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要每天晚上，親自把我關(guān)起來才安心嗎？”

    謝靈曜話里隱約帶刺，他發(fā)現(xiàn)說話之間嘴角竟然已經(jīng)開始冒出白氣，那股白汽升騰起來，讓他眼前的這張臉如霧色般朦朧。

    真美，嚴(yán)敬堯背光站著，光從他背后照過來，空中細(xì)小的塵埃好像蜉蝣一般騰空，影子落在謝靈曜的身后，就好像天空下雪了一樣。

    “是啊。”嚴(yán)敬堯伸手把陛下的手捂在手心里，用力搓熱，然后貼在自己的臉上。

    謝靈曜很無奈地笑了笑，他被逗笑了，怎么又開始撒嬌呢？明明在做一些堅定不移，死不悔改的壞事，卻好像在哀求他似的。

    周圍人來人往，但是他不在乎會不會被人看見，由著手漸漸變暖。

    這是一張還沒有被聚光燈照耀的面孔，很干凈也很美麗，謝靈曜聽說許多人在成名之后會變成另外的模樣，人越往上走，越接近自己的目標(biāo)，就越會變成面目可憎的樣子。

    他知道，也理解，因為他自己也是如此，一步步走到最高也寂寞的地方，他心中涌起一種難以描述的酸澀，消滅了所有的敵人之后，最憎恨的只有自己。

    所以，他真的很喜歡嚴(yán)敬堯，喜歡此時此刻的嚴(yán)敬堯，不是過去的，也不是未來的。

    你已經(jīng)完全忘記以前的一切了吧？如果你記得從前的事，你怎么能這樣毫無愧疚地利用我？我恨你不記得背叛過我，也慶幸你不記得，否則……

    謝靈曜眼窩發(fā)酸，他等他的手捂熱了，就朝外邊望了一眼，說：“我今天自己走回去就是。”

    “我給你打輛車……”

    “我今天想走一走，就算再喜歡關(guān)著我，也要給點時間松口氣吧。”謝靈曜不知為何今天一直想笑，盡管笑得很無奈，“遛狗如果看到一塊空曠的草坪，你也會讓狗去撒歡不是嗎？我想靜靜，也想在周圍散散步?！?/br>
    嚴(yán)敬堯皺了皺眉，他覺得很為難，但謝靈曜并不打算改變主意，催促他：“走吧，我自己能回去，我回去之后給你打電話?！?/br>
    “好?！?/br>
    雖然這么說，嚴(yán)敬堯還是把謝靈曜送出了園區(qū)，并且在路邊的衣服店里，給他買了一個毛線帽。

    畢竟，天已經(jīng)涼了。

    謝靈曜沿著街邊馬路慢慢走，頭頂了一個卡通毛線帽，在路過街邊一家飯店時，從玻璃門口看到了自己模糊的身影。

    那頂毛線帽還有一顆小小的球，在頭頂搖晃著，他每走一步都好像在搖頭晃腦的，好像下一秒他就要當(dāng)街跳起來。

    這讓謝靈曜想起以前他戴的冕，上面會垂下一根根的絲線。天子玉藻是用五彩絲條制作的，一定要垂到肩上，宮人們每每在大典前，都要用尺子精確地丈量到他肩膀的距離。

    他們在他身后戰(zhàn)戰(zhàn)兢兢，把呼出的冷氣吹到他的后頸上，卻不敢伸出一根手指碰到他的皮膚。之后，宮人們將這段他們絕不敢碰的距離，用五顏六色的玉石來丈量，他們編織上華麗的玉藻，前后各有十二旒，那些搖晃的珠子在死氣沉沉的大典上，在他目光所及之處搖晃，于是眼前的一切都變得像一場迷幻的夢境。

    時過境遷，人們的生活，也已經(jīng)完全變了模樣。

    謝靈曜難得有這樣的時間，能獨自在街頭走走停停。他透過車窗，覺得每日經(jīng)過這段路，已經(jīng)如此熟悉，可這樣走一走，處處都覺得陌生。

    陌生的人，陌生的街道，陌生的店鋪……周圍的一切對謝靈曜而言，都是陌生的。

    嚴(yán)敬堯真該死，如果離開他，謝靈曜無奈地發(fā)覺，自己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

    第85章 月黑風(fēng)高夜

    謝靈曜一路摸索著朝前走，一路看著眼前陌生的城市。等他走到一個十字路口附近，嚴(yán)敬堯給他發(fā)來定位，告訴他往哪邊走。

    東南西北，在城市的高樓里難以辨認(rèn)，陛下算半個路癡，所以嚴(yán)敬堯就跟他說哪里有什么樣的房子，路邊又幾棵樹。

    謝靈曜問他：你怎么知道我在哪兒？

    嚴(yán)敬堯回答：陛下，我是你背后的幽靈。

    謝靈曜回頭，沒看到人影，只得輕聲嘆氣。他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于是不再回復(fù)。

    他順著嚴(yán)敬堯給的路線朝前走，很順利地到了家。

    皮皮熱情地?fù)溥^來，謝靈曜看狗糧碗里已經(jīng)空了，開冰箱給他來了點生骨rou。皮皮沒想到晚上吃這么好，感動得圍著謝靈曜直兜圈。

    現(xiàn)如今這只小狗會像歡迎主人那樣歡迎他，謝靈曜等皮皮吃完rou，把皮皮抱起來，抱到沙發(fā)山，小狗就順勢一趟，趴在他的腿上。

    謝靈曜抱著皮皮，在沙發(fā)上靜靜地坐著，他上次這樣徹夜不眠地坐在沙發(fā)上，是因為一個多月前的一場大火，一個月后他看到心中有一座休眠的火山，正在蠢蠢欲動，即將噴發(fā)。可倘若那種感情爆發(fā)，將把他和嚴(yán)敬堯的一切都摧毀，謝靈曜覺得自己的心是黑暗的。

    所以，所以……

    謝靈曜在沙發(fā)上發(fā)呆，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他迷迷糊糊睡了幾個小時，直到他聽到一聲輕微的開門聲。

    他聽到了，卻沒動，心卻劇烈地跳動起來。嚴(yán)敬堯推門進(jìn)來，走得不是很順暢，就進(jìn)門這幾步路，他把自己給絆了一下，踢到了門邊上，發(fā)出一聲空響。

    皮皮嗷一嗓子叫了起來，吃飽了飯的小狗就是這么硬氣，連自己的主人都分辨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