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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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慣用的橙花味的苦香味的洗衣液的味道。 值班醫(yī)生看到我,叫我去醫(yī)生室里交接一下這段時間的病情狀況,我沒去跟寧湛城打招呼就跟醫(yī)生去了。 出來后,寧湛城已經(jīng)走了。 但是放在椅子上的手提袋還在那,是寧湛城經(jīng)常用的環(huán)保購物袋。我拿起來一看,是一雙棉手套和圍巾,都是手織的。 我:“剛才有人來過了?” 我媽:“就是上次來家里吃飯的那個孩子?!?/br> 我點點頭,“你們說什么了?” 我媽笑笑,沒接我的話,只是從床頭柜的抽屜里拿出一疊打印的紙。 她很鄭重地叫我的名字,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我看到封面巨大的行楷打印字: 保險合同。 “小昀?!?/br> 我不知道她要說什么,等著她的下文。 “這個你拿好,千萬別弄丟了。這是我給我自己買的保險,已經(jīng)交了三年了,是重疾身故的?!?/br> 她語氣很平靜,但眼神很鄭重,“mama沒什么本事,你從小就懂事,長大了也一直在吃苦,天天在外面打工,每次看到你,我心里就難受?!彼劭魸u漸紅了,接著說: “這是我買的保險,受益人寫的你和蕭蕭的名字,我死了以后,保險公司會賠償60萬,你和蕭蕭平分?!?/br> “你們都是特別懂事的孩子,以后靠自己也會出息的,只是mama想給你們留點東西,我怕我死了以后,你們會委屈自己。這些錢你好好用,別舍不得用,以后結(jié)婚都能幫上點的?!?/br> “我對不起你跟蕭蕭,本來想等你們以后結(jié)婚了給你們帶小孩,讓你們能輕松一點,時不時還能有個關(guān)照,但現(xiàn)在不能了,只能留點錢給你?!?/br> “我自己死了就算了,留你跟蕭蕭兩個人相依為命,我一想到就覺得難受。以后你們要是受欺負了,mama又不在,沒人幫你們出頭......你們受了委屈,也沒地方說......” 我喉嚨里堵得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把保險文件交給我,我拿在手上,那幾頁紙似有千斤重。我翻到最后一頁,簽名人那一欄寫著我和蕭蕭的名字,是母親的筆跡。 雋秀,還有一種大氣磅礴的感覺,就像她的一生一樣。 蕭蕭終于考完了,下午的時候,我?guī)齺磲t(yī)院看母親。 蕭蕭其實不太明白什么是死,但她看到mama消瘦虛弱的模樣還是哭了,母親說,以后要聽哥哥的話,好好學習。 晚上我把蕭蕭送回家,她眼眶紅紅的,睡著了。我想起她之前說的要和哥哥還有mama永遠在一起的話,無聲無息地落下淚來。 晚上我又去了醫(yī)院,mama看起來很開心,她覺得自己把要交代的都交代了,一副了無遺憾的樣子。 她就是這樣的人,這樣一個堅強又有擔當?shù)呐恕?/br> 睡在病房的陪護床上,她在黑暗中突然開口: “寧湛城那個孩子還真是不錯?!?/br> 我:“嗯……嗯?” mama:“又善良又有能力,還對你那么好。以后你工作了,有朋友照應(yīng),也是好的。你跟人家好好相處,別虧待了人家。” 我:“……好?!?/br> 我不知道寧湛城來醫(yī)院的那一次和我媽說了什么,但我很感激他,因為他善意的謊言讓我媽安心了,她看起來像是對我徹底放心了。 我這時才發(fā)現(xiàn),我給mama買的那臺留聲機不見了,好像就是從寧湛城來的那一天開始。 原來mama把那臺留聲機送給了寧湛城。 我無聲地笑了,感受到了母親的可愛。 第二天下了很大的雪,我把母親接回了家。 蕭蕭一回家就說要給mama洗腳,還說要給mama做一頓飯。 我看著蕭蕭給母親洗腳的樣子,拼命忍住淚。 蕭蕭和我一起做了一頓飯,我媽躺在床上,飯做好后我把她抱到客廳里。 蕭蕭做了一個西紅柿炒蛋,我做了幾個別的菜,都是我媽愛吃的。 吃飯的時候很溫馨,蕭蕭說了很多她們班畢業(yè)典禮的事情,神采奕奕的。 mama一直笑瞇瞇的,中途還吃了幾口飯。 我恍惚覺得一切都沒變,好像我媽她像往常一樣剛剛下班回家,而我做好了飯,蕭蕭邊吃邊講學校里的故事。 一切都那么美好而自然。 吃過飯我去洗碗,我媽叫我?guī)バ^(qū)里轉(zhuǎn)轉(zhuǎn)。 她走不了路,我便背著她下樓走走。 路面上積雪很厚,但我走得很穩(wěn)。 母親很輕,像一片雪花一樣。我背著她從東門走到瑞紅超市,我告訴她哪里修了新的路,哪里的店關(guān)門了又重新裝修。我有意多說一些,想讓氛圍不那么沉重,就還講了一些我在學生會發(fā)生的小故事,和各種發(fā)生過的有意思的事。 她一直很安靜。 我終于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了,襯出一種空蕩蕩的悲哀。 母親沉默地一言不發(fā),我在心里痛罵自己幾聲,只想打自己一耳光,然后就聽到母親的聲音: “兒子,對不起?!?/br> 我停下腳步愣在原地,感覺到一股很燙的淚落在我脖子上,快要燙傷我。 很燙。 這就是了。 這個養(yǎng)育了我一輩子的女人,生命里的最后一句話,為我。 然后那些淚,那味道和熱度,帶著她的身上還沒散盡的消毒水味,被風雪一卷,就一點都感受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