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看來，種種預(yù)案，沒有一個派得上用場。

    年輕女人面色沉靜地看著長著豎瞳的危險分子從儲物柜里拿出一筒紙碗，上面印著花花綠綠的圖案。

    廚房里燒水壺響了一陣，危險分子走進(jìn)去，沒一會兒左手提著水壺出來，右手拿著兩個紙碗。他把水壺和紙碗都放在茶幾上，隨后收回手，站到另一個人身邊不動了。

    “喝茶喝茶?！标懗蹙罢f?！皠e客氣，兩位自便?！?/br>
    年輕女人：“……”

    她不知道這算是熱情歡迎還是下馬威送客。

    陸初景看了一眼郁晏，拍拍自己身邊的空位。

    “站著干什么？”

    郁晏依言坐下。出租屋里的沙發(fā)不夠大，他坐得離陸初景很近，兩人腿貼著腿。對他來說，陸初景并不冰冷，反而是溫?zé)岬摹?/br>
    陸初景側(cè)頭看了他一眼，眼神向下落在兩人皮膚相貼的地方，有意無意地笑了一下。他把郁晏的這種行為當(dāng)做面對陌生人時下意識尋求安全感的表現(xiàn)，于是并沒有挪開，反而將一只手搭在身邊人的膝蓋上，輕輕拍了兩下。

    郁晏身體瞬間緊繃，而后他控制著自己緩緩松懈。膝蓋上那只手拍完后，有一下沒一下地在髕骨處按壓，如同安撫小動物。這讓他錯覺膝蓋上那只手是灼熱的，好像要灼燒自己的靈魂，又覺得只有肌膚相貼的部位才是存在的、真實的。

    要是能多一點，再多一點……最好能把這個人完完全全抱在懷里，沒有任何阻隔。

    郁晏喉結(jié)動了動，耳朵后面細(xì)小的幽藍(lán)色鱗片掙扎著想要出現(xiàn)，很快消失不見了。他一臉淡漠，又把自己往旁邊擠了擠，矮下腰，讓自己的肩膀靠著陸初景的肩膀。

    陸初景沒注意到他的小動作，這時候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兩個陌生人身上，只有左手指尖下意識撫摸郁晏的膝蓋，來來回回。

    年輕女人已經(jīng)給自己倒水泡了茶，茶包很快就把透明的水浸出澄紅的茶湯，但兩塊錢一盒的茶包品質(zhì)顯然低劣，苦澀倒比香味更重些。

    出于禮貌，年輕女人淺淺喝了口茶。

    陸初景觀察對面這兩個人，或者說一個人類和一個吸血鬼。他的眼神穿在骷髏頭上衣的男人身上停留數(shù)秒，總覺得對方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見過。

    這點熟悉也有限，陸初景覺得自己記憶力不差，但始終沒想起來。

    他一邊思索著，一邊說：“兩位是有什么事情么？”

    年輕女人手里還捧著那只花花綠綠的紙碗，聞言抬頭看他。

    陸初景笑笑：“這棟樓的水表統(tǒng)一裝在一樓。況且……”他右手食指點了點自己的胸口，那是心臟所在的位置。

    年輕女人稍稍頷首，隨后說：“既然是這樣，您對我來這里的目的應(yīng)該也有所了解。為表誠意，先自我介紹一下。柳清秋，特殊危害公共安全事件專項調(diào)查處第三任處長，負(fù)責(zé)不能公開的、吸血鬼相關(guān)的公共安全事件?！?/br>
    骷髏頭上衣男人：“耿子誠?！?/br>
    對方態(tài)度慎重，陸初景也正襟危坐，說了自己和郁晏的名字。

    小小的出租屋，在這樣的氛圍下竟然像極了正式的會晤場所，顯得嚴(yán)肅起來。

    柳清秋單刀直入：“陸先生，我想先向您確認(rèn)一件事。”

    陸初景臉上稍稍帶笑，看起來客套但不失禮數(shù)。聞言他并沒有說話，只點了點頭。

    柳清秋看得出來，這并不代表陸初景會如實回答她的問題，點頭是讓她繼續(xù)往下說，有沒有答案，或者答案幾分真假，則要視問題而定。

    不過她有把握，至少在第一個問題上，他不會說謊。

    “您剛才說了您的名字，那么我想知道，您的父親是陸進(jìn)宗先生么？”

    聽到這個問題，陸初景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空白。他以為對方會詢問關(guān)于吸血鬼的事情，關(guān)于光明藥的事情，甚至關(guān)于褚衛(wèi)的事情，唯獨沒想到會問他的父親。

    陸初景已經(jīng)很久沒有從別人的話里聽到他父親的名字，因為過去太長時間了，長到他都已經(jīng)記不清父親的長相。

    他不知道柳清秋為什么會問他的父親，但唯獨這個問題，他一定不會說謊或含糊過去。

    “是?！标懗蹙白绷耍袂猷嵵囟C穆?！凹腋刚顷戇M(jìn)宗?！?/br>
    郁晏看著他，發(fā)現(xiàn)在說這句話時他的脊背挺直，眼睛亮亮的，看起來相當(dāng)為自己的父親驕傲。

    陸初景甚至使用了“家父”這種頗具正式感和年代感的詞匯，就好像在這一刻他不是獨自經(jīng)歷了百年歲月的吸血鬼，而是仍活在父親庇佑下無憂無慮的少年。

    柳清秋聽到肯定的回答，內(nèi)心略微放松。

    “久聞陸進(jìn)宗先生的大名，他是個很好的人，他是個英雄。”柳清秋說。她語氣真誠，看得出來這句話發(fā)自肺腑。

    今天早上，在來這里之前，柳清秋聯(lián)系上了曹佑安的爺爺。

    曹老爺子不聞外事許久，年紀(jì)大了，一心頤養(yǎng)天年。這幾年他唯一插手的事情就是將自己的孫子安排進(jìn)調(diào)查處，因為這個機(jī)構(gòu)干系重大，不能沒有一個自己人。

    在接到調(diào)查處電話時，他第一反應(yīng)是曹佑安做錯了事情。

    柳清秋說明自己的意圖，曹佑安憑監(jiān)控視頻認(rèn)清了故人，因此想請曹老爺子把照片借給她做確認(rèn)。

    電話那端沉默許久，才傳來一句顫巍巍的：“原來還在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