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人怎么這么急著捂我的嘴，緊不緊要總要我說了陛下才好判斷不是嗎？”宋清說著抬頭看了齊子元一眼，而后重重叩首，“臣請陛下下旨，徹查太上皇遇刺案！”

    仿佛在平靜的水面扔了一塊石頭，一瞬的靜寂后，大殿突然就熱鬧起來，恪守了一早晨本分的文武百官不再淡定，有人起身附議，也有人指責(zé)宋清的不合時(shí)宜，余下的也各自議論紛紛，仿佛突然間所有人都忙碌起來。

    除了還端坐在龍椅上的齊子元。

    他的目光從大殿這頭轉(zhuǎn)到大殿那頭，一雙耳朵幾乎豎起來去辨別那些根本聽不清的爭執(zhí)，腦子里卻只有兩個(gè)念頭。

    太上皇是誰？

    遇刺又是怎么回事兒？

    趁著階下的人還在爭論，一頭霧水的齊子元再次扭頭看向陳敬，卻發(fā)現(xiàn)他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退到了側(cè)面，正跟一個(gè)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小太監(jiān)說話。

    察覺到齊子元的視線，陳敬快步回到龍椅旁，神情猶豫。

    ……莫名就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齊子元抬起寬大的袖子遮著臉，壓低聲音問:“什么事兒

    “回稟陛下，”陳敬掃量了一下還在爭論的群臣，湊近了回道，“行宮來報(bào)……太上皇醒了?！?/br>
    第二章

    皇城外三十里有座龍首山，山勢險(xiǎn)峻，風(fēng)景秀美，山上有圍場，山下有溫泉，山中還有座建于世祖年間的行宮，是大梁歷代皇帝最喜歡的休養(yǎng)圍獵之地——

    齊讓除外。

    在位十余年，這還是他第一次享用行宮里這池專屬于帝王的溫泉。

    正午后，明媚的陽光籠罩著金碧輝煌的行宮，給冬日的寒風(fēng)添了幾分暖意。

    齊讓只穿了件單薄的里衣，全身浸在溫?zé)岬某厮铩?/br>
    漫長的昏迷讓他的身體變得消瘦而又虛弱，只一會(huì)前額就沁了層汗，眼簾也不自覺合了起來。

    恍惚間他好像還站在高高的城墻上，身上是被鮮血浸透的衣衫，城下是來勢洶洶的大軍，城內(nèi)是四處哭嚎逃竄的百姓。

    火光漫天，滾滾濃煙直沖云霄，巍峨恢弘的皇城在熊熊大火中化作焦土。

    “阿讓！”

    熟悉的呼喚聲回蕩在耳邊。

    齊讓用力地閉了閉眼，再睜開時(shí)，瞧見的是江維楨放大的臉。

    腦海里翻滾的記憶慢慢消散，眼前的景象逐漸清晰。

    是了，他死過一次，卻又得了重活一次的機(jī)會(huì)。

    緊皺的眉頭慢慢舒展，齊讓開口才發(fā)現(xiàn)自己聲音有些低啞：“……走路怎么沒聲音？”

    “以為你又昏了，”江維楨長舒一口氣，拉過齊讓左手摸了摸脈，“你身子太虛，就算是藥浴也不能泡太久。”

    “知道，”齊讓揉了揉額角，半坐起身，“消息送出去了？”

    “嗯?！?/br>
    江維楨在溫泉池邊蹲了下來，語氣里帶了幾分感慨：“這會(huì)登基大典應(yīng)該結(jié)束了，還真讓你那個(gè)只會(huì)吃喝玩樂的廢物弟弟坐上皇位了！”

    廢物？

    前世自己也這么覺得，在某種意義上，也的確是。

    齊讓輕輕笑了一聲，微仰著臉，一眨不眨地看起了高懸的太陽。

    江維楨看著他這副樣子，忍不住皺了皺眉：“其實(shí)你……”

    “我醒了這么多天，完全可以趕在大典前回宮，”齊讓扭過頭看著他，反問道，“然后奪回皇位，是嗎？”

    江維楨抿了抿唇，點(diǎn)頭。

    齊讓卻搖了搖頭：“就算是廢物，送到眼前的皇位也不會(huì)甘心放手的?！?/br>
    江維楨沉默了一瞬：“都城又不是乾州，滿朝文武都在盯著他的一舉一動(dòng)，況且還有宿衛(wèi)府和……”

    “維楨，”齊讓微垂眼簾，隔著水面看著自己被沾濕的里衣，許久之后，他抬頭朝著江維楨笑了一下，“我昏迷這幾個(gè)月，朝中不知變了多少次天，就算在大典前回去，又還有多少人會(huì)站在我這呢？”

    這倒是沒錯(cuò)。

    江維楨這幾個(gè)月雖然人在行宮，朝堂里那些明里暗里的打算和勾結(jié)，也略有耳聞。

    但齊讓畢竟在位十余年，若他執(zhí)意要從十歲出頭就去了乾州的宜王手里拿回皇位，總不至于孤立無援。

    江維楨想著，目光凝在齊讓臉上：“你是不是有什么別的打算？”

    “那你覺得我有什么打算？”齊讓抬眼看他，唇角帶了幾分笑意。

    “說不清楚，總覺得你是有更深的籌謀，不然也不會(huì)醒來第一秒先讓人隱瞞封鎖消息，到今天才肯讓外面知道你醒了，又……”江維楨說著嘆了口氣，“但你那弟弟已經(jīng)登基，祭過天地拜過祖宗也昭告了天下，再想讓他退位就要難得多了。”

    “維楨，”齊讓輕輕開口打斷了江維楨的話，“我也祭過天地拜過祖宗昭告過天下。”

    他說這話的時(shí)候面上是笑著的，卻讓江維楨沒來由的難過。

    “阿讓……”

    他微垂眼簾，久久地看著溫泉池里清瘦憔悴的齊讓，不知怎么就想起十多年前，這人第一次換上那身帝王袞服，神采飛揚(yáng)地站在銅鏡前的樣子。

    “我會(huì)當(dāng)一個(gè)好皇帝，”十三歲的齊讓說，“我會(huì)讓大梁江山永固，百姓長寧。”

    江維楨閉了閉眼，再睜開時(shí)做了決定：“等身體再好點(diǎn)跟我回北關(guān)吧?！?/br>
    齊讓抬眸看他：“回北關(guān)？”

    “是，回北關(guān)，”江維楨道，“雖然偏了點(diǎn)，環(huán)境也不如都城，但有父親和我在，總好過你獨(dú)自在皇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