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朝聽到最后一句，忍不住瞪圓了眼睛：“陛下的意思是……”

    “朕先前一直想不明白，周濟桓服毒自盡，僅是為了不死在朕手里嗎？當(dāng)時我們并無十足的證據(jù)證明宋清的死與他有關(guān)，若再有周家在朝中斡旋，僅憑著構(gòu)陷宋清一事，根本不足以要他的命，”齊子元說著話，手指無意識地劃過桌案，“但若是周家并不想保他呢？當(dāng)時因為周濟桓不肯招認，朕執(zhí)意去挖他的陳年舊事，若順著查下去一定會查得比今日還深，說不定就會查到周家頭上，謀害一國之君……”

    說到這兒，他抬起頭看向?qū)O朝，語氣篤定起來：“所以那一日周潛出現(xiàn)，并不是真的關(guān)心周濟桓，反而是給他的一個訊號，一個周家放棄了他的訊號?！?/br>
    饒是孫朝經(jīng)歷了種種或繁復(fù)或兇險的案件，此刻也不由沉默，好半天才開口：“那若真是如此，陛下打算如何，謀害一國之君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周家必定會無比小心，而且就算真的查出了罪證，陛下……”

    說著話，他的聲音低了幾分，語氣誠懇，“且不論太后的存在，周家畢竟是累積了數(shù)百年的世家，牽扯著不知多少人的利益，即使是陛下，輕易也難動得了他們?！?/br>
    “朕也沒想過要動周家，”齊子元說著話，慢慢地握緊了拳頭，“朕只想著犯錯之人能得到應(yīng)得的懲罰。”

    孫朝一滯，猶疑著開了口：“那……”

    “此事如何處置朕還要再想想，但是先查一查倒也無妨，”齊子元垂下眼簾思索了一會，抬頭看向?qū)O朝，“除了此事，周濟桓案處置的如何？”

    “事關(guān)宋清案的所有周濟桓的罪證、供詞等一應(yīng)提交給了大理寺和刑部復(fù)核，涉案之人皆已按律判處，待大理寺和刑部確認無疑后，便可徹底結(jié)案，”孫朝回道，“周府其他確認與案子無關(guān)的人，已經(jīng)按照陛下的意愿，盡悉釋放，由著他們?nèi)プ詫こ雎妨??！?/br>
    “好，”齊子元說完，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又問道，“周濟桓的家眷呢？”

    “家眷？”孫朝愣了一下，才回道，“陛下，周濟桓并無妻室，后宅里只有一位太后昔日的貼身侍女負責(zé)周府的瑣碎家事，臣仔細查過，這個侍女只負責(zé)周濟桓的飲食起居，對其他事端一無所知，便一并釋放了?！?/br>
    “這樣……朕也好向母后交待了，”齊子元輕輕點了點頭，端起茶盞喝了一口，面色也正常了許多，“此案到了今日，也算了結(jié)了，這段時日，實在是辛苦了?！?/br>
    “本就是臣的職責(zé)所在，而且，能夠讓周濟桓歸案，還宋大人一個清白，也算是了了臣的一樁心事，”孫朝聲音低了幾分，“不然等宋大人下葬，臣都無顏去他的墳前奉香?！?/br>
    “宋清人已不在，自是沒辦法再謝你了，”齊子元說著話，突然起身，朝著孫朝深深一揖，“朕卻實在是該謝你的。”

    “陛下不可！如此便是折煞臣了，”孫朝急忙也跟著站起身來，幾步上前扶住齊子元的手臂，“陛下還帶著傷，怎可如此！”

    “不這樣，朕也不知道還能如何表達心底的謝意了，”齊子元直起身子，彎著眼睛露出一點笑意，“朕在這朝中可用之人并不多，能有孫大人如此殫精竭慮不辭辛勞地幫著查清此案，實在是朕的幸運?！?/br>
    孫朝沉默了一瞬，而后躬身朝著齊子元也深深施了一禮：“能遇到陛下這樣的國君，是天下子民和大梁江山的福澤。”

    “若能如此，朕倒是死也能瞑目了，”齊子元笑著搖了搖頭，伸手扶起孫朝，一雙眼睛安靜地看著他，“朕倒是還有一件事關(guān)天下子民和大梁江山的事要勞煩你?！?/br>
    第九十二章

    不出半日,孫朝被任為安撫使，即日趕赴北關(guān)察治jian宄、巡查邊境的消息傳遍了前朝后宮，毫不意外的,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

    其實江家在北關(guān)多年,手握重兵,根基深厚，又是太上皇齊讓的母族，新帝對其打壓并不是什么讓人意外的事兒。早在齊子元初繼位時,朝中就不少人揣測甚至獻過策，但齊子元不僅毫無動作,甚至還和太上皇齊讓愈發(fā)的親近起來。

    群臣不解,卻也樂得這種安穩(wěn),倒是沒想到他會在剛費盡周章處置了周濟桓的時候突然有了這樣的舉措,讓人很難不聯(lián)想到前幾日那樁和北關(guān)沾了些關(guān)聯(lián)的刺殺案。

    朝中不乏聰明人，捋清了前因后果之后,心中逐漸有了判斷——

    歸根到底,刺殺案只是個由頭，到底與江家有沒有關(guān)聯(lián)也不好說,毋庸置疑的是齊子元確確實實是要對江家動手了。

    仔細想想倒也能夠理解,初繼位時朝局不穩(wěn),驀地動手不僅動機太過明顯，江家也未必沒有防范，經(jīng)歷了這大半年的時間,看起來一無所知的小皇帝已經(jīng)逐漸在朝中立了足,又趕上有了發(fā)作的由頭,江家若是沒有不臣之心，總要吃些啞巴虧,若是有不臣之心，更顯得小皇帝師出有名。

    但這朝局怕是再難安穩(wěn)下去了。

    朝臣們心中所想齊子元心中也能猜到個大概，卻渾不在意，下了旨意后便以養(yǎng)傷為由，拒絕了一切覲見，從早到晚歇在仁明殿里，除了一些事關(guān)緊要不得不批閱的奏折，其余朝政一概不理，或是讀書或是睡覺，又或者什么都不做，只坐在殿門前的樹蔭下聽著蟬鳴鳥叫安靜地發(fā)呆。

    卻是他自穿越以來，難得地享受到的閑暇，但這閑暇也沒能持續(xù)太久，因為沒幾天就到了周太后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