立刻雙手拿起杯子，道：“喝多了，喝多了，口不擇言，自罰一杯，請諸位同僚見諒?！闭f完，斟滿一杯，一飲而盡。

    其余人相互看了看，一句話也沒說。

    “我再去放個水?！睒怯裆揭豢陲嫳M杯中酒，轉(zhuǎn)身離去。

    賈銘撇撇嘴，低聲道：“小家子氣?！?/br>
    樓玉山面色紅紫，加快腳步?jīng)_到院子里，坐在涼亭里長吁短嘆。

    過了許久，一個熟悉地聲音問：“玉山？”

    樓玉山一看是李清閑，慌忙別過頭，用衣袖擦把臉，才轉(zhuǎn)身笑道：“喝多了，剛洗了臉，在這里坐坐。”

    李清閑卻道：“我方才下樓的時候，聽到有人提到你?！?/br>
    李清閑將“說話挺難聽”收回，沒有說出口。

    樓玉山雙目睜大，低聲罵道：“一定是賈銘那孫子在背后編排我。在衙門的時候，他總是點我說區(qū)區(qū)五品門第要自重，今日到了酒局，當(dāng)著眾人的面，又拿他家三品門第說事。有什么好說的，他爺爺是三品，可早就退了，他一輩子都別想三品！”

    “怎么了？”李清閑問。

    樓玉山氣不過，將兩人爭位子的事和賈銘的那些話一一說出，最后道：“是，我承認(rèn)他門第高，但也不能這么欺負(fù)人！”

    李清閑沉默一陣，卻道：“他說的話，我好像在哪里聽過?！?/br>
    樓玉山愣了一陣，突然想起兩年前在醉鄉(xiāng)居的那一幕，那時候，自己當(dāng)著李清閑的面，譏諷平民出身的戴鐵不識時務(wù)，不明白出身的重要性，還說這世道父子相傳才是正理，而今天……

    樓玉山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

    李清閑隨口安慰道：“這件事你別放在心上，他既然一門心思比門第，那總有人門第比他高，他能這么對你，就說明別人也能用相同的方式對他，總有他倒霉的時候?！?/br>
    樓玉山臉上燒成一片紅。

    李清閑愣了一下，忙道：“我不是那個意思……算了，你早點回家，好好睡一覺。我馬上就要回去，過兩天要找人學(xué)命術(shù)，馬虎不得?！?/br>
    看著李清閑再次離開，樓玉山既尷尬又擔(dān)憂，急忙回家，找到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