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河膽也挺小的，他本來就是聽葉希說可能找到許之余了才過來確認(rèn)下這小子死沒死而已，哪里曉得他能這么顛，哆嗦一下手里鋸子也掉落在地。

    “乒乓”一聲，在只有些微光亮的屋子里異常清晰。

    葉希撒腿就跑，轉(zhuǎn)頭撞上齊河腦門，兩人你推我我推你，在許之余暴怒的咆哮聲中彼此的心早就高高吊起，一時間混亂不已。

    “啊啊啊葉希你個蠢妞，剛才還在義正言辭，現(xiàn)在怎么只會叫！”

    “閉嘴混蛋，我哪里曉得他越來越瘋哇！”

    再一次撞翻桌上的東西后，許之余的聲音忽然停了。

    兩人緊緊抱在一起，扭頭去看，下一秒，在看見許之余腳邊的鋸子時不約而同張大了嘴，“我靠……”

    而以為自己又看到史雁柔的許之余，呆滯看著被踢到腳邊的鋸子，眼中冷意劃過，他猙獰地笑起來，“嘿嘿，這可是個好東西?！?/br>
    他俯下身撿起來，充滿邪佞的眼神直勾勾盯著兩人，手里動作不停，一下一下往鏈條上割著。

    那小鋸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在鐵鏈上劃兩下，竟然rou眼可見出現(xiàn)了幾道深邃劃痕，估計多劃兩下就能直接斷開！

    見狀，葉希果斷拉起齊河：“算了，就當(dāng)我倆今天沒來過！跑?。　?/br>
    完全被當(dāng)成破布扯的齊河：“……”

    兩人腳步匆忙，準(zhǔn)備從原路折返，誰成想手還沒碰上門把，只見門把自動扭了開來，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或出手，門已被打開。

    而門后，是這座屋子的主人。

    黑衣黑面罩，長卷發(fā)垂肩，一身肅殺。

    兩人：??！哦吼！

    ……

    門打開的一瞬，懷玥感覺自己腦袋有一瞬間直接短路了。

    打死她都沒想到會在這里看到齊河和葉希，她唇角抽了抽，摁在門框上的手沒忍住直接捏緊了。

    “有沒有人能告訴我，你倆怎么會在這？”

    齊河和葉希：“……”

    偷偷瞥一眼門框上捏到指腹泛青的手指，葉希先是感慨一句半截式戰(zhàn)術(shù)手套好帥，然后才反應(yīng)過來，這手要是捏在自己身上，恐怕已經(jīng)骨裂了吧？

    葉希相當(dāng)有眼色，雙手疊起摁在腰腹，誠懇低頭：“姐，你先幫個忙唄？”

    好一個識時務(wù)者為俊杰的家伙，齊河雖氣到鼻孔冒煙，但還不爭氣的有樣學(xué)樣低下頭：“親愛的姐，我唯一的姐，幫個忙吧。”

    懷玥：“……”

    她有想過這個地被敵人發(fā)現(xiàn)，甚至是許之余自己逃出去，萬萬不敢想居然會是他們。

    地下室里嘎吱嘎吱聲音漸歇，懷玥往里看了一眼，隨即松開手，面無表情讓開一條路讓他們先進(jìn)客廳。

    “等會再跟你們算賬。”

    兩人莫名背脊一涼，像蔫了吧唧的脫水大白菜拽著自己耳朵默默往客廳走，不過……這口氣為什么這么熟悉呢？

    懷玥心里煩得要命，收回目光，冷著臉往地下室走。

    許之余已經(jīng)掙脫鏈條，舉著小鋸子迎面沖來，嘴里還嚷嚷著：“我要殺了你！你再去死一遍！”

    看到他瘦小身軀爆發(fā)出這樣的勁力，顧不上渾身疼痛與狼狽也要劈碎邪惡的幻覺，懷玥就知道也許再刺激一下他就要瘋了。

    她對他的懲罰到此為止。

    毫不費力一腳打掉他手里的鋸子，懷玥掐住他脖子摁在墻壁上。

    “你清醒一點。”

    沉浸在幻覺中的許之余再一次感受到無與倫比的凜冽殺氣，他忽然清醒過來，幻想中的鬼面一點點消散又重聚，眼前只剩下一張被遮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黑色面孔，和小巷子里質(zhì)問他時一樣冷酷，和每次送飯時一樣無情。

    發(fā)覺自己近乎被壓制在墻壁上，他驚慌失措去掰脖子里的手，邊大呼小叫：“放開我！你又想干什么！還想要打我嗎？”

    “我不屑打你?！?/br>
    懷玥忽然松手，任由他像一坨爛泥一樣滑落在地。

    她俯視著不斷咳嗽喘氣的他，心平氣和道：“今天有人和我說人都是會犯錯的，所以我原諒你的懦弱自私，你要還是個人，就把你手里的證據(jù)交給我，再配合我干件事，我就把你送回家?！?/br>
    許之余動作驟停，不太明白她怎么知道這件事，硬著頭皮反駁：“證據(jù)？我沒有證……”

    懷玥懶得跟他廢話連篇，直接一腳踹在他膝蓋上讓他閉嘴。

    從兜里拿出手機，打開電話輸入一串號碼，她才俯下身將屏幕抵到他面前。

    “這是顧山河的手機號碼，我現(xiàn)在給你兩個選擇?！?/br>
    “要么把證據(jù)給我，要么我把你放出去，然后告訴顧山河你有郵輪那夜的證據(jù)，你猜一猜，他會不會把威爾市翻個底朝天把你揪出來？或者，幫你治病卻被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的陳欣會不會把你一家子全部弄死泄憤呢？”

    說完，懷玥指尖虛虛浮在通話鍵上，最后一次好聲好氣下達(dá)指令。

    “我耐心通常只有幾秒，但今天我給你五分鐘考慮的時間，不管你什么回答，我都會說到做到?！?/br>
    “現(xiàn)在，倒計時開始?！?/br>
    第65章

    五分鐘后, 懷玥拽著許之余進(jìn)書房。

    這個專門用來放機車的出租屋她不常來，次次來都是進(jìn)了地下室就走，屋里只有基本設(shè)施, 找了一圈, 最后她決定還是用手機算了。

    她讓許之余坐下，自己則站在對面, 端起手機錄視頻。

    可就算已經(jīng)被摁到了凳子前，許之余還是梗直脖子硬氣道：“我不是自愿的, 要不是為了活著，我才不會同意！”

    屏幕上紅點閃爍，早已開始錄制。

    平白無故浪費一分鐘，懷玥一言不發(fā), 右手摸進(jìn)兜里, 只是將隨身攜帶的防身手槍放在了桌上。

    黑漆漆的槍身在頭頂燈照下宛如浮著流光, 許之余下意識哆嗦了一下。

    無聲的威脅比任何狠話都要來得讓人心驚，他發(fā)現(xiàn)熱心姐變了，和第一次見面時毫不猶豫的武力鎮(zhèn)壓再到這些時日送飯時習(xí)慣的冷嘲熱諷完全不同，她好像整個人都收斂起了鋒芒, 變得更加沉穩(wěn), 卻也更加利落。

    許之余又偷偷瞄了一眼，當(dāng)視線觸到那筆直身形時, 他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在她面前就像個小丑。

    沒有再猶豫，他很清楚自己沒有任何反擊余地，于是按照她交代的一點點復(fù)述當(dāng)時在郵輪里看到的所有場景。

    錄制完畢，懷玥鎖上屏, 收好手機徑直轉(zhuǎn)身出去。

    再回來時，手里多了一杯奶茶。

    懷玥把奶茶和吸管直接拋到許之余懷中：“錄制前點的, 多rou葡萄，常規(guī)口味?！?/br>
    在屋里等了這么久的許之余沒想到等到的會是一杯奶茶，他怔了好久，忽然發(fā)覺人好像都是這么犯賤的品種，只要打一棍子給一甜棗，下意識就會感恩戴德，他也不例外，連日來被關(guān)押的委屈與歇斯底里在這再平淡不過的一句話中陡然消匿。

    終于冷靜下來后，他雙手捧住冰冰涼涼的杯身，看向懷玥的眼神極其復(fù)雜。

    很想問她什么時候放自己走，脫口而出的卻是：“你們?yōu)槭裁炊枷胍沂费闳?？?/br>
    懷玥已經(jīng)重新坐下，正在詢問小季什么時候到。

    聞言，她抬頭：“你們？”

    許之余這次沒有再隱瞞：“還有一個莊昕蕓。去年郵輪夜后不久，她發(fā)現(xiàn)史雁柔失蹤，曾經(jīng)一個個找過在郵輪的同學(xué)問，她也問過我，但我什么都沒說?！?/br>
    這件事本來對他來說早已忘卻，可這個時候自然而然想了起來。

    那個時候的莊昕蕓失態(tài)而憔悴，為了一個消息甚至?xí)芽诖镒詈蟮膸装賶K挖出來，就像每次被人欺負(fù)過后自己的一樣，全世界都拋棄了他們，他們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找一條生路，雖然結(jié)局一如既往，可是他們還是想要知道為什么。

    但莊昕蕓不是為了自己，而且比自己更堅定。

    杯身握久了手掌被凍的有些發(fā)麻，許之余換了個姿勢，緊接著試探性問：“我爸媽有找過我嗎？”

    懷玥沉默，那對父母……不太負(fù)責(zé)任。

    “找過?！彼@樣說后立即岔開話題，“我找人把你送到一個地方去，你還需要再復(fù)述一遍你剛才說的話，他們會問的更仔細(xì)，并且需要你把證據(jù)交給他們，等弄好了你就可以回家?！?/br>
    許之余知道肯定沒找過，兩人什么德行他心里很清楚。

    他垂下頭，默默把吸管插上，然后吸了一口奶茶，清新果香的甜澀充斥口腔，忽覺沒有什么東西比這更甜。如果有，那一定是即將獲得的自由。

    先前看到幻覺，許之余滿心滿眼都想要復(fù)仇，仇恨縈繞在心間，他痛恨自己遭受一切，勢必要發(fā)瘋把所有厭惡的人摧毀，可這一刻，他竟然什么都不想做了。

    無從追究情緒轉(zhuǎn)變原因，他想，或許是她也足夠平和。

    沉默須臾，許之余沒有忍住，低聲發(fā)問：“你是不是因為我懦弱很討厭我？所以才會把我關(guān)起來？”

    試探性的詢問隱約帶著一種不確定與自嘲，懷玥終于正眼看向他。

    直到這一刻，她才發(fā)覺他只有想要被肯定的時候才像個小孩，其余時間和一個成年人無異，這樣的成熟，或許也是在一個不完美的成長環(huán)境里滋養(yǎng)出來的。

    從他身上，她仿佛窺見到了曾經(jīng)的自己。

    不同的是，他用示弱偽裝保護(hù)自己，她則用拳頭保護(hù)自己。

    一股異樣的漣漪泛在懷玥心頭，小季發(fā)來馬上就到的回復(fù)，她沒收起手機，維持著發(fā)信息的動作平靜與他對望。

    她的確討厭過許之余。

    因為她一度以為所有人都該像她一樣毫不猶豫對需要的人伸出援手，更何況是為了堅守正義而付出生命代價的史雁柔，因為那本來是警察該做的事，偏偏輪到一個小姑娘來揭發(fā)，愧疚深藏在懷玥的內(nèi)心深處，讓她只看到了如此沉重的代價，一切都在不知不覺加深她心中對于犯罪者的厭惡，順利成章的，她自然而然想到明明曾經(jīng)有生還的機會卻被縮回的手泯滅，于是更加憤怒了。

    她卻忘了，這個世界上普通人居多。

    世界很大很美，生活也很艱難，他們自私自利是為茍活，她責(zé)怪他們自私，其實某種意義上也是一種道德綁架。

    一直認(rèn)為旁觀者比施暴者更可怕，被方天河一點明，懷玥才真正懂得設(shè)身處地去想，不是每個人都像史雁柔一樣勇敢，也不是每個人都會義無反顧拋棄一切去追求正義，真正令人深惡痛絕的是犯罪的源頭。

    如同小季先前隨意和她說，沒有源頭注入，河流不會匯聚。

    這個世界需要不一樣的人，有了一萬種可能才是一個鮮活的世界。

    靜靜凝視了他一會，他被折磨的瘦了很多，懷玥挪開眼神。

    第一次對他完全失去敵意，她沒有正面回答，只是非常淡然地說：“人都有犯錯的時候，有人給我機會，我也會給你。你小小年紀(jì)就懂得用裝弱保護(hù)自己已經(jīng)很聰明，鎏金很快就要不存在，不用退學(xué)，直接離開威爾市回家吧，你的未來還長。”

    她不再多說，下巴沖書房門點了點：“有人在大門口等你，你走吧?！?/br>
    許之余沒有想到在經(jīng)歷這么多事后，她突然會變得這么平靜，對待自己的態(tài)度也如此無所謂，他一向習(xí)慣琢磨他人的神情來作應(yīng)對，可始終看不到她任何表情，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該怎么回復(fù)。

    許久，他捧著奶茶站起身，拖著疲憊的腳步往外走。

    在經(jīng)過坐在椅子上巋然不動的人時，他忽然聽到了一聲對不起。